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兴应着,心知这是要给我发工资呢,赶紧擦了把手,屁颠屁颠地跟去了。
“这是……2两银子?太多了!”虽然生意好到没话说,可按我的科学计算,最多也就5、6百文的提层啊。
“多出来的权当赏你,你平素为人老夫是知道的,总把各位爷的打赏分给其他伙计,大伙都很喜欢你呢。还把祖传的手艺教给了老夫,暗中指点老夫如何做生意,这些可不算多,倒怕小张兄弟嫌少呢!”
“怎么会!一点也不少,您包我吃住,更待我如宾,我怎能多要您的银子?”
“小张兄弟切莫客套,吴某自认做生意多年是识得人的。你识文断字,气度不凡,绝非布衣之民。若非落难于此,怕也没有你我今日之交。况你诚心以待,老夫怎可委屈了你?”
吴老板一脸的诚恳,我倒不好说话了,只能客气几句千恩万谢的收下银子。从袖子里取出写好的制作方法递了过去,吴老板眼光闪动,没再说话,微微颔首,让我回房收拾行李了。
我的行李很简单,无非就李梦阳送的书籍、笔砚,哦,还有那两匹一时用不上的漂亮料子。想着即将远行,就去裁缝铺买了两套普通男装。
时间过得飞快,好象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离别的时刻就到了。吴老板和一众伙计把我送到门口,叮嘱我路上小心,还让我记得有空回来看看大家。顺子那小子哭得淅沥哗啦,搞的我心情有些压抑了。我安慰他几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道理我懂,可毕竟是离别之苦,难免动情伤神。宽了宽心,与众人告别,扭头登上了镖队南下的马车。
成化二十一年九月十一,我辞别了生活了一个月之久的福兴楼,离开了永安城,开始了新的征程。
我所在镖队规模不大,两辆灰色篷布大马车和8匹高头大马;统共19名客商,算上2名负责赶车的,里外里才5名镖师1个镖头。镖师们打着“眼”,就是镖旗,远远看去真的很有气势。一开始我觉得挺新鲜,时常向外张望。可看了这三天,尤其他们每每走到人烟稀少的山路时,还要高喊蠢了吧唧的镖号,我就再也受不了,无聊至极,心都为他们丢人,总觉得没完没了冲山里喊是件很白痴的事。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心里这个怀念柏油马路啊——那简直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创举!加上古代马车没有减震设施,坐起来不是一般的颠簸,难怪有人会晕马车呢。连我这个车、船、飞机来者不拒的人坐了这几天都觉得浑身难受、头昏脑胀。每每有机会下车,我肯定第一个蹦下去活动筋骨。第一次发现坐着也是一种痛苦,屁股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心里虽不恨吴老板出的馊主意,但也发誓到济南后绝不再跟镖队去江南了,忒遭罪。
心中烦躁,我抚摩上“凤启”,感受着它传来的温润细腻的平静感,这个细小的动作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习惯。
“小张哥,我们玩编绳吧!好不好嘛?”一个甜美的童声传来。同车的月牙又吵着让我陪她玩了,自从两日前她吃了我从福兴楼带来的点心后就一直很黏我。这小丫头,才10岁上下,磨人的工夫就是一流的,加上生得明眸皓齿甚是招人喜欢,让我想拒绝都难,不过倒也打发了路上无趣的时光。我点点头,她立刻美滋滋凑了过来。
同车的刘叔眯着一对小眼睛,笑着对月牙娘道:“我看月牙喜欢得紧小张兄弟,一刻不闲的缠着人家不放。”又扭头对月牙道:“依我看,不如以后就嫁给你的小张哥做媳妇吧!”
月牙脸“腾”的一红,顾不得编绳,抛下我就往她娘怀里钻。
我满脸黑线,心说你个大老爷们咋这么“三八”呢,居然做起媒婆了!刘叔是个身材精瘦,天生笑脸的主儿,三十多岁那样,真真是个人物,比居委会大妈还要碎嘴。我坐在马车上经常听到他聒噪不断的声音,比个焦点访谈的记者还能刨根问底,足足要把你祖宗十八辈问遍了才肯罢手。而且精力充沛,这个马车聊完又去那个马车聊,偏偏喜欢眯着一双小眼睛,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让人很难真正讨厌他。甚至因此和几个商客攀上了交情,成了好哥们。我暗暗佩服——公关能力一流啊!这要在现代,不做销售推广部经理都白瞎了。不,更应该加入传销组织,虽然违法,但对他绝对有发展。
“遗憾”的是,刘叔昨天和我搭讪时不但没问到什么,还不软不硬的吃了排头。其实也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呀,是我没法告诉你嘛,该从何说起,又有谁能相信呢?
