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江才(1 / 1)

谢问渊此番逗留杭州城,面上是为着胡宁蕴生辰,实则有差事要办。

一月前,京兆城中发生一起命案,宝林堂的大人夜里被人屠杀,被割掉头颅怎么也找不着,命案现场杀人者用血在墙上写下四个大字“杀人偿命”。

命案这事,虽说不是小事,但这种案子发生,本来前期查探断案都由京兆城府尹办事,与刑部大理寺无关。

只是三日后京兆城府尹依职查案时,却意外身死城外破庙中,同样的杀人手法同样的找不到首级,灰白破旧的墙上还是那鲜血淋漓的四个大字“杀人偿命”。

京城府尹父母官被杀,皇城中、天子脚下,这人如此放肆,封徵帝哪能容得下,怒发冲冠,即刻下令大理寺彻查。

且才接替谢问渊之位的大理寺卿俞万址接手,事情尚未查出一丝头绪,五日后,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刺史加急上书京城,杭州城中也发生一模一样的命案。

死的是杭州城下五柳县衙门里的一个仵作,只不过杭州刺史却十分清醒,将命案事情压下,此事除了杭州府衙那几人,便无人知晓。

算了算时日,也正是京兆城府尹死后三日。

一个大夫、一个京城府尹、一个仵作。

三日死一人,看似毫无关联三人,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皆是杭州人士。

这案子看似寻仇,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透露将事情闹大,直到他这个刑部尚书奉命插手,往后的时日便再也未听闻有命案发生。

若非寻仇之人只有这三个仇人,那便是有人想诱他到杭州。

杭州......又是杭州。

谢问渊笑,看来他此番是非到杭州不可了。

这次来杭,他算是私下查探案件,虽未告知杭州府衙大张旗鼓前来查案,却也没有可以隐瞒。

若是有心之人必定知晓他已到杭州。

只是半月已过,今日已是十二月初一,除了前日杭州刺史前来拜会,便无事发生......

站在别院闲庭外,谢问渊望着远处缓缓飘落的银杏叶,不知所思,不知所想。

又过了许久,章洪走到庭外低声道:“大人,现下已经巳时,是否驱车到门外等候?”

今日是胡宁蕴生辰,申时宴席便要开始,这个时辰是该出发了。

谢问渊点头道:“牵两匹马过来即可,待会儿让你与我同去。”

“是。”

等谢问渊换上今日穿的长袍,章洪拿着送予表小姐的生辰礼盒子与他走出别院大门时,便见着钟岐云双手交叠在胸前,闲闲地倚靠在大门柱上。

见着来人,钟岐云眼睛一弯,呵呵乐道:“谢兄,我可是等你许久了。”而后望见谢问渊后来跟着的章洪,钟岐云一怔,随后笑道:“章兄弟许久未见了。”

谢兄?谢问渊眼眸一动。

“你怎会在此?”说话间,谢问渊浅浅打量了下玄衣锦冠的钟岐云,若不是他此刻站姿不够正派,今日钟岐云这番衣着打扮,剑眉朗目,倒是有些大家公子的气度。

“上月不是才说好吗?今日借谢兄之光,到胡家府上见见世面。”钟岐云摇头晃脑,皱眉蹙眼,啧啧叹道:“你我二人夜里促膝长谈,莫非你给忘了?不应当啊,那日我黄酒喝多了,等回家睡了一觉回想前日种种,都还记忆犹新,你怎可忘记呢。”

见着钟岐云怪腔怪调,谢问渊似笑非笑:“你真的非得每次曲解我话中意思不可?”

钟岐云见状轻咳一声,嬉皮笑脸道:“谢兄多虑了,我见你话比多,这不是想多与攀扯几句吗?那日忘记与你约个时辰地址碰面,我想着胡府今日定是门庭若市,人多得很,要是不小心与谢大人插身而过,我可就进不得胡家了。这么一想,我便早早起来赶到你院外等着了。”

“怎不叫下人通传?”说着,谢问渊望了一旁的章洪。

章洪开口欲答,钟岐云便先一步解释道:“我来得太早,那会儿天还未大亮,想来你应当还在休息,便没让门外仆从传了。”

谢问渊望向钟岐云:“你便一直在这儿站着?”

“哪儿啊,我又不是傻子,”说着钟岐云朝左边努了努嘴,“那边不远有个茶铺,供给过路商贩茶水饭食的,我在那儿坐了会儿。”

谢问渊点了点头,没再细问,见不远石柱旁拴着一匹马,便知钟岐云是怎么过来的了。

“那日夜里过来,路上伸手不见五指,你倒记得路。”谢问渊走到马前,脚踩马镫,长腿一跨,利落翻身坐上马背,姿态之潇洒从容。

钟岐云也解下自己的马,跨坐上去后有些倨傲道:“海上的路我都记得,这陆地上的又怎会记不得?”

