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确实不计较这么许多,闲着一天也是闲着,他并不会太排斥帮着别人干活。
秋老虎来势汹汹,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缘故,他总觉得身上有些乏力,白日里都会感到困乏。他身体一向不错,便强自克服这种乏力体虚的感觉,手上的镰刀却慢了不少。
一旁村长的儿子见状便不满道:“哑巴,偷啥子懒!”
这村长儿子平日里虽人也在田里一同干活,但经常日上三竿才来,不紧不慢的晃悠一两个时辰便脚底抹油,很快无影无踪了,又仗着自己是村长的儿子,平日里总是对干活的其他人吆五喝六。
哑巴闻言,手持镰刀便站起身子,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村里大部分庄稼汉长期劳作,个头不高,生得壮实,看起来四四方方的,哑巴的身子骨也不弱,但个头却要高不少,在村民之间看上去很是挺拔,足足比那村长儿子高了一头。
那村长儿子见他上前,立刻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的骂道:“干啥?!”
哑巴只是想休息一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但他一站直身子便有些眼花,刚走出没两步,便浑身一软,跌在了边上的草垛上。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周围村民嘈杂的脚步声,和指责那村长儿子的骂声。
哑巴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村长家,周围围了不少人,竟有不少是女眷,他还未瞧清楚这些都是谁,便听得村长儿子大呼小叫的声音:“这贱货醒了!这下你们可以问问他到底偷了哪家汉子了!”
哑巴身上还是有些乏力,他还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便触上了周围鄙夷的目光,他疑惑的将目光投向了村长。
村长触到他的目光也后退了一步,眼神中掩不住嫌恶,却还是清了清嗓子,责备道:“哑巴,王大夫刚好从镇上回来住几日,刚刚来替你把了一脉,是喜脉。你这身子,我和你师傅那一辈的几个老人也不是不知道,你说说,这孩子是谁的?”
哑巴听了这话,顿时愣在了当场,他的手本能的摸在了自己的下腹上,这里头……竟然有孩子了?
他对此着实难以置信,但短暂的慌乱过后,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先前洛星河按着他做的那事,他们几乎在家里的每处都做过,甚至连田地和废仓库里都……
想到那些,哑巴的耳根微微发红,他的手扶上额头,洛星河那样没日没夜的做那事,如果是个女人,确实早该有了,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像女人一样怀孕。
村长见他显然心里有了底,厉声道:“你堂堂男子的相貌,竟然这么不知检点,没皮没脸的用这种身子去勾引村里的男人!你说说,到底是谁的种?!”
边上的庄稼汉插嘴道:“之前是洛先生和哑巴……”
“洛先生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村长的儿子抢白道,“这么个恶心的怪物,怎么配得上洛先生那样的人?”
刚刚干活时,哑巴明明身体不适,还要受村长儿子的指摘,最后昏了过去,边上的村民们平日里总受这村长儿子的气,自然是借此由头一同将他骂了个哑口无言。
哪知竟会诊出喜脉,老一辈的人中有些知道他双身的事,这事便成了哑巴偷人的丑事,村长儿子见状又吠得欢快了起来。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长也并没有帮忙隐瞒的意思,哑巴的事不消几个时辰便传了出去。
哑巴没说出那“奸夫”是谁,他本来就不会说话,村里人都不知道他识字,也会写字,大部分村民自己都大字不识一个呢。
照理说,洛星河跟哑巴同住了大半年,平日里他又只与哑巴在一块儿,哑巴现在珠胎暗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事,显然是板上钉钉的。
但洛星河生得实在太过俊美好看,浑像只无意间落入这乡野的白鹤,他见多识广,秀雅风流,平日里无论是谈吐还是举止皆是气度不凡,又淡然出尘的模样。村里几乎没有不爱慕他的姑娘,却也知道他虽面上有礼数,眉梢眼角总流露出掩不住的傲气,心里定是万万看不上村里这些人的。
是以,也无人会想到他关上门来,是怎样剥下那层文质彬彬的外衣,禽兽般的逼奸哑巴,又满嘴粗俗的淫言秽语。
在他们看来,洛先生怎么可能瞧上哑巴?定然是哑巴这双性身子耐不住骚劲,自己恬不知耻的跑去勾引村里的男人。也不知是哪家的汉子,好好的婆娘不要,竟要睡这硬邦邦的哑巴。
他们没从哑巴那里问出奸夫是谁,于是村里的女眷们都盯紧了自己的丈夫,防贼似的直盯着哑巴,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轻蔑和嫌恶。更有凶悍的雌老虎,扭着自己相公的耳朵便骂:“以后离那贱货远点知道不?!要敢让老娘发现你看他一眼,以后便莫要再进老娘的房门!”
