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大人,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无可转圜,你可要想清楚了!”
女官望着范闲的背影,沉声喊道。
范闲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带着方德柳,逐渐消失在夜幕当中。
女官胸膛一阵起伏,压下心中火气,转身遁入街道另一头,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院落。
翌日一早,金鸡报晓。
宫门打开的第一时间,这名女官便持着广信宫的令牌,一路畅行无碍,回到了广信宫中。
“范闲拒绝了?”
长公主看到女官的神色,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神色。
女官点点头,双手交叠腹前,恭敬地道:“他说,他会去陛下面前请罪。”
说话间,女官脸上还残留着些怒意。
正所谓主辱臣死,范闲昨夜那般无视长公主的示好,让她依旧心有不豫。
却见长公主听到这话后,眉头微微挑动,意外道:“他要去请罪?”
女官点头,确认了长公主的疑问。
便在这时,又一名女官匆匆走入殿中:“殿下,前朝传来消息,范闲今日一早便在宫门前下跪,自称因为好奇,昨夜暗闯辛其物府,请求陛下降罪。”
“陛下大怒,现在已经将范闲关去了乾德殿!”
长公主霍然转身,冷冷看着前来报信的女官:“乾德殿?”
乾德殿,那可是庆帝关押二皇子的地方,范闲大清早请罪,被关在其中,刚好可以和二皇子接触,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
长公主平复心情,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起来。
良久,她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羊脂膏果真会惹腥臊……”
殿中的两名女官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却见长公主看向昨夜见过范闲的那名女官,柔声问道:“本宫平日待你可好?”
“奴婢的性命都是殿下给的,殿下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女官连声说道。
她是长公主从信阳收留的孤儿,自幼学习武艺,成为长公主的心腹。
长公主点了点头,似有深意地道:“记得你说的这句话,本宫也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女官微微抬头,心有所感。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守门宫女的禀告声:“殿下,侯公公求见。”
“进来吧。”
长公主声音清冷,带着皇室的威严。
殿门打开,侯公公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气息绵长的内侍。
他走到长公主身边,恭敬行礼:“老奴见过殿下,陛下有命,请殿下宫中的一人,前去乾德殿问话。”
长公主端庄坐着,淡笑着颔首:“即是陛下的命令,侯公公请便。”
侯公公再度向长公主行了一礼,从袖中取出一份画像,看着殿中的两名女官,细细比对了一番。
“就是此人。”
侯公公收起画像,指向昨夜见过范闲的那名女官。
两名内侍沉默着上前,一左一右绞住女官双臂,真气涌动间,让这名女官用不上半点力气。
女官神色惶恐,正准备向长公主求助,抬头看到长公主别有深意的目光,想起了先前长公主所说的话,垂下了头,一脸颓然。
侯公公朝长公主弯腰,恭敬地道:“殿下,老奴告退。”
长公主神色未变,轻轻颔首:“公公请便。”
侯公公挥挥手,与两名内侍押着女官,转身离去。
哐当!
走到殿门口,他猛然听到身后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浑身一颤,连忙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出了广信宫,步履匆匆,很快便到了乾德殿的宫苑。
宫苑内的亭子里,庆帝端坐石桌前,闭目养神。
范闲垂手立于其身后,宛如内侍一般,低眉顺眼。
“砰!”
侯公公带来的女官被两名内侍踹中腿弯,重重地跪在地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庆帝睁开了眼睛,淡漠的眸子扫向女官:“朕只给你一次机会,讲。”
讲什么?
自然是讲她昨夜做了什么,奉了谁的命令。
女官在见到庆帝身后的范闲后,便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她挣扎着正了正鬓发,跪在地上朝庆帝施礼。
“禀陛下,奴婢不守宫规,与小范大人私定终身,昨夜偷了长公主殿下的玉佩出宫,与小范大人私会。”
一句话说完,女官双手交叠于额前,将头深深抵在地上,不再言语。
这明显是攀扯之言的话,显然没有人当真。
庆帝眼中流露出一丝俯视蝼蚁的怜悯,挥了挥袖袍。
女官身后的一名内侍,自袖中取出三尺白绫,双手平稳地套在了女官的脖颈上,逐渐用力。
女官的头颅,因为内侍手上的力道而高高扬起,一双逐渐充血的眼睛用力凸出,死死盯着范闲。
她脸色慢慢变得青紫,一双手本能地扯着脖颈上的白绫,在白皙的脖颈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不多时,女官仅有的挣扎也变得无力,直至整个人瘫倒,全无声息。
从生到死,她并未发出半点声响,似乎生怕泄露了自家主子的半点消息一般。
侯公公朝着庆帝行礼,挥挥手,带着两名内侍拖着尸体离去。
宫苑内只剩范闲与庆帝两人。
庆帝再度开了口:“有什么疑惑,可以进去问。”
说着,他伸手指向乾德殿的正殿,那里边,囚着回京后便未曾出宫的二皇子。
范闲沉默地朝庆帝行礼,而后转身朝着正殿走去,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昨夜夜入辛其物府邸,会被有心人盯上,甚至会被庆帝知晓,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为了早点弄清楚庆帝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而事实证明,他这个险冒得很值!
昨天夜里,在辛其物的卧房当中,他看似一无所获,却已经得到了几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其一,辛其物虽然遭受了审讯,但庆帝不惜用珍珑丹吊住了他的命。
这说明,庆帝从辛其物这里得到了足够重要的消息,而这个消息,甚至重要到可以让辛其物这个犯了死罪的人,从一念断人生死的庆帝手中,保住性命。
其二,辛其物案头的那本杂书,书名叫做——《九域广记》!
虎门关一行,让他已经知道了,这本书是老娘叶轻眉所写,辛其物这种正统文人,向来对杂书小说嗤之以鼻,在那种情况下手中拿着《九域广记》,自然不是无意的。
而巧的是,范闲正巧仔细研读过《九域广记》,辛其物正在看的那一页,他深有记忆。
那个故事,讲了一个受人胁迫的家奴,与管家合作,将主家的东西偷走,送给了胁迫他的人,但事后,这个家奴受不了良心谴责,将这件事情捅到了官府。
将这个故事与现在发生的事情印证一下,官府、庆帝,主家、太子,管家、长公主,二皇子、胁迫者。
至于偷走了什么,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便很是明了——太子的威望!
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猜测,庆帝还没有撬开二皇子的嘴,便主动冒险,前来请罪。
请罪的背后,也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
庆帝不会放任他这个外臣将此时捅出去,也不可能因为这种是杀了他。
能做的,便是将他也一并圈禁起来,甚至……用他来撬开二皇子的嘴。
思索间,范闲已经来到了正殿的大门前。
他定了定神,抬手推开了大门,大步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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