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久霖一连几天都吃外卖,晚上下班回家路上给田芮笑打电话,她小心地请示:“我明天给你做午饭好不好?找跑腿给你送。”
“你自己中午乖乖吃了饭就休息,别耽误了下午看书,我吃什么都行。”庄久霖答。
“我也给自己做啊,顺便多做一点而已,”反倒是她可怜兮兮,“明天就做我第一次煲的那个排骨,直接放水就好啦,不花我时间的……”
这要他还怎么忍心拒绝。庄久霖叹了口气,温声道:“好,谢谢田小姐。”
说是这么说,田芮笑还是出去买了条鱼回来,并且一大早就起来炖上鸡汤。炖足了五小时,鸡肉酥软得一撕即裂,入口即化,才放心装入餐盒。跟了他之后,她样样都学着慢慢进步。
田芮笑把清蒸鱼和蒜蓉菜心一道打包好,交给上门的跑腿小哥,再三嘱咐:“麻烦拿稳一些哦,这个汤我怕洒了……”
看着订单上“浦越中心大厦”的地址,小哥揶揄:“这么舍得给男朋友做饭啊?”
田芮笑被这个词甜得红了脸:“辛苦了哦。”
门才关上,田芮笑就开始计时。哪怕运气再差遇上五个红灯,二十分钟也该到了。然后,他会接到一个声称给他送饭的电话,他会不会笑起来?他会让谁下楼帮他取?可千万是个女的,她一定好奇死了到底是谁给庄总做了午饭……
田芮笑忍不住趴墙偷笑。想想就好幸福啊。
同样期待的还有跑腿小哥。田芮笑绝对是他见过的素颜最美的女孩子,他太想知道这样的女孩子男朋友长什么样了。
感谢三环一路绿灯,小哥骑着小电驴,紧赶慢赶来到浦越大厦楼下。写字楼中庭放了一排排专供职工吃外卖的高脚桌,那位男士今天可真幸福,不必挤到他们中间吃没有营养的地沟油。
小哥真的按照叮嘱,小心翼翼地托着保温盒。电话通了很久才有人接,他兴冲冲道:“你好跑腿,有人给你送了一份饭,下楼取一下。”
对方似乎一怔,从容斯文地开了口:“谢谢,请等一下。”
小哥满心期待地盯着电梯口,等到来了人,他大失所望。来人却和电话里的声音对不上,他问了手机尾号,对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他才知道——噢,原来是和自己一样的跑腿。
能在这样的写字楼里让人跑腿取餐,啧啧,果然美女的男朋友都不简单。
为了给庄久霖惊喜,田芮笑没有提前告诉他。可订单显示已送达之后的半个小时里,田芮笑都没有等到期待的来电。她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庄久霖接起后,匆匆道:“在开会,一会打给你。”
田芮笑不知道的是,那头会议室里,满座下属讶异相视——庄总在会议时有电话,从来都是直接挂断。
什么破会开这么久,耽误她心爱的人吃饭。田芮笑懊恼地想。
到了午后,庄久霖才给她回电。“刚回办公室,我现在吃。”他显得有些急促。
“怎么啦?开会还没谈完?”田芮笑问。
她听到他在喝汤,过了会儿才说:“之前谈的内蒙那个生态能源公司,原定下周签合同。”
“我知道,那个绿能。”
“对,”庄久霖顿了顿,道,“我们收到通知,他们原定要发的普通股全部都变为了优先股。”
“什么?”田芮笑跟着一怔,“可你说过这是定向的……”
庄久霖应了一声,继续在那边吃饭。田芮笑当即了悟,难以置信:“所以……他们是突然决定不让浦越参与经营决策了?为什么?”
电话里迟了一阵,才传来他寡淡的声音:“有人把浦越很久之前做的一个类似的失败项目透露给了他们,说浦越当时打着环保的幌子,之后工厂却为了谋求更多效益改变理念,还破坏了当地生态。”
田芮笑跟着迟了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十几年了,”庄久霖停了筷,轻叹口气,“当时浦越管理体系确实不够完善,大环境意识也不强,加上政府监管不严,这件事确实无可争辩。”
“等等,”田芮笑猛然反应,“有人透露?”
庄久霖笑了一声:“杨磊前东家。”
“……王总还没放弃针对浦越。”
田芮笑听见他的喘息几度升沉,似乎在犹豫。然后他自嘲般一笑,有些不愿地说:“当时我母亲一直在促成这件事,可不久后她过世,项目就慢慢变了样……本以为趁今年忌日赶上签约,也好扫墓时给她交代……”说到最后,他又是一声笑。
田芮笑很肯定,自己是唯一一个听到这番话的人。她知道他有多重亲情,只要有关家人,他多少的骄傲全都会服软。
她问:“刚才开会有什么结果吗?”