而男人们的目光就更令哑巴难以忍受了,鄙夷和嫌弃都还算是好的,更有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还透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热辣暧昧。村里还有不少娶不上媳妇的光棍,那种恶心的目光紧紧的胶着在哑巴的身上,仿佛要拨开他的衣服,对他奇异的双性身子一探究竟。
哑巴低头忍受着那些目光,步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刚将大门拴好,便再也忍不住,直接弯下了身子,扶着平日里打水的木桶,便将今天吃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肮脏的目光和言语,加上孕期的生理不适,让他恶心到了极致。
他的额头冒着虚汗,明明是炎热的秋季,却浑身阴冷。他知道自己应该提着木桶将那些秽物倒掉,然后去山上的溪水边洗净,但这样平日里轻松能做的事,此刻他却完全提不起劲。
他从没想过自己身为一个男子,竟然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张姨大着肚子,独自在家中等待丈夫的心情,那种无措又无助的感受,恐怕不身处其中之人,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
哑巴眼神黯淡的苦笑了一下,他原先总觉得张姨可怜,现在倒是不知谁更可怜了。
张姨即使被那书生丢下,那也是明媒正娶,怀着自己丈夫的孩子。
但自己呢?
一个身体畸形的哑巴,尚未婚配,便怀上了来路不明的野种。
这确实是个野种,他虽认识洛星河,但除了这名字,其他的还有什么呢?
他的身份、地位、家室……这些洛星河从未与他说过,他一概不知。
但他在知道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后,原本决定要尘封的所有情感,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水般,不受控制的满溢出来。
洛星河嘴巴很坏;把他的鸡都吃光了;成天只想着在他身上做那事。
但他会紧紧的抱住他;咬着他的耳朵一声声的叫他的名字;帮他清理干净身体;与他说话、关心他、哄着他不要生气;陪他一起干活做事,然后一起吃饭……
他开始想他了,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一般、发了疯似的想。
洛星河、洛星河……
他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一寸寸的描摹着他的容颜,他第一次这么盼望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挖苦自己的也好。
但这间空落落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颓然无力的靠坐在墙边。
洛星河,你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快回来吧……求求你了……
第11章自取其乳
哑巴不再出门,他不想再面对村民们异样的目光,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辱骂成不知恬耻的“婊子”。
幸好他并不缺银两,又背靠山脚,和这么多年来一样,并不为基本的吃喝发愁。只要绕开那些村子里村民的屋子,也能去镇上行商易物。
无论如何,日子总是要继续过的,他消沉了没几天,便重新逼迫自己不再去想洛星河,但腹中的孩子……
自从知道自己这是害喜了之后,他便对最近身体的反常有了自觉,和很多被辜负的女子不同,他不怨恨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这个孩子。
他压根没想过要舍弃这个孩子,在最初无助的情绪淡去之后,他心里甚至有些淡淡的喜悦。
自从师傅过世后,他便举目无亲,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他这幅身子,也不好娶妻生子,注定孤独一世。
但现在不同了,他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属于他的,无论他的另一半血脉源于何处,那个人既然已经不会回来了,那孩子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