[千千小说]
过完元宵,寒假也基本到头了，路程程没忘记尹陌答应自己要去看病的事，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尹陌到“医善堂”。
因为之前跟华弘深详尽地描述过尹陌的情况,这时将人带来，对方一定立刻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路程程有些怂，没敢直接带着尹陌走捷径，而是早早到了“医善堂”，取了号回到车里等候。
尹陌坐在车里看文件,路程程就枕在他腿上补眠。
开春之后，天气慢慢回暖,车里没开空调,为了通风，还前排的车窗稍稍打开了一些，尹陌怕路程程感冒,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窗外偶尔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飞过，发出“吱吱”的声响，闭着眼的青年将头埋进尹陌怀里,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声。
“吵？”尹陌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猜想是句抱怨的话语,便放下文件,“我关个窗户。”
路程程却摇头,抱着尹陌的腰很快又睡了过去。
尹陌有些好笑，也不没心思再继续看文件，索性将东西收拾进袋子里，专心打量在他怀里安眠的人儿。
路程程睡觉的时候其实很不老实,尤其是晚上，总是睡着睡着就把腿搭到他身上，还会一个劲地往他怀里拱，比醒着的时候还要黏人，刚开始几天尹陌不太习惯，常常被他拱醒。
但最近他已经喜欢上这种被完全信赖的感觉，喜欢每天早晨醒来，怀里都有个熟睡的人规律地吐息着，让他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心。好在路程程从上学期起就申请了通校，否则这一开学，他还得重新适应许久。
两人来得不算特别早，等排到号时已经接近中午，路程程也睡醒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尹陌下车，往医馆里走。
快走进医馆时，尹陌回头看了一眼，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从早上起床开始他就觉得路程程十分紧张，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要来医院，他本人是不怎么爱来医院的，以为路程程也是如此，这时想想又觉得不对。
虽说今天两人都是来看病的，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按理并不值得路程程这样紧张，何况无论是这家中医馆还是他们即将要看的医生，都是路程程熟悉的，按照之前赵文滨的描述，路程程从小就看那位中医，两人间的相处更像是家人，应该十分放松才对。
“啊，也不算是瞒着，就是……”路程程停下脚步，尹陌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他更紧张了，甚至生出了一种带尹陌见家长的感觉，与不怎么靠谱的路烨熠不同，华弘深再怎么说也算是长辈，他拿不准对方能不能接受他们这种感情。
尹陌没有催促，耐心地等着他说下去。
路程程看了看四周来往的其他患者，凑到尹陌耳边，小声道：“华爷爷他一般都是要面诊过后才开药的，之前你不愿意来，我就只好告诉他，你是我喜欢的人，我要追你，让他帮帮我，他这才愿意按照我的描述替你先开药。”
路程程说完，耳根完全红了，医馆外的叫号器已经提示他们去诊室，他却还有些窘迫地停留在原地。
尹陌没想到是这样，很快明白过来：“所以你带我进去，他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对……”
尹陌还算镇定，拉了拉他扶在椅背上的手，安慰道：“没事，作为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就算不高兴，要揍也是揍我。”
谁知路程程听了他的这话，更慌了，立刻说：“那也不行啊！”
尹陌感觉两人这样耗下去只会让路程程越来越紧张，只好开口道，“好了，进去吧，在催了。”
路程程还是紧张，但叫号器已经叫过两遍，再不进去恐怕就要过号了，他这才不得不重新迈开脚步，往诊室去。
华弘深看到他从外面进来十分惊讶，要知道，路程程自从十几岁凭着自己聪明可爱讨得华弘深喜爱后，再来就再没排过队，不只是他，连他父母也是真的将华弘深当作长辈尊敬，两家人逢年过节都会走动。
“华爷爷。”路程程凑上前，十分自觉地将手搭在脉枕上，“我来复诊。”
华弘深的视线却已经从他身上转移到了与他一块儿进门的尹陌身上，又是一愣。
路程程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介绍道：“这是尹陌，他……嗯，他也是来看病的。”
“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人。”华弘深替他补充，又问，“追到了？”
“嗯，对。”路程程红着脸，一边点头一边打量华弘深的神色。
华弘深却是没再说什么，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替他把脉，但几秒后就将手挪开了，瞥了尹陌一眼：“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没有。”路程程做了一次深呼吸，小声解释，“怕你把我们赶出去。”
