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翻遍了锦绣阁上下,也没能找到小册子。
颜青进来时,她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颜青脸色狠狠一变:“姑娘?!”
他把简瑶扶起来,拧眉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青栀:
“怎么回事?”
青栀还未回答,简瑶就无神地呢喃出声:“不见了……”
话音一出,似打开了什么开关,简瑶倏地捂住唇,眼泪无助地掉下来,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她紧紧抓住颜青的手臂,浑身因为害怕在发抖,力道之大让她指尖泛白。
颜青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变。
他亲自送回长安的东西,他当然知晓小册子是何物。
那里面记录了二皇子一众的名单,盐商、武器、私通外敌,甚至当初镇南侯府的老爷子都是因此而死,册子所记内容,不论落在谁手中,都是祸害!
手臂传来疼痛,颜青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也许无人会捡到,哪怕捡到了,也未必会相信其中内容。”
无他,其中内容过于骇然听闻。
但他这一番话,说得颇为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简瑶心中痛恨自己,连如此重要之物都可弄丢!她还妄想给父亲讨个公道!
当真成事不足!
不知过了多久,简瑶的哭声才停了下来,她抱膝坐在床上,闭眸哑着声涩道:
“你们先出去,让我安静会儿……”
颜青和青栀对视一眼,不着痕迹拧眉,对她此时的状态有些不放心,但却没了更好的法子,临走之前,青栀小声地说:
“事已至此,懊悔无用,姑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之后该如何?”
素来沉默寡言的颜青也附和:“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未必没有转机。”
简瑶知晓他们想安慰她,可她此时心中烦扰,根本听不进去,等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门被关上,房中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瘫在床上不动弹。
简瑶睁着一双眼睛,无意识地落在床顶上。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她娘亲忍着病痛,硬是撑过她及笄,才撒手人寰,致死都在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曾觉得,她只孤身一人,再无可怕,纵死也要替爹爹讨个公道!
可,如今她才恍然大悟。
锦姨,青栀,颜青……
这些人信她,疼她,无论何时都默默站在她身边,她怎么会是孤身一人?
她可以身死,但将身边人置于险地,却让她方寸大乱。
离开长安后,她曾和娘亲堵过气,觉得娘亲不该不管爹爹,就带着她回江南。
娘亲如何说的,她只苦涩: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重要啊。”
她曾以为娘亲懦弱,后又认为娘亲太过疼爱她,如今才堪堪察觉到娘亲话中的全意。
身在其位,当担其责。
一府上下的命,皆系在娘亲一人身上,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哪能容得她想做甚就做甚?
她不知娘亲艰苦,反而责难,如今事情落到她肩上,才知叫自己放下仇恨,只护着其他活着的人,做出这种选择时的苦楚。
娘亲死时忧虑,她曾以为娘亲是在担心她日后该如何生存,现在恍然,也许那时娘亲就猜到她会回来长安,只是娘亲未劝未说,任由她做了心中所想之事,将人生交给了她
自己。
悄无声息落下的泪水,早就不知不觉打湿了枕头,简瑶抬手擦了两把眼泪,她心中清楚,她做不到娘亲那般,哪怕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踏上回长安的路。
这是她和娘亲截然不同的选择。
说不上谁对谁错。
外间夜色不知何时暗了,房中未点灯烛,一片漆黑,只有浅淡的月色照进来,让简瑶隐隐约约能看见些屋中陈设。
期间,青栀在外询问她可要用膳,被简瑶轻声打发了。
她不敢让旁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再如何颓废,也只可一晚时间,简瑶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下次再去肃亲侯府,她一定要将证据交给长公主!
她闭上眼,想起爹爹生前说过的话:
“有靖和长公主在,肃亲侯府只会是忠皇党。”
那时简瑶懵懂,对朝中之事一概不知,只记得了这句话,如今也不懂,却明白了保皇党为何意。
任由太子和二皇子如何拉拢,肃亲侯府只会忠于圣上。
对于她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如今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再思虑了!
就在简瑶下定决心时,忽地听见窗户处似有动静,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待看见月色下朦胧的一道黑影时,她心脏骤停,眸中惊骇。
就在她要喊出声时,那人快步上前,捂住她唇,简瑶拼命挣扎,同时心中不断绝望。
册子刚丢,这些人竟连一日都等不得!
眼前人明显是男子,力道和体型绝非她可抗拒,简瑶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不论如何,她都要传出声音,哪怕死也要让颜青他们快逃!
她不敢去赌,这些人会放过颜青他们,只能靠自己,可简瑶心中疑惑,为何眼前人让她隐隐有些熟悉?
简瑶快要绝望时,头顶传来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别动。”
那声音今日刚听过,简瑶当然不可能忘记这声音是何人的,她倏地睁大眸子,终于借着月光看清站在床榻前的人脸。
剑眉薄唇,清隽惊艳,他继承了长公主的容貌,得天独厚,哪怕最刻薄的人也说不出他这张脸有一丝不好。
月色下,他身影越显修长,可简瑶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裴湛。
她猜想半日,也未猜到来人竟会是他!
简瑶有些恍惚。
怎么会?
就在简瑶快要将肃亲侯府阴谋化的时候,裴湛低沉开口:“你丢了一物在侯府。”
说罢,裴湛松开了她。
简瑶咬唇,自然知道她丢的是什么。
她不傻,裴湛松开了她,她就知晓了,裴湛根本不是为了杀她而来。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微松。
裴湛做在圆凳上,这处格局和羡城的院子有几分想象,却比羡城逼仄了些许,如他肩宽身高,再进来两人,恐怕就要将房中站满。
心中知晓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裴湛依旧分了丝心神。
他抬眸,视线落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月色透过楹窗奄奄一息地落在她脸颊上,本就佳人越添了分仙人欲去的飘渺,泪痕犹存,脆弱柔顺。
不似往日,裴湛看向简瑶的眸色些许复杂。
简瑶一直攥着锦被,紧张地垂头不知说什么。
半晌
,裴湛才开口,垂眸沉声:
“你可知晓,那册子若落入二皇子之手,你将有灭顶之灾?”
不是危言耸听。
本朝商人地位低下,二皇子若想对她出手,简直易如反掌。
简瑶堪声:“我知道。”
册子果然是她之物。
猜测落实,裴湛也说不清他心中是何感受。
“你想将册子交给侯府?”
简瑶掐住粉嫩的指尖,没说话,只抬头看了裴湛一眼。
裴湛当即知道了答案。
他不着痕迹按住扳指,紧紧盯着简瑶,不似往日漫不经心:
“我不知道你为何想要掺和进此事,但我肃亲侯府从不参与夺嫡之争。”
这句话,可能是裴湛和简瑶认识以来,语气情绪最淡的一句话。
平平静静的陈述,告诉简瑶,他肃亲侯府不欲管此事。
简瑶脸色骤白,她不知何情绪,堪堪道:
“我不是想参与皇子之争!”
裴湛看着她,没有动作,等她下文。
简瑶咬唇,有些无助地哭出来:“我只是想替父亲讨个公道……”
四面楚歌,无人助她。
她不敢信皇子,只能将希望系在父亲曾提起过的肃亲侯府上。
如今唯一可能帮她的人,也坦言不愿,简瑶不知该如何办,将当初父亲一事的疑点全部道出。
简瑶抱紧双膝,浑身发抖: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一只手迟疑地落在她肩上,稍带安慰,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简瑶如坠冰窖:
“你可知,二皇子才是圣上心中的下一任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