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沉默下来,狠狠的看了石头几眼,终于缓缓点头,“不错,我输得不冤,你武艺不错,脑子也够灵活……不过,刚才那几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要是你稍微失误,恐怕这时已经是死了。”
这人冷静下来时,眼力相当的准,石头不禁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人说的是事实。
只是,这交手本来就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石头自问武艺与这青年比,要稍逊一筹,不过,他临战机变的能力,却又比对方强,否则,绝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克敌制胜的法子。
石头从地上捡起弯刀,别回了腰间,朝着青年拱了拱手,说道,“我,赢了,走了。”
他本来还想进府里去刺探一下李度的事情,不过眼下和这府里的人结了怨,石头自然再犯不着进去受人家的白眼。
他只有早点回去,把这事对张力说一下,看首领这么做。
青年人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不禁晒然一笑,“你就这么走了……喂,总得说一下为什么要带我府院外面来吧。”
打了一架之后,这青年居然肯听石头的解释了,这到让石头始料不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这青年人……刚才此人没有仗势欺人让石头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
这青年静静的听完石头的说辞,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我当怎么一回事呢……也罢,你跟着我进来就是,就说你是我宴请的宾客。”
说完,他也不顾石头还要说什么,摆摆手,转身就往回走,行了两步,又顿住,转过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总得有个称呼吧……”
石头尴尬的咧咧嘴,只好把自己的小名报了一遍。
“石头?呵,人如其名啊……我叫武延秀,你记住了。”
青年晒然一笑,郑重的说道。
石头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他跟在武延秀的后面,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刚才那场凶狠的打斗根本就是幻觉。
这武延秀显然是这座府院的主人,一边走,一边跟客人打着招呼。
石头万万没想到这府院里别有洞天,与塞外的黄沙完全是两种景色。
这里的绿色着实多了些……树木丛生,花草繁茂,俨然是一副江南的春景。
石头从来没见过如此秀丽的景色,如果说塞外的天是一个不加修饰的狂乱大汉,那么眼下这庭院里的风景就称的上是清新秀丽的小姑娘。
这是一种婉约的美,在工匠一刀一刻的雕画中显露的艺术的奥妙……石头就算是看不出这种美具体在哪里,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
无论是粗鄙的乡下人还是满腹经纶的学士,对美的见解都是一般无二。
这是大唐亭台楼阁的美,别的地方学得学不去……
石头望着满院子精致的装饰,脚下踩着上好的大理石砖,干净平整的地面甚至能隐隐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似乎站在这里要把周围的美毁坏掉一样。
他觉得自己与这庭院格格不入……尽管眼前的景色是这么秀丽迷人,但是,石头在内心里面,却还是喜欢塞外的黄沙子。
武延秀叫来下人,说石头是自己宴请的客人,让好好安排一下……作为主人,他自然不会亲自陪着石头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子,他还得招呼更重要的来宾。
石头终于不用跟着他转悠,心里倒是舒坦了一些,刚刚一路上,他看到很多人都凑上来与武延秀搭话,那些嘴脸上的谄媚看得他阵阵反胃。
今天这府院里热闹得很,到处都是人,下人都快忙晕了,百忙之中把石头带到了宴席之上,就急急告了一个罪,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这个时候离开席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很多的位置都是空着的,石头左右都没有人,他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到李度的身影,不过,打量了一圈后,却丝毫没有头绪。
他跑到哪里去了?
