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养狼为患03(1 / 1)

幼狼的身子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直往溪底下沉。水波和它眼中的碧色交相晕染,无限朝身后退去。它感到血液在体内疯狂地奔涌,比震荡不止的水面更加狂暴,四肢百骸像是被抛诸于飓风中,被无数激荡起的落叶、沙石冲击着,没有片刻安稳。

随后它才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溪水无比澄澈,能看见天顶的日光,幼狼微微眯起双眼,矫健劲瘦的身子在溪底一个翻转,前爪拨开水波,奋力挣着向上划去。

哗啦一一

被溪水打湿的脑袋顶出水面,露出两只警惕的碧眼。那个人既然把它从山顶抛了下来,就绝对不会只是让它浑身浸湿那么简单。

千尺瀑布之上,宜青垂眼看去,便见到一颗灰乎乎的脑袋钻出了水面,十分审慎地朝溪边游去。溪水去势很急,幼狼沉入水中的数息工夫,就被冲出了很远。

“回来。”宜青开口道。

他站在千尺之上,声音却清晰无比地落在了幼狼耳边。幼狼的双耳轻轻动了动,紧接着耳尖一垂,装作不曾听见这句话,依旧背对瀑布划水而去。

它才不会那么愚蠢地自寻死路,能够离那人远远的就最好不过了。

四只爪子在水中刨得愈发欢快起来。

宜青静数了几个数,见幼狼距离溪岸只剩下丈许距离,便伸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扼。他的五指蜷曲,做了个空握的动作,溪水如若有所感应,被无形的气流破开,形成两股逆流,绕过幼狼的身子,在它两只刨动不停的前爪上温柔一缠一一

“嗷一一”

愤怒的嚎叫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幼狼就被水流紧紧缠绕着,再次沉入了溪底。逆流不容反抗地缠着它的四肢,将它往某个响声震耳欲聋的地方拖去。

直到脑袋被瀑布冲得发昏,幼狼才知道那个人到底想对它做什么。

从高逾千尺的地方落下,看似轻柔无害的水流早已变得如同铁铸巨锤一般可怖。它眼角的余光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巨石只留下了残损斑驳的一面,想也知道是什么让它变成了这副样子。坚不可摧的巨石尚且如此,它能在瀑布底下苟活多长时间?

幼狼的心中生出一丝愤怒的情绪。这样的情绪并不强烈,却像块细小的砂砾一样陷进了身上某个最柔软的部位,在轻微的挤压之下硌得它无比难受,想要挑拣出砂砾,又不得其门而入。

轰一一

耳边的瀑布震天的响声,承受冲撞力的后脊如同被一把铁锤持续不断地敲打,上一波的痛意还没传递到脑海中,下一波又绵连地接上。

溪水将它紧紧束缚在原地,让它只能眼睁睁看着酷刑落在自己身上。对待痛苦,幼狼一贯是麻木的、漠视的,不愿让旁人从它的挣扎和虚弱中获得更多的快感。

然而也许是心中那颗砂砾硌得它太过难受了,幼狼猛地昂起了头颅,似是想用脆弱的头骨和那奔腾如野马的瀑布撞上一撞!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也不过如此。

它瞪大了双眼,狠狠地盯着随瀑布荡开的水雾,目光好像能透过这层薄纱般的遮挡,看清山顶那个人嘲讽的嘴脸。

不就是想看它难受的模样吗?它才不会让那人如愿。说什么是娘亲往日的至交好友,其实和往日那些拿着棍棒、举着石块驱赶它的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可恶一些。

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眼前一花,将悬挂在空中的两轮白日看作了无数盏灯烛。耳中嗡嗡的响个不停,像是钻进了成百上千只聒噪的蚊虫,它想要抬起爪子拨上一拨,然而怎样也动弹不得。

下一刻,烈日在它眼中陨落,世界归于一片黑暗沉寂。

宜青第一时间发现狼崽子昏过去了,纵身跃下千尺瀑布,手臂一展将它捞到怀中。抱着湿哒哒的幼狼回到岸边,替它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事后,宜青才松了口气。

他对这只狼崽子的能力有所预估,知道对方明明可以在瀑布底下呆上更长的时间,可偏偏它非要用脑袋去撞飞瀑……

“怎么想的呢?”宜青摸着幼狼的后颈,语气中有些许疑惑。

掌心忽的一动,是被狼崽子的脑袋顶了顶。

看它恶狠狠的眼神,兴许心中想着的不只是顶一顶而已,奈何身上着实没了力气,不知光靠目光能不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宜青看它的模样,比起初次见面时还要警惕不少,不免叹了口气。他制住幼狼微弱的反抗,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意在折磨你?”

