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外乱成一团,严圆圆这里状态同样不好。她被绑匪抓走扔到马车上却磕着脑袋,这一摔不知摔出了多少事情。好容易醒来,眼皮一抬便觉身上沉得很。脑袋里仿佛塞了块铁,一动就沉沉往下坠,她略伸了伸手指头便不敢再动。再看周围,旁边没有一个人,触目所及全是陌生的摆设,画风与京城不是一个框。这年头劫匪抓人还带养病治伤的?她睡了不知多久,浑身上下虚软无力,想起自己离宫前费劲巴拉给儿子身边安排了那么多人,结果出事的却是自己,不由苦笑。一口气还没舒出去,门外有人轻轻一叩,未等里头回应,便径自推了门进来。来人脚下丝毫不含糊,绕过屏风就到了床边。闭目装睡的严圆圆被对方上下扫了一圈,他便忽然伸手过来探她鼻息:“没死吧?没死也该醒了,又不是猪。”“……”严圆圆被他手指撞了一下鼻子痛得厉害,也懒得再装昏迷,睁眼看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来人正是之前抓她的劫匪。这人也是莫名其妙,当初把她绑走或扛或扔都动作粗暴,结果绑了她还负责治伤。她初时被绑心神不定,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此刻定睛一看,这人虽黑发黑眸一身景朝男子的日常装扮,官话也说得流利毫无口音,可她望了一眼——不知怎么蹙了蹙眉。了这轮廓不像景朝人。来人毫不避讳被她看见相貌,立在床边很是坦然:“我是正常人。”“……”对方不欲说真话,她后脑疼得很,眉头一皱也懒得浪费口舌,直接闭目养神。他却不依不饶:“你不问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房间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问不问有何益处?她躺在床上并不睁眼:“本宫没什么想问的。”男子对她的不合作有些烦躁,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怎会没有想问的呢?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何把你抓过来?这里是哪里、你磕了脑袋要养多久、我们下一步预备怎么做,这些你难道都不好奇?”问了他会说?她沉默不语。对方等了几秒没有反应,便有些不高兴:“你这个人好生无趣,皇帝口味怎这么奇怪,你这样是如何做上贵妃的?”此人性格喜怒不定,在他口里“贵妃”“皇帝”之类似乎只是一个词语,说罢气冲冲地甩袖走了。严圆圆闭目躺了许久,心下虽有疑惑,却被他的话戳到软处。想起宫中那人可能有的反应,一时间感觉心口被人揪了一把,闷闷地痛了起来。——就在此时,她脑中忽然再次响起昏迷前出现的机械音,瞬间压下之前那阵令她生疼的情绪:“系统3614号自动修复完成,可重新使用。宿主虚弱期,恢复卡可用,是否立即加载使用?”“……”系统恢复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晕之前听见这个声音时她在想什么来着?她睁开眼望向花纹繁复的锦帐。若是恢复了,那她是不是又要开始之前那样做任务刷好感的日子?等到积分累计任务完成,就如之前那样抛下儿子和他,继续下一个世界?之前坐月子那段时间她就在想,假如系统恢复一定马上离开。可这段时间里,面对日渐圆润的儿子,和皇帝近乎明显的讨好服软,尽管心里横亘着之前那件事,可她依旧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若是皇帝这样叫做渣,那她有意接近他让他喜欢上自己,之后更要抛下儿子把他留给另外一个女人,这种做法真的对么?她脑中似乎有些被忽视许久的情绪再度浮了上来,令她几乎在那瞬间倒向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那边——与此同时,严圆圆脑中突然如同过电般一痛。她忍耐不住下意识低喊一声,来不及做其他反应,直接晕了过去。——她并不知自己昏过去后有人反应迅速立即破门而入,摸了摸她的脉搏后却皱起了眉。看脉象分明只是晕了过去。可是好好的,为什么会晕呢?*严圆圆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马车上。车上除她之外还有一名五官清秀的女子,见她醒了,连忙扶她起身,温言细语地解释:“姑娘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公子交代等您一醒就让您喝药,药还温着,姑娘是现下喝还是等一会儿再喝?”什么鬼?之前那些绑匪呢?严圆圆身子一动,便觉后脑没有第一回醒那么疼。她不知对方口中提起的公子是谁,只想着是不是之前那帮劫匪又换了身份?