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a300_4();日子好似就这么平静下去了,距离封后大典的日子也一步步近了。
德妃称病不出,前番的威胁计量似乎都不作数了。她与皇帝如今也算是敞开心扉,私下里试探着问了几次,他都让她放着别管。穆成双未再进宫求见,静空大师所提之事仿佛就这般被她抛之脑后,就连番邦公主都因着封后大典之事被拘在自己的宫殿里老老实实,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
淑安公主的伤势不算严重,只是她年纪小,伤在后脑,如今天色乍暖还寒,太医道还是不见风的好,故而很少出门。严圆圆身为贵妃自然绕不过这差事,这日便寻了空前去探望。淑安公主大病初愈,此时脸颊消瘦双目黯淡无光,不知是因自己费尽心思的算计落了空,还是失望于皇帝对她的态度。
前皇后与皇帝之间的纠葛,她自那次积雪园里回来后便断断续续听他讲了几句,也大致明白这是个什么故事。当时系统并未提示她还有这么段渊源,想来在系统看来这件事并不影响她做任务的进程。只是对面前这个生母不在生父未明、半点不清楚自己真实身份的小姑娘来说,如这般来自“生父”的冷淡忽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对她而言都是最大最难承受的打击。
若是别人也罢了,偏偏在这件事中皇帝同样算得上“受害者”,更是无法告之她真相,只能尽量远着淡着,放在旁人眼里,这一切全是由她这个贵妃引起。也是因此,从淑安公主目中看见对自己难以掩饰的痛恨和厌恶时,严圆圆心里也没有太多的错愕或难过。
只是觉得自己从前果真是傻。前皇后的孩子再怎么天真,从身份上来说就不该对她亲近什么,更何况她身边有人……并不希望她亲近她。
虽然清楚,她并不准备冲着这么个年纪尚稚一无所知的小孩发脾气。例行问过淑安公主身边的宫人后便欲识趣退场,没料床上沉默许久的小姑娘望着她,突然石破天惊地蹦出来一句:“你真虚伪。”
“……”
她回眸睨了她一眼,与旁边宫人惊慌失措、想拦又不敢拦形成落差的,是小女孩脸上近乎仇恨的神色:“你心中一定恨我恨得要死,恨我母后,恨她从前踩在你的头上,恨她是皇后,而你在她面前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子,要打要杀也不过是她一句话。结果今日风水轮流转,你还活着,要做皇后了,我母后却不在了。你心里明明十分得意,却还要在我面前做出这样贤良慈母般的模样,真是叫人作呕……”
听着这话,严圆圆的面色十分平静,甚至微微侧目,示意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不必动手:“让她说下去。本宫担保,这里的话一字一句都不会流出去。”
闻言,她面上冷笑一声,目中透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憎恶:“你又在假惺惺做老好人,总是这样一幅和善的面目,谁稀罕你这样的施舍!纵使全天下的人都被你骗过去,我也绝对不会相信你的假慈悲!父皇看不见你的虚伪,旁人不知晓你的丑恶,无论你心中对我母后有多嫉恨多难忍,她永远是父皇的原配,永远是父皇的结发妻子,永远是大景朝的元后。而你,纵使能哄得天下人相信你的宽厚,也只能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嫉妒我的母后,再披上你那层漂亮的皮好好照顾我。把你恨不得让我死的念头收起来,让父皇看见你的大度宽容,将从我母后手中抢来的这个位置坐得更加稳当!”
小姑娘越说越入戏越说越激愤,恨不得将她压到皇帝面前自己认了写罪己诏。严圆圆听她脑补了一通自己该有的心理活动,又好笑又无奈。
她怎么也不怕自己一时恼羞成怒,干脆按着她的设想顺理成章将她解决了?反正只是个“养病”中的小公主,不小心没养好人没了,谁也不会怪到她头上的,不是么?
淑安公主从前伺候的奶娘被皇帝处死了,如今这批宫人都是新调过来,对她并无多大情谊。此刻看见平日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公主突然说了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皇室秘辛,震惊过后恨不得立时聋了瞎了半个字都不知晓。待她万分爽快将心中郁愤全然吐出,便个个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对方目光充满怨恨,严圆圆不禁心中暗叹。淑安公主出生时先皇后便已“仙逝”,可她竟从这么小的时候开始便对她怀着这样大的恨意,若说这里头没有半点端倪猫腻,谁能相信?
