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恨梨花(1 / 1)

千金难得的玉锦绛绡如水一般铺陈迤逦,珠玉玛瑙制成的花钿步摇散在花梨木的梳妆台前,早春稀薄柔和的日光自菱花木窗疏疏的漏进来,落在嵌套碧玉的水墨屏风上。

屏风后,有美人更衣,影影绰绰。

茜色的云纹飞花烟罗绡层层叠叠,裙裾仿若云霞一般,这般贵重的裙子穿起来也得十二分的精细,杭玉半蹲在地上,亲自上手动作轻巧的系着织金锦的腰间玉带。

姜听白的发髻刚绾了一半,正低着眼睫专注的看杭玉的动作,软烟罗的领口因着尚未整理有些松散,露出大半个瘦削光洁的肩头,如细腻的羊脂玉一般。

一旁年纪小些的侍女捧了熏好香的云霏织锦羽缎的外裳,刚进了内室便不知眼睛朝哪放,只好红着双颊行礼,低着眼只敢看杭玉,问道:“姑姑您瞧,是这条吗?”

杭玉分了个眼神过去,飞快一瞟后点了点头,又回头看着姜听白温声询问道:“您今日想戴哪套首饰,红玉还是珍珠?”

姜听白眨了眨眼,随口说了一个:“红红玉?”

她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当成芭比娃娃一样换装打扮,此刻仍然是晕晕乎乎的。

杭玉得了答案却仍是有些不满意,眉头蹙起来思索着,像每一个热爱换装游戏的姑娘一样十分严肃谨慎。

姜听白见裙子已经穿好了,便如获大赦一般移到窗边的软榻旁坐了下来,懒洋洋靠在了引枕上,随手将小几上摆着的那封花笺拿了起来。

她之所以早起梳妆,就是因为这封花笺。

品相精巧的浣花笺上书数行寥寥的小楷,是封极为得体的请柬,邀她去盛京郊外的皇室林苑赏景。

但并不是只邀请了她,事实上,这其实是个盛京城内近几年约定俗成的宴会。

每年的早春,都会有身份尊崇或名望超脱的人设席摆宴,邀皇都内的勋贵子弟,世家贵女乃至高官显爵赏春游景,曲水流觞,对诗投壶,极尽风雅奢靡之能事。去岁是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德王妃在自家的园子里设宴,前年则是素有芝兰玉树美名的谢氏嫡子在府邸宴请,个个都是寻常不得见的人物,因此满盛京的人都以能位列其间为荣。

而今年呢,姜听白望向笺纸的落款,设宴的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婉仪帝姬。

当今这位陛下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子嗣单薄的让人惊奇,满打满算长至成年的皇子一个也没有,皇女也只有这一个宗贵妃所出的婉仪。

虽说宗贵妃整日在宫中吃斋念佛,活的好似个隐形人,但毕竟有宗太后这个大靠山给她撑腰,这位婉仪帝姬在盛京活得还算十分风光。

姜听白支着下颔回忆着这些人物介绍,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睡着,只好懒懒打了个呵欠,望向窗外醒醒神。

春云吹散湘帘雨,絮黏蝴蝶飞还住。庭院里时有东风散入,画帘半卷层楼。

院内纷纷落了一地的浅白碎叶,这是一种盛京特有的名叫落棠的树,因其叶色浅白,纷扬如雪,常被种植于富贵人家的庭院之中。

而这落叶渺渺间,一身白衣的清瘦少年,正执了扫帚扫叶。

他扫得极为认真,流云一般的长发高束,额角散下来的几缕发丝微遮了干净精巧的眉眼。

姜听白一怔,抬手推开了木窗。

“熙光。”她支着下巴,笑意吟吟的唤他。

熙光闻声回过头来,见天光下美人倚窗,鸦鬓堆云眉眼粲然。

他立刻便丢了扫帚跑过来,模样乖得不得了,面上的笑干净又青涩。

“姐姐”他开口叫道,又突然想到什么,眉眼耷拉下来不情不愿的改口道,“翁主。”

好乖啊。

姜听白忍住手痒,弯着眉眼应了一声。

又好看又听话的男孩子,软着嗓子叫你姐姐,谁不喜欢?有谁不喜欢!