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水,目光望了一圈四周,语气淡淡地问:“何时熬的药?拿过来罢。我睡了多久?”“方才上车前熬的,公子让奴婢一直温着。姑娘现在身子弱,多睡会儿也是常事,公子说不用担心。”她从一旁的小几上取过一碗罩着的药,严圆圆蹙着眉一饮而尽,放下碗便含了颗蜜饯,那女子又笑吟吟地问她,“姑娘还要么?公子备了很多,说姑娘吃不得苦,多含几颗就好了。”这女子说了五句三句不离“公子”,偏她问的问题又没有一个正面回答的。严圆圆弄不明白这是哪一出,垫着枕头靠在那儿,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装模作样地问:“他人呢?我怎么没看见。”窗外青山绿水看不见前后人马,似乎真是在赶路。对方也不阻止她伸手,依旧笑眯眯地说:“公子领人去前头察看路况去了,姑娘待会儿就能见着他了。”严圆圆今年二十又一,还有个孩子,按说已经是“中年妇女”了,却不料还能被人姑娘前姑娘后一通乱叫。她半躺在那里也懒得动弹,想着反正不管公子是谁,自己空有一颗上山打虎的心,没有一身提刀剁匪的本事。她脑袋伤了,这些绑匪如今连绑都懒得绑了,不就是看她一个人逃不掉么?女子见她闭目养神似在小憩,料她翻不起风浪,便探身出去与外头的人说话。两人声音极小,她隐约听见“明日”“公子”“老爷”几句,却听不分明。心内疑惑难道自己真的又落到另一帮人马手上?没等一会儿便听外头一阵马蹄声,女子欢喜地叫了一声“公子”,那口气恨不得自马车上跳下去迎接对方似的。那侍女没进来传报,她便坐在车里没动。外头谈笑声渐起,严圆圆闭着眼睛状似睡熟。没过多久,果然有人弯身进了马车。“还装睡呢?”男子笑眯眯的,他一进马车她便闻见一股奇异的味道。之前的侍女没跟过来,她不睁眼,语气慢条斯理,“阁下不觉得自己来去太肆意了么?若是本宫侥幸从你手上逃回去,只凭阁下现在这般冒犯,便能治你死罪。”男子一笑,感觉她这般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很有意思,“我的箭很快,你逃不掉的。你不觉得自己头上好得很快么?我会医,能治你,自然也能想法子叫你乖乖躺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来者果然是之前那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劫匪。这人性格古怪难以捉摸,他的语气不像玩笑,严圆圆到底沉不住气,眉毛一皱睁眼看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抓我的?若是要杀直接杀了便是,何必这样折腾。”男子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我之前让你问你不问,现在你又问我,我不想说了又如何。即便是我告诉你又有何用?我有的是法子让你逃不掉。既然逃不掉,问这么多做什么,等上几十年去地府算账么?”他绕了一圈反正就是不肯告诉她,严圆圆不想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说话,眼睛一闭又要装睡,偏对方性格桀骜最讨厌别人不按他的想法走,见状便说:“你别睡了,再睡下去胖成猪,就算我放你回去,皇帝也不会要你了。”“……”发觉她半点没有接话的意思,他又道:“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就往你药里加东西。我开的方子很灵,保管你没过两天就跟充了气的猪尿泡一样瞬间变胖,而且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严圆圆没痊愈的后脑突突发疼,对着这劫匪理直气壮的脸简直要炸:“我看你这个人才奇怪,我愿意跟你说话就说话,不愿意跟你说话就不说话,凭什么我不跟你说话你就要对我下药?世间那么多人不与你说话,难道你也要一个一个下药把他们变胖?”他反倒认认真真地答:“那不一定。有的人想变美,我就让她变丑,你不想胖,我就让你变胖。你不高兴也没办法,谁让你现在在我手上呢?不如你再问我一次是谁要害你,我心情好了,自然就会回答你。”“……那好,”她对这个劫匪的脑回路已经绝望,此刻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从善如流地问,“是谁要害我?”然而这并没有什么蛋用。对方莞尔一笑:“是我师妹呀。”……碰上这种劫匪也是够了。严圆圆只觉刚才和对方认真讨论的自己亦是蠢货,把眼一闭彻底不愿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