可惜先头照顾的奶娘已经没了,其余人同她并不亲近,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她按下这头暂且不理,只问她:“你说我这样恨你这样有心计,那我之前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在你还被万婕妤拘着见不了外人,或是还没到良妃宫中之前,甚至在你养病的这段日子,寻个机会将你解决掉?反正也不过是一个皇上不看在眼里、生母不在毫不起眼的公主,没了就没了。我有大皇子,又快当皇后了。即便陛下知道了,米已成炊木已成舟,想来他也不会责备我,你觉得如何?”
“……父皇才不会不管我!”
淑安公主听着前面几句没吭声在蓄力准备放大招,听见后头一句忽然像被踩了尾巴般直接炸毛。严圆圆微微一笑将她挡回来,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又有点恹恹,半失落半绝望地咬紧下唇不说话了。
扭头一想她父皇如果又被这个虚伪狠心恶毒的女人蒙蔽了,还真有可能不管她……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爹不疼娘不在,四面八方全是小人虎视眈眈个个恨不得弄死她。疼她的不在了,在的都是不疼她的,小姑娘眼中蓄着两泡眼泪顿觉生无可恋,把脸往腿上一埋就泪奔了。
“……”诶呀,弄哭了怎么办?
一没说狠话二没动手,就是吓唬吓唬一下,没想到就哭了。严圆圆摸了摸鼻子,这才觉得无可奈何起来。
旁边的宫人听了一场大戏正觉吾命休矣,这时也默默走到近前安慰小肩膀一抖一抖十分可怜的淑安公主。她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乱蹬腿的她哄过,这么大的岁数说有心机又很稚嫩,说稚嫩下起手来又十分凶狠,呜呜咽咽跟小动物般的小姑娘她实在没应付过。所幸外头有人不知听了多久的墙角,此刻才施施然进来,引得里头的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更觉自己的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严圆圆亦跟着行礼。皇帝的面色说不上好不好看,床上还在抽泣的淑安公主倒是因此慢慢停了下来,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眼神张皇又茫然,望着他们不动了。
那情形煞是可怜,把这样一个小姑娘欺负到这种地步,她忍不住跟着愧疚半秒,皇帝却十分平和,“你方才说的,朕都听见了。”
陛下的表情似乎要放大招,李福安使了个眼色,无关人等纷纷软着腿跟他退了出去,严圆圆想了想,睨了眼对方的神色,也随后掩上门离开了。
门关前最后一眼,淑安公主正微微搂紧被子,目中明显流露出紧张又不甘的神色,挣扎着为自己解释:“淑安说的都是真话,这个女人……她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父皇不在的时候,她……”
她听见那个男人语气平静地回答:“朕都知道。”
他目光悠远,仿佛是落在床上那个与她生母极为相似的小姑娘身上,又似乎穿过她落在了别的地方。
回忆起那段受制于人的往事,纵使对天子来说,亦不是什么美好的体会。
……
如今已经入春,虽不算暖和,离夏日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回忆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挺着大肚子和系统一起斗智斗勇,努力刷好感奔向美好未来。一年后的现在,却已带着小胖子安于现状,安心在这从前总觉得可怖又拘束的“四方牢笼”里过日子。
李福安等人怕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知躲哪去了,严圆圆便坐在廊下望天。
她并未揣测里头的二人会说些什么。那些相隔已久的往事,即便皇帝只愿吐露一个小角,对如今的淑安公主来说亦是无法承受的打击。只是一人等到底有些无趣,她漫无目的地发了许久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衣料窸窣声,伴着极轻的脚步声,在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视线所及之处正是一片假山,偏又被遮得掩饰,需要站在高处才能看清里头是何情况。她坐的这个地方虽不算偏僻,可从那里看过来却刚好被挡住。她凝神静气并不动弹,随后便听得有两人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那两人声音极小藏得又隐蔽,声音被风一吹四散开来,她听得不算分明。只能依稀听出几个字眼道:“这东西交给你,它……不能……所托,一定要……”
另一人回:“一定不负……将公主……定要不会让人发现……”
那人放了心,交代两句便各自散开。她蹙了蹙眉,小心直起腰想试试能不能看清那二人穿的是什么衣裳,是哪宫的人。没料自己刚站直身子,还没站稳,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叫她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双手扑棱两下没个落点,霎时便朝着面前的木假山栽倒下去。
动漫诚不欺我,偷听时还是要多检查身后……
她苦笑一声,黑暗伴随闷痛袭来,叫她再做不出任何反应,彻底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