“还有一些时间,再过去谈谈吧。”
这是田芮笑第一次听到庄久霖没有半点傲慢地谈工作,他总是像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开局即胜利。签署绿能是浦越与联合国开发署合作的首个内容,事实上,生态能源与浦越主营业务相差甚远,浦越也没有能够支持技术管理的高层,庄久霖坚持参与决策,多半是想引入理念。田芮笑想,说到底,还是为了弥补母亲的遗憾吧。
“我不明白,”田芮笑说,“浦越带着联合国开发署这样的官方背景,他们居然因为那么老的一件事就起了疑心?”
庄久霖说笑般道:“也许还说了别的吧,浦越的坏话王总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难不成说你们唬弄住了开发署的人?”她也配合他开心。
“很有可能,你也知道当时过来签约的有外籍,不够了解中国,被我们三言两语给骗了。”庄久霖一本正经,逗笑了她。
听她笑完,庄久霖恢复认真:“这件事必须争取,首个项目如果做成这样,也很难给开发署那边交代。”
田芮笑乖乖说:“那我不吵你了,你快快吃饭,下午抓紧。”
“好。”
“等等,”她又突然想起,“这件事太诡异了,你是不是要留心一下内部的人。”
庄久霖直接说:“杨磊比你还担心自己,我已经找借口让他休息了。”
“就这么直接?”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庄久霖轻轻一笑,一如从容,“契机来了。”
……
浦越的谈判团过去之后,没有带回来什么好结果。
苏韵忌日前一天他们出发去内蒙,当田芮笑在小区门口看见坐在驾驶上的庄久霖时,错愕地问:“你自己开?”
庄久霖下车为她抬行李,温声道:“回自己老家还叫别人。”
他真的好公私严明。
田芮笑坐进副驾,后知后觉:“那要是我不去,今年你就自己回去了?”
庄久霖拉起她的手,往手背吻了吻:“谢谢田小姐陪我。”
她笑起来,问:“那到了那边,住哪里?”
“旗上。”
“环境都很一般的,你也愿哦。”
“现在好多了,”庄久霖将车发动起来,“几年前那边还很落后,照那个住宿条件我一定不带你。”
田芮笑鼓起小脸:“我都住过小学里大通铺了,哪有那么讲究哦。”
“那不一样,”庄久霖认真开车,也认真地说,“现在我不能让你委屈。”
田芮笑看了他一会儿,趁着还没上主干道,飞快地挨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之前他带她去云南,去富国岛,去了之后都是二人世界,可现在,他要带她去见他亲如生母的人。这样的意识把田芮笑吓得不轻,她小心地问:“那,见到李阿姨之后,我……要怎么说?”
庄久霖接着就说:“我电话里已经告诉她今天跟女朋友一起回去了。”
全世界静了几秒。
他刚才说什么?女——朋——友?
田芮笑身体里炸开千百簇烟花,每次震响都是那声——女朋友。似乎是太久没见她说话,庄久霖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她强撑着翻江倒海之上的平静,“你……我……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下……”
“说什么?”他真没明白。
“我是说……这样不好吧……”
等到了他真正给予的这天,她却变得无措了。
庄久霖一头雾水:“怎么不好?”
“不好解释啊,那我们怎么会认识,后来又怎么碰见,又怎么在一起了……”田芮笑知道自己在语无伦次。
庄久霖毫不犹豫地给了她答案:“在小学认识,我追你,追到了。”
她的心又一次被冲击得掀起滔天巨浪。这样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原来在他眼里,跟她的关系是这样简单。
“嗯~”田芮笑的语调上扬得过分,“好像是这样哦。”
初秋的北京渐渐被甩在身后,他们备了大衣放在一旁,等着进入已入冬的内蒙时加上。
城市的喧嚣渐退渐远,田芮笑对着前方笔直延伸的高速公路,平静地开了口:“我找到了绿能的一个高管,他上学时受过一个叫做苏韵的人的资助……她就是你妈妈,对不对?”
庄久霖轻轻一笑,点了头。
田芮笑转头看他:“过去谈判的人知道吗?可以找他做切口。”
“我也是刚刚才找到他的,”庄久霖看着前方,“等明天忙完,我就去找他谈谈。”
也是,她能发现的办法,庄久霖怎么可能没发现?田芮笑垂下头,双手相扣,来回滑动的手指将她的纠结具像化,为了这件事,她昨夜几近辗转到了天明。
“让我去吧,”田芮笑推了自己一把,抬头看他,“我去找他谈。”
庄久霖稍稍一怔:“你想去?”
“我以开发署代表的立场找他,比你于公于私的身份都要合适。”她很笃定。
庄久霖着实没有想到。的确,她还有一重名正言顺的第三方立场,作为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代表,见证了浦越一直的作为。
庄久霖的右手从方向盘摘下,伸过来扣住了田芮笑的。她盯着他俊朗的侧脸,等到了应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