幼狼压根不搭理他,以偏开脑袋的动作表示了自己的反抗之情。

“有必要吗?”

宜青身形不动,将狼崽子的脑袋转了回来,平淡道:“以我的修为,就算要杀死你,也只是弹弹指的事。”

“你的根骨不错,可修为却低得很。哪里值得我费这番工夫跑到远洲荒山?”

幼狼摆出一副不听不问、无动于衷的模样,宜青只得放了狠话。他原以为狼性孤傲,只消激起对方的血性,就能让对方乖乖去修炼。然而这只狼崽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几乎称得上软硬不吃。

要是对方就这么缩着脑袋不搭理他,又或者像先前那样自寻死路,他能怎么办?

宜青想了想,道:“你虽是长缨的孩子,生父却是只畜生……”

他将末两字咬得很轻,幼狼却立刻抬起了脑袋,这是它最听不得的一个词儿。

宜青极有先见之明地按住了狼崽子的前爪,道:“我说错了不成?”

他克服着心中的不适感,想要再刺对方几句,好让它从那具自我防备的厚重壳子里探出头来。

“你没说错。”

怀中冷光一闪即逝,宜青抱着的狼崽子身形缩小了泰半,潮湿顺滑的皮毛瞬间消失不见。浑身湿哒哒的小孩儿扬起脸,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小孩穿着不知从哪户人家偷来的衣裳,明显大了一号,宽肥的衣袖极不合身,被浸湿后皱着贴在了身上。深褐色的粗糙布料是贫民常穿的那种,可小孩却长了一张比起凡间王公贵族家的公子还要精致的脸。

他要是再大个十岁八岁,一抬眼一斜睨的动作都能迷倒不少妙龄少女,然而现在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些。就算眉眼口鼻无一处不好看,让人见着了也不会怦然心动,至多会觉得这小孩生得极好、极惹人怜爱。

顶着这样一张脸,小孩无论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对方多半也要消下几分火气。宜青同样如此,他看着小孩穿着一身湿衣,还要故作坚强地反驳他的话,立刻便心软了。

宜青道:“弈炀,我……”他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没说错。”弈炀打断了他的话,冷冰冰道,“我爹是只畜生,我也是。”

他的睫毛浓密翘卷,沾上的溪水随着眼睫微微颤抖,打了个弯儿,在他垂眼时滴落下来。不细看,倒觉得像是他无声无息地流了一滴泪。

宜青知道他没那么软弱。

果然,那双眼睛不见丝毫红肿,只平静地盯着他,像在等待他继续说出恶言恶语。

宜青硬下心肠道:“仙界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我与你娘亲是故交,不能看着你去死。但你到底能活成怎么一副模样,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你明白吗?”

弈炀高昂着头颅,半晌后轻轻点了点。

宜青道:“你也知道自己体内的妖力有些问题罢?”

“嗯。”

宜青弱化了可能出现的严重问题,尽量轻描淡写道:“长缨的修为在仙界也算顶尖,你是她的孩子,根骨自然也属上佳。妖兽之身,仙人根骨,若是能熬得过去,日后的造化不可限量,可在那之前,你得先保住这条性命。”

他顿了顿,见对方没有露出不耐的表情,继续道:“你体内的妖力太过磅礴,不是一只未成年的狼崽子能控制的。就好比把千斤顶压在三岁小孩的肩上,哪怕他天赋异禀,十有八.九也会被压成肉泥。”

弈炀冷不丁道:“你把我扔到那里是为了……”

他和那些需要经过千百年修行才能开启灵智的妖兽不同,思维甚至较常人更加敏捷。宜青还没道出自己将他抛到瀑布之下的良苦用心,他就抿了出来。

宜青莫名有些失落,铺垫了那么长一段,全都白费了心思。不过想来就算他的话没有被打断,狼崽子也不会光凭三言两语就被他感动地掏心掏肺。

这是他头一回养崽子,就捡到这么一只难整的,当真是左右为难、怎么做都觉得不妥。

先前那几段话是不是说得太狠了点?他要不要放软态度哄上两句?

“我明白了。”弈炀道,“先前我在溪底的时候,感觉到体内的妖力有了些变化。我再去试试。”

说完他从宜青的怀中干脆利落地挣了出来,转头朝瀑布走去。

宜青从他身后看去,只见他的长裤拖到了地上,一路行去,一路留下深色的水渍。

“等等。”宜青扬声道,“你的伤好些了没?”