华弘深笑了一下：“行了，你华爷爷还没有那么没见过世面，几十年前就有人带孩子来我这儿，让我给治治同性恋，可这又不是病，医生哪看得好。”
“华爷爷您也太开明了。”路程程由衷叹道，“要是您是我亲爷爷就好了。”
还能帮他说服父母。
华弘深活到这个岁数，该见的世面都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他也是真的喜欢路程程这个孩子，觉得两人投缘，路程程说他要是亲爷爷就好了，他也是真拿路程程当亲孙子看，只是原本欢欢喜喜地盼着路程程带个孙媳妇给他看，结果孙媳妇没等到，等来了这么个男人，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尹陌这时开口，恭恭敬敬道：“华医生，程程去年夏天的时候喝酒严重过敏了，我想问问怎样判断他会不会过敏。”
华弘深轻“哼”了声：“要是你们随随便便都能看出来，还要我们医生做什么？”
他重新给路程程诊脉，诊了一会儿不解气，开口训道：“去年夏天就过敏了，这时才想起来我这儿？”
路程程自知理亏，那段时间他心情实在太差，回到学校又有许多事要忙，也就没想起来华弘深这儿，加上他也怕被华弘深一诊脉，就什么都瞒不过去了。
华弘深骂完他又去骂尹陌：“他不来，你也不知道早点带他来？”
那时两人根本还没在一起，路程程想替尹陌辩解，尹陌却先一步开口：“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他。”
华弘深收回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这体质确实不如之前了。”
路程程只好说：“年前忙考试，压力大，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
“还是得调理。”
华弘深开好方子，路程程笑嘻嘻地接过，又把尹陌推到他面前：“华爷爷你再看看他。”
尹陌之前没看过中医，学着路程程的样子将手搁到脉枕上，华弘深先翻起他的眼睑看了看，然后才一边替他把脉，一边问：“我之前开的药，你吃了也有大半年了吧？”
尹陌自己没来过，之前一直托赵文滨来替他抓药，华弘深年纪虽然大了，但记忆力好，知道赵文滨是路程程的朋友，都是给同一个人抓的药。
“嗯。”
“感觉怎么样？”
尹陌想了想，如实道：“挺好的，这半年旧伤雨天没有再犯疼。”
华弘深点了点头，收回手：“伤口让我看一下。”
尹陌的伤口在背上，坐轮椅不方便查看，华弘深便让他到一旁诊疗用的简易床上趴着。
因为华弘深在一旁看着，尹陌没让路程程帮忙，自己撑着身子挪到床上趴好，掀起毛衣。
华弘深在他那道疤痕附近按了按，问：“贯穿伤？”
这次尹陌犹豫了一下，转头对着路程程道：“程程，你先去抓你自己的药吧？”
路程程知道尹陌是怕自己听了心疼，可这时他更想了解尹陌，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因此他摇了摇头，走上前拉住尹陌垂在床边的手。
“行了行了，都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华弘深最看不得这种场面，摆摆手，“说吧。”
“车祸的时候我被撞到路边绿化隔离带上，防护栏戳进身体里，伤到了骨头和神经。”
华弘深又问：“找神经方面的专家看过了吧？怎么说的。”
尹陌再次沉默，下意识看向路程程，这次是路程程没忍住，主动催道：“作为要和你度过下半生的人，我有权知道这些吧？”
尹陌倒不是想瞒着路程程，只是怕他难过，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去年下半年我做过一个疗程的物理治疗，结果很不理想，因为治愈的可能性过低，医生综合评估之后不建议手术。”
听到这里，不等华弘深开口，路程程已经惊道：“去年下半年，那不是”
就在他们分开之后。
碍于华弘深，路程程没说下去，但华弘深已经大概明白了：“哦，所以那时候你们不在一起？”
尹陌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低声道：“我原本想赌一赌，把手术做了，如果能治愈就把程程追回来。”
其实哪怕那个手术只有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成功率，他都愿意尝试，可是没有，医生给他的说法是“完全治愈仅存在理论可能”。
路程程知道尹陌当时拒绝他是腿的原因，可他没想到这个男人曾经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尝试治疗，还失望而归。
他没忍住红了眼，又不想被华弘深和尹陌看到，转头偷偷擦掉了眼泪。
“如果有时间，最好还是能长期进行物理治疗，来我们这针灸和按摩也行，主要是保持下肢和伤口附近血液畅通，尽量避免并发症。”华弘深说完，看着两人又说，“明明都动了感情，还非要等什么治好了才在一起，结果弄得两个人都肝气郁结，睡眠不足，体质下降。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瞎折腾。”
路程程有了撑腰的人，这时也顾不上难过，赌气般跟着道：“瞎折腾！”
尹陌笑着晃了晃还被对方握着的手，柔声说：“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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