石头想问问其他人有没有看见过李度的行踪,不过,他又跟别人搭不上话……这些人说得什么行市行情之类他一点都不懂。
碰了几次壁之后,石头干脆壮起胆子,自己在外边去走走,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瞧见要找的人。
周围的人都在各忙各事,下人们虽然瞧见了石头,但想到他竟然能进来,那肯定是宴请的宾客,是以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任凭石头在府院里转悠。
石头不认识路,这府里的蜿蜒曲折又多,时不时有假山有亭台,当真是夺天工的造化,饶是石头用心记着来时的路,绕了几个圈子之后,也迷失了方向。
不过石头也不是很着急,他一路上还是碰到了不少下人,大不了到时候开口问他们就是。
他打定主意后,继续全凭感觉走的,遇到人多的地方就看看有没有李度的影子,没有的话就悄悄避开。
约莫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石头越走越觉得奇怪,他不由得站定了脚步……不知为何,他竟然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连一个下人都看不见了。
石头这才有些慌了,他算算时间,恐怕宴会已经开始,如果这个时候回不去的话,恐怕要被这里的人误会……他一向口才不好,跟别人解释不来。
再行了几步,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幽静的院子,隐隐能听到谈笑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宽……只要有人就好,他可以问问路。
当下石头加快了步子,心里盘算着怎么与院子里的人交流。
他轻手轻脚的踱了过去,伸头一看,却是院子里一片茂盛的芭蕉叶子遮挡住了视线,只能隐隐看到有些人影在晃动。
石头正要走进来出声喊人,这个时候,耳边却猛然传来了一声“嘣”的响声。
他的脚步顿时站住,因为,这种声音他以前也听过……
那还是在他放羊的时候,一些从北边漂泊过来的突厥人时常弹奏的乐器,他们弹奏的时候往往会激动的流下眼泪,曲音凄苦而惆怅,石头并不爱听……他虽然不喜欢热闹,但是,也看不惯绵绵哀愁。
石头记得,牧人们管这种乐器叫马头琴……
他本来以为只有放牧的胡人才会弹奏这种乐器,让他意外的是,在玉门关这里,一个深宫大院中也有人用它弹奏曲子。
石头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知道,打断别人的弹奏是很失礼的行为,以前那些胡人们往往会怒目而视,不愿与这种冒失的人交朋友。
曲子还在继续,似乎弹到了高潮,声音争鸣作响,丝丝入耳。
这曲子与石头以前听过的完全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铿锵有力的音调。
与那些绵绵哀愁不同,这弹琴的人似乎心里明快喜悦,手上的动作又快又急,曲调一声比一声明亮。
像展翅高飞的雄鹰,遨游天际;又像瀑布直落而下,奔涌澎湃。
石头听得心旷神怡,几乎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他只觉得心在随着乐谱不断的跳动,仿佛整个人来到了明媚的大草原,策马狂奔,俾睨天下。
“咚!~~~”,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弹出,整个乐曲戛然而止,只留下无尽的余音,萦绕着耳朵,挥之不能忘却。
石头听得长叹一声,对着弹曲的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谁?!”
谁料,正是这一声长叹居然引起了院落里人的注意,娇喝声顿时响起。
唔?弹琴的人是个女子?
石头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这可是在别人家里,偷听琴曲,本是不该,他情急之下,不敢再犹豫,一跺脚,现出身形来。
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副奇妙的场景。
一张琴,一个女子,两个侍女……弹琴那女子盘腿而坐,两个侍女正摇着芭蕉扇,旁边点着香炉,淡蓝色的烟旋旋而上。
这女子身着一件大红色唐倪披风,盘着头,鸭蛋脸面,一双眉毛飞入鬓角,两眼炯炯有神,正吃惊的望着自己。
石头瞧见她面容,不由得怔了一下……此女居然不是汉家女子?!
“怎么是你?”
这女子猛然见到一个生人出现在后院,先是惊慌了片刻,随即看到石头的面容时,眼睛却是一亮,很快的镇定了下来,甚至,嘴角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那语气,不像是责问一个粗鲁的陌生人,倒像是见到了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
石头不知该如何答她……事实上,他一踏进这个院子,就知道自己走错地方了。
看这周围的布局,这分明是府上女眷的住地,他贸贸然闯进来,要是被人看见,这误会可是说不清呢。
“你也是来参加宴会的么?”
这女子倒是变得落落大方,居然开口挑起了话题,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像一轮弯弯的新月。
石头听到这话,顿时连连点头,赶紧借坡下驴,开口说道,“我,我出来逛一下,迷,迷路了……”
他说着说着,脸红起来,这倒不是害羞,而是这个理由确实有些牵强,也不知道这女子信或不信。
她居然真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