他清晨时分将狼崽子翻来覆去摸了几把,确认过对方身上的伤势已经无关紧要。况且这时对方能维持人形,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

他看到对方好似十分落寞的身影,忍不住问了一句,问出口后便笑了笑,狼崽子那副要和他划清界线的样子,哪里会回答这样无趣的话?

弈炀的脚步一顿,险些被拖到地面的裤脚绊倒。他不动声色地将脚尖朝前后挪了寸许,踢开了那截粗布。

好生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那颗硌得他浑身不得劲的砂砾好似已经不在了。

那名唤度华仙君的人昨日说了要照顾他,他只当是耳边风。他在凡间独自过活了那么多年,见过毫无缘由的恶意一一行人因为心情暴戾便肆意殴打乞儿,多年恩爱夫妻因为一件不起眼的首饰反目成仇,床前孝子不堪折磨、求神拜佛祈祷老父早日病逝一一但没见过不求回报的善意。

反倒是今日这样冷硬的话,他听来更安心一些。

他也不用人照顾,只要有人……

弈炀放下手臂,有些厌恶自己的软弱,抿紧双唇,头也不回地朝瀑布走去。他的身形不比兽形时迟滞多少,奔跑、跳跃的动作同样有如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凛冽味道。

他一头扎进了瀑布中,瘦小的身子转瞬被吞没。

……

宜青发觉,自己身边的这头狼崽子在许多事上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和行动力。他确认在瀑布底下修炼有助于控制体内妖力后,不需宜青催促,便一次次冲入溪中,直到实在撑不住,才精疲力竭地爬上岸。

他从不喊苦喊累,更不会在宜青面前讨好示弱,有时宜青疏忽之下,眼见着长着漂亮脸蛋儿的小孩在他面前变回了一只狼崽子,才发觉对方已经将体力透支到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地步。

那日他强行制止了对方继续修炼,抱着它回了一趟栖霞宫。次日两人重返三重天外的荒山时,宜青带上了无数灵丹妙药。

度华仙君虽然屈居三重天,但仙界之中无人敢小觑他,各仙君陆陆续续送来的丹药积攒下不少,他决意全都给狼崽子留着。即便无病无痛,也能当糖丸磕着玩儿。

两人在荒山度过了清净的十余日,终于遇上了不速之客。

最先和对方对上的还弈炀。

在宜青的严令禁止和悉心维护下,他已经很少会让自己陷入不得不变回兽形的尴尬境地。偶尔保持兽形,也是为了方便行动。

这日他化为兽形在山林中狂奔,是因着宜青将他扔在了远山之中,点上一炷香,让他在檀香燃尽之前回到瀑布下。

这也是一种修行,和承受瀑布的冲击一样,为的都是让他在极限中反复砥砺心志,以便更好地控制体内妖力。他习惯了这些疲惫和痛苦,当从宜青口中听到新的要求后,竟然还会生出一丝丝期待。

就像他不曾玩过、但在凡间见到过的游戏,两人蹲在地上头抵着头,手中拨着一株劲草,草茎勾连在一块儿,彼此拉扯较劲,就看谁手中的那株会先断裂。他远远观望时觉得这种游戏颇为无趣,当自己身处其间,才发觉只有游戏者自己才知道的隐秘的乐趣。

他在狂奔中愈发兴奋起来,还没完全长开的身子在劲风中矫健如电,毛发顺风倒伏,如水一般覆在他的身上。偶有热汗流淌,他也不减缓速度,只顺势甩动头颅,让汗珠沿着毛发抖落而出。

弈炀忽的停了下来。他奔跑的速度业已极快,然而收放自如,前爪朝地面一抓,转瞬便定住了身形。他戒备地看着挡路的那只白狐。

和弈炀沾满汗水与尘灰的毛发不同,对方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身上片尘不染,脚下隐隐衬着缥缈仙气,连地也不沾。

那只白狐也用狭长的双眼打量着他,半晌后口吐人言道:“你就是度华仙君养的那只灰狼?”