女性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他今天八成还是冲我来的。瞪了刘叔一眼,示意他闭嘴。可他对我的警告大脑“自动删除”,也不要老脸,对月牙娘道:“我看小张兄弟一表人才的,出门还带了书,文质彬彬的定是个读书人。年纪不大就敢独自远行,胆量可嘉,甚是难得呀!”月牙娘笑笑,没说话。
你说你夸我倒是冲我说啊,朝人家月牙娘说个什么劲啊。我还没感慨完,刘叔就转头朝我“呵呵”一笑,“小张兄弟一人南下,好像是为了寻亲,想必未成家吧?我看咱们月牙小小年纪就生得标志,长大了保准是个大美人。”
我冲车顶翻了个大白眼,月牙才多大呀!当我恋童癖呀,我又不是同性恋。
见我淡然,刘叔也不嫌累,又朝月牙娘道:“月牙没许人家呢吧?我这旁人看了俩人倒是般配得很!想不到我刘叔出门在外,还能玉成一件好……”
我赶紧打断他:“刘叔说笑了,在下一介布衣,怎能高攀得起大家小姐,门不当户不对的,委实不配。”心下暗自满意,自己说话越来越“古”了,而且入情入理的。我是个“无门无户”之人,可人家月牙儿是沧州府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有田有地好象还开了个绸缎庄。古人不是最讲究狗屁不通的门当户对吗?那我们这样的身份差距是完全不可能的了。这些关于月牙的信息,自然是从刘叔的“八卦采访”中所得。
刘叔却道:“我看你个小伙子言语不俗,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会有番作为。”
有完没完了?我蹙眉,人家月牙娘没吭声呢,你比人家亲娘都热情。口中道:“月牙年纪尚幼,怎好当着人家女儿家的面,谈论婚嫁,让她个小姑娘脸面往哪搁呀?”
刘叔听我这么一说,立刻拍拍脑门,“幡然悔悟”,抱歉的对月牙娘道:“是我老刘想左了,让您见笑,您可别介意呀!”
月牙娘忙道:“不碍事的,小孩子不懂得这些,再说您也没有恶意不是。”
刘叔笑笑,又对我道:“还是小张兄弟想得周全。不过我很是喜欢你小子,确是真心给你做媒,倒不知你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日后刘叔遇到合适的,也好给你留意啊!”
我一听,果然吧,又绕到我身上来了。正寻思怎么岔开话题,赶车的陆镖师回身挑起帘子,“收拾东西,进镇子了,‘入窑打尖’。”
众人应好,自然而然的岔开了话题。这“入窑打尖”即是住店的意思。走镖这行有自己的行话,跟了这几日我也能听明白了点,比如他们管“钱搭链”叫“蛇腰”、“一个人”叫“流丁”、“松林”叫“林子马哈武”、“寺庙”叫“神堂”、“晴天”叫“天高”、“天黑”叫“明路”、“走远”叫“卜长”、“走近”叫“卜短”、“墙头”叫“马”、“庄稼把式”叫“上等土风子”、“护院人”叫“镇山虎”、“贼”叫“芒古”、“人胆大”叫“点粗”、“胆小”叫“点细”、“心眼多”叫“全海”、“有钱”叫“海拉”、“无钱”叫“念拉”等等。
我起身出了车帘子,坐在陆镖师身旁和他闲聊。反正不知该如何回避刘叔接下来的猛烈攻势,不如溜出来透透气。
这镖局的“旅行路线”安排的甚是科学。除了必要的大中型城市外,白天赶路总能遇到补给的地方,晚上更是能及时抵达合适的村镇,从来不用担心露宿荒野。今天到的也是个无名小镇,哎,说是镇,不如说是为了方便过往的商旅休息,集中建筑的一片平矮木质房屋罢了。久而久之,稍微有了人气,比起永安城都差远了。
铁嘴·铃医
我拿着包袱,率先跳下马车。刚要进客栈,忽听前面传来阵阵嘈杂。寻声望去,围观人群中4、5个大汉正狠命踹着一个人。嘴里不住骂着“敢咒老子有病”、“活腻了”云云。那个被踹的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样子十分痛苦,却不张口求饶,连哼声都没,倒是块硬骨头。
这里本就是过往客商临时休息之处,所以纵然有人围观,也没人愿意出手,出门在外都怕惹祸上身。我想自己是个女孩子,低调点比较好,就想转身离开,却见其中一个大汉操起路边大石,欲向地上的人砸去。
“住手!”来不及多想,我已喊出了声。
大汉闻声停手,恶狠狠地朝我瞪来。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我,视线汇聚在我身上。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做这种“焦点”不容恭维。大汉目露凶光,朝我吼道:“小子,刚才是你喊的吗?敢管老子的事!?”
看那人的穿着站位像是这伙人的老大。样子好凶哦,我心惊胆战,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冲动是魔鬼”了,确实一个不好就要见鬼了。可不可以倒带,这段掐了不播……
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摆出个温柔如水的假笑,“在下这厢有礼了,不知几位大哥因何出手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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