姜听白这时候也不想自己是如何把人无情的赶去打杂,只是两手支着下巴看帅哥,完成今日份的能量补给。

看着看着发现了问题,熙光似是干了好一会的活,额际起了一层薄汗,姜听白回身将自己用的帕子取来,隔着窗递给他,见他乖乖的接过去拭汗,心下更是爱心泛滥。

简直像在给我家小软梳毛一样呜呜呜。

好久都没陪小软了,得找时间和小家伙玩一玩。姜听白一边想着,一边从小几上摆着的玉盘里捡出一枚樱桃来,像投喂小动物一样递给他。

熙光正低头认认真真的折帕子,见状自然的凑上来,张口接了那枚樱桃。

姜听白只觉得自己的指尖轻轻蹭过了他柔软的唇瓣,一时有些不自在,微怔了一瞬才将手收回来。

熙光却微微偏了偏头,一面慢慢嚼着嘴里的樱桃,神态有些懵懂,怔怔的抬起手来抚着唇,玉色的修长食指点在一线薄红唇角,就如玉盘盛着的赤红樱桃,极致的鲜妍亮色,若有似无的对比诱惑。

姜听白看着一愣,立时觉得有些脸热。

“不一样。”

他低声说,蹙起眉头想了一瞬,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姜听白搁在窗棂的右手。

他轻柔的捉着她的手,重新将手指点在了自己的唇角。

姜听白仿若被烫着一般,立刻收回了手,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熙光却眉眼舒展,好似十分满足一般,抿出个笑来,是卖乖的模样:“姐姐,我还要做什么?”

他又忘了,府里的丫鬟们见他生得好总是提点他,交代他见了姜听白得叫翁主不能叫姐姐,但他总是记不住。

也不知道是真忘还是假忘。

姜听白也就最开始为了探探他的底让他干活,之后都不忍心让他做什么,倒是他自己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到处在府里找活干。

姜听白只好随口说道:“去陪小软玩玩吧,我好久没有陪它了。听小丫鬟说小软这几日都不怎么动,整日在笼子里窝着睡觉,也不知道怎么了。”

熙光一愣。

不过只是一瞬,他很快点了点头,转身又跑远了。

姜听白满足的关了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杭玉按在了梳妆台前。杭玉最终还是舍弃了红玉和珍珠,转而选了做工雅致的金簪,用她的话说,是“翁主颜色好,旁的什么压不住,还得选金饰来称。”

杭玉的手很轻,挽起发来动作温柔,姜听白坐得昏昏欲睡,随手去翻桌上半开的妆匣。

匣子里盛满了步摇簪钗,金玉琉璃,姜听白刚穿来时还十分稀奇,现在看多了也没什么感觉,草草翻了两下,正要合上妆匣,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了视线。

姜听白微微颦眉,抬手从妆匣里取出了一枚坠子。

一枚用白玉雕成的,包子模样的小玉坠。

姜听白立刻被可爱到了,笑着问杭玉:“这个是哪来的呀?”

杭玉正在绾发,抽出空来看了一眼,也是笑了,回答道:“您忘了?这还是您自己拿回来的。”

嗯?

姜听白把坠子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水头极好的白玉被雕成一个浑圆的小包子,上面的面褶都一道一道清晰可见,白生生圆滚滚的。

这么可爱的一个小玩意儿到底哪来的?

杭玉看她想不起来,便说道:“还是在云中的时候,您不知怎么的交了个朋友,整日跟人家写信,后来有天跑去找人家玩,结果哭丧着脸回来了,说是人没见到,就拿到了这个。”

她拿起一支金簪斜斜插入绾好的发髻,补充道:“似乎是那位朋友送给您的礼物?”

姜听白一头雾水。

这是游戏的隐藏剧情?女主的童年暗线?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重又低头看向手里的小玩意,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个小包子呢?”

“因为您爱吃啊。”杭玉自然的接道。

“啊?”姜听白愣住了,“我爱吃?”

乙女游戏的女主角爱吃包子?

“对呀。”杭玉拿了桃木梳子在手上,“在云中的时候,您总把想吃灌汤包挂在嘴上,兴许您那位朋友就因为这样才送了这个。”

姜听白慢慢皱起眉。

不对啊。

那个喜欢吃灌汤包的人,是我呀。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每天早点必吃一笼小小的灌汤包,店主因此都认识她了,每次都要给“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留一笼。她也习惯了在店里一边吃一边打开大盛遗录刷日常任务。

姜听白有点懵了,难道游戏这么智能,自动把人物喜好调整为和她一样?

杭玉梳好了发,见姜听白神色怔然,便出声唤道:“翁主?”

“嗯。”姜听白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手中的坠子。

算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而且这小东西还这么可爱。

“姑姑,帮我把这个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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