弈炀确认这只白狐身上的气味让他厌烦,转头便要绕开。

白狐身上的仙气大盛,眨眼间又挡在了他的去路上,眼睛微眯道:“你的主子现下可没工夫搭理你,你且同我耍耍吧。”

这句话成功让弈炀停了下来。

他没有什么主子,也不是度华仙君豢养的灵兽。他感到有些介意的是,白狐为什么信誓旦旦的说度华没工夫搭理他。

这些日子他和对方几乎是寸步不离,压根没在对方身边见过其他人。在这片荒山之中,只有他们俩朝夕共处,有时弈炀会产生一种错觉一一

好像他们都只剩下了彼此。

不管是时间,还是感情,都只能托付给对方,再没有别的人选。

弈炀一停下脚步,那只白狐便扑了上来。白狐的身形飘逸,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壁画般优雅美好,要维持这样的美感,速度和力量自然要大打折扣。弈炀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等到对方踩着仙气缓缓飘落时,才暴起身形,张口咬住白狐脆弱的脖颈,猛地一甩头,将它抛向一棵巨木。

白狐的嘴角噙着一丝血,四肢发软地站了起来,看向弈炀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兴味。它转头梳理好被吹乱的毛发,缓步朝弈炀走来。

这一回它身上的气势大变。足下步步生莲,连弈炀也察觉到了那些看似柔弱的莲华暗藏杀机。

他振作起精神,打算好好对付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对手。

“含苍,不许无礼!”

山林中传来一声清喝,白狐脚下的莲花顿时瓣瓣委地,枯萎成泥。弈炀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来者身上那股让他厌恶的气息更为强烈。

强烈,意味着强大。除去度华和远远见过一面的天帝,就属这人给他带来的压迫感最强。

这还是个女人,漂亮女人。

弈炀默然收回迈出了半步的前爪,状似无意地拨了拨脚边的枯草。

来人喝退了白狐,转头看向弈炀,笑语盈盈道:“抱歉,教养无方,让仙君见笑了。”

“无妨。”

弈炀转过头,看见本该在瀑布边等着他的人正缓步走来,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气恼。

宜青这些日子略微摸出了狼崽子的一些脾性,看出了它的心情着实不算好。但这时有外人在场,他不便多说什么,只在走到狼崽子身边时顺着它的后脊摸了一把。

弈炀冷着脸把他的手甩开了。

宜青趁势自然地收回手,对上不远处那一人一狐,神情淡然道:“我尚有要事,不留仙子了。”

“你我老友多年不曾晤面,难得一见,该好生坐下品茗手谈。况且这只小家伙不懂事,招惹了你……我也该向你道声歉。”对方含笑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宜青和他身边那只狼崽子显然都没有这份觉悟。

弈炀径自转过身,宜青淡然道:“我与仙子向来无甚交情,更说不上是老友。”

“你呀,要不是这副模样,怎的还会孤零零一个人呆在栖霞宫?”对方不以为意,安抚了白狐一番,抬头笑道,“其实我走这一趟,倒也不为别的,只是想来看看他。”

“当年长缨堕凡,我远在十八重天,没能帮上她的忙,心中愧疚了许久。你既找到了她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也要来看上一眼,道一声谢。”

她说得恳切,一双美目水光盈盈,看得弈炀浑身不适。

宜青对弈炀招了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后,如同护犊子的老牛般替他挡去了注视。

“我不为你的谢。”宜青无甚表情道,“她更用不着你帮她道谢。”

他说完这句,右手一沉,照旧拎住了狼崽子后颈肉最多的一处,提着变沉了不少的幼狼腾云驾雾而去。

“仙子,度华这厮欺人太甚!他不过是个被打发到三重天的仙君,怎能与您相比!”宜青二人离开后,那只白狐化作一名面貌清秀的少年,愤愤不平地开口道。

继长缨之后成为九华阁守阁人的挽微仙子面上倒没流露出异样的神情。她伸手在少年的颊边轻抚着,嘴角噙笑道:“他自然不能与我相比。”

她唯二顾忌的人,除了高深莫测的天帝之外,便只有如今踪迹不明的长缨。至于以杀证道的度华,在她眼中,只会有一个下场过刚易折。

当年他眼中只有长缨,长缨与那妖狼私通后,他便画地为牢,再也不愿走出那座生坟一般的栖霞宫。

如今长缨的孩子回来了,他毫不顾忌惹恼天帝,硬生生要将这孽畜养在身边。那孽畜的眼里满是仇恨和野心,度华当真一丝一毫也看不见吗?自欺欺人到了这样的地步,又如何值得她将他视作敌手?

“走罢。”挽微朝白狐一挥手,转瞬离开了三重天。度华既然不知道长缨的下落,她也没必要再同他虚与委蛇。

从云端向下望去,她似乎还感应到了那股澎湃的妖力。

度华倒是不遗余力地教那只孽畜……如此尽心尽力,就不怕养出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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