章洪骑马于谢问渊侧后方走着,闻言微微侧目望向钟岐云,比之那些见着谢问渊趋炎附势的人,他对钟岐云印象其实不坏。钟岐云这么一句话出口,倒是有一番豪气在里头,章洪本就是习武之人,这话听得心情舒畅,对钟岐云印象又好上两分,正想出声说上一句,那边钟岐云又开口了。

“更何况还是谢兄家里的路。”

谢问渊蹙眉:“......”

章洪:“......”

章洪骑马的速度又慢了些,离钟岐云远了些。

谢问渊的别院离胡家说远也不远,三人快马加鞭,也不过半个时辰。

今日胡家小姐大事,那高门之外果真拥挤着不少人。但是比之受邀入府的宾客,更多的是前来看戏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不少排队等待施粥饭的乞丐。

谢问渊进胡府很是容易,根本不需要拿出什么邀请的信函,他刚出现,胡家的仆人见着就急忙赶了上来将人迎进了府里,虽是多看了钟岐云一眼,却也没有多问,也是万分客气热情地帮人牵马引路。

“胡家大小姐真是深受胡老爷千娇万宠,每年生辰这日都为杭州城乞丐施粥积福德,哎,真是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啊,也未曾听闻他待胡少爷这般模样啊?儿子不爱还偏爱女儿?”

“哎,这你就不懂了,胡老爷可是早有打算将这女儿嫁到显赫高官家中的,哪能不千宠万宠?更何况,这胡宁蕴也是个争气的,七岁前便送至京城让官家教习嬷嬷教了礼教,还拜了席盎为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听说那先生和嬷嬷均是盛赞有余呢,说是比之不少官家女子还更有大家闺秀之气度。你若是有这般女儿,哪儿能不疼爱?”

门外百姓议论纷纷,钟岐云都听在耳里,下马之后,等胡家仆人将马牵走,他走在谢问渊身旁说道:“你上次说你母家与胡家有亲,那这胡小姐算起来应当是你表妹吧?”

谢问渊点了点头。

“那她真如传言那样端庄优雅,完美无瑕?”钟岐云疑惑,十五岁的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初三或是高一的学生,能有多少气质,让这些人夸赞成这样?

“我也多年未见她,并不知如今如何了。”

“你上次不是来了?没见着人?”

“上次她去了胡老夫人家。”谢问渊看了钟岐云一眼:“你倒是好奇得很?”

“好奇?是有一点吧,想着十五岁的孩子能还能有多好气质。”钟岐云莞尔:“不过,谢兄可别误会了,我对十五岁的孩子,还没什么兴趣。”

“孩子?”谢问渊摇了摇头,不知这钟岐云心头在想些什么,十五正是嫁人时期,在他眼中就变成了孩子吗?

想到那日在之意阁见着的女子,谢问渊想着,兴许这人是偏爱年纪大些的,便也不再多说。

“表少爷,您这边请。”穿过门庭,仆从笑言满面,“上次没能遇到您,小姐这些时日可是都在念着您呐。”

谢问渊微微笑着点了点:“小姐近日可好?我听云庭说他前些感了些风寒。”

“大抵好了。”

“那便好。”

谢问渊说到这里,不远处就迎面走来一位两鬓花白的男人,一身绛紫色衣袍,头戴金冠,虽已年老,但那双眼却明亮得很,恍然望去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谢大人,您且才过来?”

这人正是杭州刺史却江才,年近花甲,做杭州刺史已有二十余年了。

大晸朝白余个州府刺史并不是一成不变,为官,总有轮、换、升、降之变化,江南富庶,更是百官争相前往之地,皇帝为稳固百官之心,也会让能用之才轮换在这些州中当职,按照常理,一般少则一两年,多则十年便要四处轮换,但是却江才在这杭州一做刺史便是二十年。

这其中更是有杭州百姓爱戴之故。

为官难,为清官更难,却江才在杭州执位多年,却深得民心,这不乏却江才为官清廉之意,为官这许多年,治下也是有策,虽说不乏有的老鼠屎在底下作乱,但比之江南其余州府,杭州实在好得太多,也正因此才引得万数商贾纷纷前来。

但也正因此,却江才做事也得罪不少人,至今仍是四品刺史。

谢问渊记得前些年里,封徵帝欲唤其入京为官,直接升作三品刑部尚书,却江才抚了圣意。

那日封徵帝气极,可最终也只能说了句:“若是你执意如此,那便一直在杭州做你的刺史吧,但若一遭你犯了错,我便直接免了你的职。”

对于却江才,虽说如今谢问渊官职更高,但对这位老人,他都还要敬三分。

拱手回礼,谢问渊笑比河清:“没想到却大人今日也来这胡府上?”

却江才笑着摇头,“哎,胡岩章亲自来邀,我自然是要过来的,更何况蕴儿还唤我一声保爷爷呢。”

说着,却江才望向谢问渊身边的钟岐云,问道:“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谢问渊回道:“我的友人,钟岐云。”

身在杭州混,哪里不知道却江才大名,刚进胡府就遇着本地父母官,钟岐云心情颇好,拱手冲却江才道:“久闻却大人英名,小生钟岐云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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