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慕生回过头,近乎冷漠的目光在一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那个握着手机的男人身上。
第05章
那高个男转过身来时,文筠就知道大事不妙,肯定被发现了。那人的目光像一蹙冷箭般射过来,他心头一惊,本能地想跑,但右脚刚往后一退,旋即意识到盛熙广场到处是摄像头,凭他的速度与体力,脱身自然没有问题,但只要调取监控,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他。
现场认栽,不过赔礼道歉,承认偷拍的事实,再任当事人删掉照片。如果逃跑再被追到单位,那事情就闹大了。
文筠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早几年跑社会新闻,做深度报道,再囧的场面都经历过,再蛮横不讲理的受访者都面对过。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虽然面色凝重,看上去很不好惹,但起码不会比暗访时遇到的地痞流氓更难对付。
手机刚自动保存拍好的照片,如今还停在照相模式中。文筠手一沉,锁屏后将手机藏在身后。
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这动作在旁人看来,不仅是心虚藏脏的表现,还心虚得十分幼稚。
荀慕生刚往后看时,显得警惕又不耐烦,但某一个瞬间,冉宿顿时察觉到周遭空气近乎凝滞。
先生?他抬起头,心跳猛地加快。
荀慕生双眉紧蹙,下巴绷紧,咬肌隐隐浮现,眼神极沉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先他想问您怎么了,手臂却突然被甩开,荀慕生大步向前走去,步子越来越急。他怔忪地站在原地,看了看那个将双手背在身后的男子,不明白荀先生这是怎么了。
中庭非常吵闹,各种声响不绝于耳,荀慕生却只听得见自己的隆隆心跳。
就在刚才,就那一眼,他以为自己见到了13年前遇上的那个人。
一时间,心脏被重重提起,又轰然落下,几乎忘了再次跳动。
他脑子倏地一空,狂喜与惊讶浸入四肢百骸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心中所念。
可是第二眼,站在中庭里,那被阳光笼罩的男子似乎变得陌生了几分。
再看,又陌生了几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将记忆里的影子与现实中的人叠在一起,可甫一松手,影子便移了位,眼睛对不上眼睛,鼻子对不上鼻子。
荀慕生愕然地往前走,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晰,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影子的相似处就越少。他停在那人面前,对上对方的眼,过了半分钟,才从那几欲癫狂的茫然中走出来。
不过是又一个长得像他的人罢了。
冉宿疾步跑来,轻声道:先生?
荀慕生脸色阴沉得吓人,失落生动地写在脸上,平时温文尔雅的伪装几乎顷刻被扯下,冷声道:你在拍什么?
文筠不至于被吓住,但身为理亏的一方,还是有些忐忑,眼神游离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来街拍的,看到你们打扮长相都很出众,也很般配,就拍了几张。如果两位觉得不妥,我马上删除。
般配?荀慕生不悦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伸手道:手机给我。
文筠给手机解了锁,打开相册,继续解释:照片比较多,都是今天刚拍的,我不是刻意要偷拍你们二位。
冉宿中意他那句般配,凑过去看了看照片,想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怪自己多嘴告状,才引起这一连串不快,于是乖巧地扯了扯荀慕生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先生,对不起,是我疑神疑鬼了。这位大哥看上去也不像坏人,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是来拍照的,您就别
删了。荀慕生收起之前的温柔,看也不看冉宿,对文筠道:全部删掉。
事已至此,文筠也没想过能留下照片。说到底他追着二人拍,主要原因也是第一张拍糊了,强迫症作怪,一定要拍一张清晰的才行。如今清晰的已经拍到了,心里悬着的东西落了地,既然被要求删除,自然只有照办。
删完后,他再次交出手机:要不你们再检查一下?
接过手机的是那位小孩儿,笑得挺可爱,草草翻了几下就将手机递回来,又挽住男人的手臂,讨好般的道:先生,已经删完了。
文筠拿回手机,见男人一直看着自己,眼神沉得他难以理解,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犹豫了几秒,试探着问:刚才的事确实很抱歉。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突然问。
啊?文筠一愣,名字?
男人未再答话,但眸光似乎越来越寒。
文筠不擅长与这种人打交道,只想尽快脱身,便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我叫邢岸。手机里的照片确实删干净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男人拿过名片,扫了一眼就递了回来,转身一言不发朝车库走去。
文筠看看名片,又看看男人的背影,一时有些懵不知是否是错觉,男人在听到他的名字时,眼中居然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失望。
看着那两人走进电梯,梯门关上时,男人都没有转过身来。文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名片收入钱包。
名片是假的,姓名也是假的。
以前在《仲城时报》社会部时,他是做深度报道的主力,有时外出采访需要改换姓名,报社给他与另外几名记者印了多种名片,邢岸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
很多记者在做完一项调查后,就会将相应的名片扔掉,他却一直留着。刚才男人问他姓名,他不想说真名毕竟偷拍被发现还是有些丢脸,情急之下随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刚好就是邢岸。
男人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像是希望他是某个人,得知他不是,立马失落到了极点。
中庭越来越热闹,文筠却没心思再拍时尚达人了,边往公交站走,边思考那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
最合理的解释是男人认识他,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文筠两字,发现认错人了,才会那么失望。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认识对方,甚至见都没见过。
公交车到了,周末,乘客多得堪比早晚高峰。他随着人流挤上车,前胸贴着壮汉的后背,挤来挤去,被汗味熏得不行,过了几站,便把这事给忘了。
但荀慕生彻底被毁了心情,将冉宿送回学校,晚饭都没陪着吃,就开车走了。
冉宿也挺纳闷,照理说,这天是他陪金主滚床单的日子,结果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被送回来了。
好在收获颇丰,想买的东西都已入了手。
本来就是为了钱才与荀先生在一起,伤心倒是不至于,但好奇心被勾起来,死活压不下去。
在盛熙广场时,事情发生得突然,来不及好好思考,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才察觉到那个惹荀先生发火的人长相与自己似乎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