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申国尧和刘沉岩一为吏、一为商,是太平县最为耀眼的两个人物。
彼时,二人为了东乡苹果的所有权,正闹得不可开交。
县令几次从中间说和,二人都不欢而散。
中秋之时,县令又宴请刘沉岩前往城中酒楼,刘沉岩只当是县令又要说和他与申国尧,不好拂了县令的面子,孤身前往。
孰料,到了之后他才知道,是申国尧起了杀心,假借县令的名头将他诳到了申家暗中控制的酒楼。
他察觉到不对,准备离去,却被申国尧、申栋、祝闻是三人一个抱身子、一个捂嘴,一个捅刀子,直接刺穿了心口。
事后,申国尧命人将他的尸体埋在了贫民窟。
也是老天有眼,让他命不该绝,那一匕首刺偏在了心脏边上,不仅让他侥幸未死,而且还没流多少血。
申国尧的那几个手下又办事敷衍,埋的土并不厚。
刘沉岩醒来后,便自己从地底爬了出来。
他本想去找申国尧报仇,却不想他昏迷太久,申国尧已经料理好了首尾,县令更是倒向了申国尧,将东乡苹果园交给了申国尧。
他深知申国尧势大,现在竟然敢动手杀人,自己就算是去告状也没办法告赢他。
于是,刘沉岩选择了偷偷溜回宅子,偷出了自己藏下的一些银两和书籍,前往京都。
到了京都后,他办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个手艺人帮他改换面容,而后借着祖上流传下来、未曾外流的诗文,在太子的文会上崭露头角。
他想借着自己的名声,与京都达官贵人搭上关系,自上而下,扳倒申国尧。
可惜,贵人多谨慎,许多人只把他当做一个有些文采的清客,宴饮、文会不落下他,但谈正事从来没他的份。
他知道,这条路是没办法走通了,于是在流晶河郁郁寡欢,饮酒浇愁。
陶小燕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一个善良的农家少女流落风尘,一个背负大仇的流亡书生,二人几次攀谈下来,一见如故。
但刘沉岩知道陶小燕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所以从未在明面上公布二人的关系。
后来,因为声名鹊起,君山会找上了刘沉岩。
他们轻易点出了刘沉岩的真实身份,并且声称可以帮刘沉岩报仇。
经过短暂的试探之后,刘沉岩相信了对方的话,并且帮着君山会做了不少的事,成为了君山会的核心。
一年前,君山会为了目的,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对付申国尧,刘沉岩正是这个计划中的一员,他终于可以亲手报仇了!
而这个计划中关键的一环,便是陶小燕对申栋的策反……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听雨死后,我继续执行计划,潜伏在申府,帮助君山会完成了目标。”
刘沉岩靠坐在坟茔边上,自嘲一笑:“那晚我之所以打晕申国尧带走他,是为了在小燕坟前结果了他,告诉小燕:我大仇得报了!”
“因为杀的是申国尧,我才露出真容,要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可惜……”
说着,刘沉岩摇了摇头。
可惜,他那天被范闲截下,计划的最后一环,功亏一篑。
范闲没有沉浸在刘沉岩所讲故事的情绪当中,他追问道:“君山会在太平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刘沉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虽然是君山会核心,但我们联系不多,每个人只做自己的事,对于整体的计划,并不知情。”
这行事风格与定州的君山会相似,但却和渭州的君山会大相径庭。
范闲皱了皱眉头。
但他看着刘沉岩不像是在说谎,于是接着问道:“据我所知,君山会核心都有称号,你的呢?”
刘沉岩笑了笑,看向范闲:“大人知道螟蛉吗?”
“蜞蛉有子,蜾嬴负之。”
言冰云缓缓开了口。
孰料,他这话一出,范闲和刘沉岩同时摇了摇头:“不是。”
言冰云眉头一紧,看向范闲。
范闲回忆着前世的科普杂志,解释道:“古人见蜾蠃将螟蛉放入巢中,以为是蜾蠃不产卵,所以养育螟蛉作为孩子,所以有了蜞蛉有子,蜾嬴负之这句话,并且将义子称为螟蛉之子。”
“而事实上,蜾蠃抓住螟蛉,是为了产卵在螟蛉体内,等蜾蠃幼虫破壳而出,便可以以螟蛉的身体作为食物。”
“小范大人见多识广,连九域广记上这则趣闻都知道。”
刘沉岩笑了笑,赞叹了范闲一句。
范闲心中一动——这又是老娘搞的异世界科普。
刘沉岩没有注意到范闲的一样,继续道:“我与其他人不同,有两个称号——蜾蠃、螟蛉。”
“宁不平、赵先生是蜾蠃,刘沉岩是螟蛉。”
范闲拢了拢袖袍,若有所思。
君山会给刘沉岩这两个称号的意思,是要刘沉岩破而后立?
他整理心绪,继续道:“我当初向你提了四个疑问,你眼下只回答了三个。”
当初刚刚擒下刘沉岩时的四大疑问,现在只有刘沉岩给陶半瞎钱,让陶半瞎背尸体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释。
而这件事,也是自己卷入太平县这一干事当中的起因。
到了这时,刘沉岩却没有继续回答,而是道:“我有一个条件。”
这话,与申国尧当初如出一辙。
范闲沉默片刻,看了言冰云一眼,言冰云没有反应。
“讲。”范闲做了主。
刘沉岩看了自己的衣冠冢一眼,声音低沉地道:“说了这件事,请小范大人赐我一死,我想下去陪陪听雨。”
范闲目光颤动,冷声道:“你身上的秘密,不止这一个。”
“君山会于我有恩,我只能说这一个。”
刘沉岩的态度很强硬。
范闲冷笑一声:“你自尽吧。”
说着,他将自己的柏影短剑抛在了刘沉岩面前。
刘沉岩低头看着短剑,手指抖动,几次想要伸手去拿,却又缩了回来。
半晌,他软软地瘫在坟茔边上,苦笑道:“小范大人何必为难人,你明知道我没那个勇气自尽。”
范闲的确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此时听刘沉岩说出来,也不意外。
他俯身拾起短剑,拍打着上边的土:“既然不敢死,那就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了。”
刘沉岩下意识地想要保持沉默,又想起了范闲拿人七寸的攻心计。
“罢了,我注定要背负骂名。”
他叹了口气,开了口:“给陶半瞎的东宫赏钱,是我参加太子的文会时,得到的赏赐,那两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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