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挽棠都有些不忍心。
婧嫔反倒是神态安然，看着陆挽棠就笑了笑：“恬妃娘娘。”
陆挽棠看着她瘦得颧骨高耸的样子，不由得皱眉：“你这样也不是法子，总要多吃几口。”
婧嫔摇头：“吃不下，吃了就都吐了。看着吃的都害怕。”
陆挽棠也就不知该怎么劝了。
最后，两人竟是就这么沉默了。
两人刚认识那会，也没有现在这样过，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之后，竟是成了这幅样子。
一时半会的，两人都如此，气氛就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婧嫔打破了沉默：“娘娘在想什么呢？”
“在想，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陆挽棠实话实说，又道：“本宫是有些后悔，劝你争宠。”
如今婧嫔这般，也不知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婧嫔听完，轻笑一声：“妾身还道是娘娘在想，妾身当初怨恨娘娘，倒打一耙的事儿。娘娘大约心头委屈罢。”
陆挽棠低头一笑，不置可否：“都过去了。”
婧嫔幽幽一声叹：“是啊，都过去了，也回不去了。”
顿了顿，就干脆的说了：“妾身当初那般，的确是猪油蒙了心——”
“你是不想卷进本宫和皇后之间的恩怨里。”陆挽棠一阵见血的指出来，又盯着婧嫔，将她的猜想全部说出：“那时候，皇后想必也威胁你了。你想明哲保身，所以便是与本宫交恶，也让陛下厌恶了你。”
“这个孩子，你是看得很重。”
陆挽棠说这句话时，多少也是感慨：“既然是看得如此重，怎么还舍得用它做赌注，妄图让陛下心软呢？”
婧嫔没想到陆挽棠竟然是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哑口无言。
嘴唇动了动，她最后唯有哂笑一下：“妾身该说娘娘聪慧，还是该说娘娘未免太可怕？”
陆挽棠却不会打这个问题，只兀自轻叹：“本宫都猜对了。”
这一回，婧嫔良久也没说话，最后才轻叹一声：“若是娘娘也是这样的处境，自然也就都明白了。孩子，是很重要。那是妾身唯一真正的骨血相连，是妾身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
“可是……亲人也重要。妾身也是没法子了。世上本无双全法，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陆挽棠只觉得婧嫔愚蠢：“本宫看你是糊涂。陈妃是什么下场？若有什么，好好恳求就是了。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陛下也不会为难他们。这话，陛下早就说过了。”
“陛下是说过。可是我想救的，还有我的外祖父一家。他们都是将门之后，如今都是带着兵——”
婧嫔神色有些无奈：“这和后宫妇人是不同的。”
自然是不同的，一个留着杀了没有多大用处，可另一个，留着就是非议。
婧嫔如此神色，陆挽棠微微蹙眉：“你说的这话，却不对。若你真想救人，何必一直逼迫陛下，最该的是给你外祖家中写封信，劝着他们投降。”
这样的事儿，看似背叛了自己国家，可是大势所趋下，不投降，死战到底，又将将士们置于何地？
不过是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
婧嫔抿着唇角，半晌不曾言语。一开口，却苦笑：“你不明白，做亡国奴的滋味——”
“是么？”陆挽棠直接就反问她：“你说做亡国奴是什么滋味？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多少人家骨肉分离？多少孩子没了爹？你说说，若能安居乐业，百姓会不会在意做亡国奴？”
婧嫔被问得一愣，显然她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陆挽棠灼灼的看住婧嫔：“本宫经历的事情，都告诉本宫。所谓气节，不过是这些文人雅士，不过是这些权贵的事儿！只要不是真正遇到了残暴昏君，若能如同以前一般，若能更加安居乐业，他们不会有半点不乐意！”
陆挽棠低头自嘲：“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的人，连为人的尊严都被剥夺，谈什么节气？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做皇帝，他们何曾关心？”
婧嫔是真正的公主，就算从小不受宠，可过的日子也不会比普通百姓差，怎么也是养尊处优的。
所以，她不明白，也是情理之中。
陆挽棠今日这番话，算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连你都尚且知晓明哲保身。为了孩子，不惜与本宫断了昔日情分。更何况，是性命攸关的百姓？谁不是趋吉避凶？”陆挽棠再接再厉，今日是不将话说完了不痛快。
要说怨气，她自然也有。
可看着婧嫔如此模样，就又觉得可笑，懒得再计较了。
婧嫔仓皇半晌，低下头去，无奈的说了句：“可是，若是外祖父一投降，那父皇必定不会放过母妃——”
这就是个死局。
陆挽棠发现婧嫔真是听不进去劝，最后索性就懒得再多说：“办法是人想的。就算真没有法子，总要死一个，也应当有所取舍。陛下……不会为了一个孩子，将天下臣子弃之不顾。百姓是陛下的子民，而那些将士们，同样也是。”
没人会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儿子。
陆挽棠垂眸，站起身来：“陛下叫本宫来劝你，如今本宫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听不听得进去，那也是你的事了。”
“但有一点。”陆挽棠加重了语气：“本宫不希望你再和皇后有任何瓜葛。本宫与皇后之间的事情，你也很清楚。有朝一日，不是她死，就是本宫死。本宫不会坐以待毙。”
婧嫔陡然听见这样的话，惊得霍然抬头，死死盯住了陆挽棠，仿佛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只是……”你只是妃嫔，如何敢和皇后斗？那可是萧翀光宠爱无双的皇后。
夫妻十余载，哪里是一个小小妃嫔能撼动的？
陆挽棠微微一笑：“本宫只是妃嫔，又如何？就算是蝼蚁，也尚且会垂死挣扎，更何况，本宫是人？”
地位悬殊，不是认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