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侯公公揣着手,忍不住来回踱着步,一脸的焦躁。
小江子在入城的时候先行一步,已经将范闲城门口的遭遇告知了他。
他此时在此,一是为了迎接范闲进宫讲述太平县案件的经过,二来便是为了劝范闲消消气。
正值京察之际,若是范闲因为常伦的愚蠢之举,在京察的时候大开杀戒,那时候就算有陛下阻止,庆国朝堂也会乱做一团的!
更别提,范闲还是骑着战马朝宫城而来的。
“哒哒哒……”
马蹄声渐行渐近,侯公公看着远方那一人一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待会儿若是无法说服范闲,他该怎么办才好。
“哒哒……”
侯公公思索间,范闲已经到了近前。
他还没有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骑马闯宫。
下马后,范闲对着侯公公见礼道:“公公。”
侯公公看范闲神色还算正常,心中松了口气,笑着道:“这个……小范大人,常大……常伦的事,陛下已经知道,正在急召内阁与六部商议。”
他说这话,是要稳住范闲,让范闲不至于因为激动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
范闲平淡地笑笑:“多谢公公,公公放心,范闲不会乱来。”
侯公公笑笑,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小范大人,咱家带你去见陛下。”
侯公公说着,招了招手,一个内侍过来牵走了范闲的马屁。
“有劳了。”
范闲朝着内侍和侯公公各行了一礼,随着侯公公走进了宫城。
侯公公原本心中松了口气,但听到范闲最后一句有劳了,心神又凛了起来。
越是平常、和蔼,越是酝酿着大风暴。
这是侯公公手下的探子们,对范闲的评价。
侯公公身为探子首领,自然也是知道的。
御书房,庆帝坐在炭盆前,烧着一本一本的书籍。
这些书籍都有一个共同处——常伦著。
范闲站在炭盆旁,看着庆帝的动作,不喜不悲。
自从侯公公将他带进御书房,庆帝便在做这件事,也未曾与他说话。
良久,等到炭盆的灰积满了,庆帝抬起了头:“婉儿无事吧?”
范闲拱手:“受了惊吓。”
庆帝的目光动了动,拍着手上的纸灰:“毕竟是清流魁首,交给内阁来办吧。”
范闲沉默片刻,再度拱手,语气生硬地道:“刺杀皇室,是监察院的主管范畴。”
他这话,便是反驳了庆帝的意思,非要自己对常伦动手。
庆帝的眼皮坠了坠,从炭盆边上站了起来。
“也好。”
良久,庆帝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而后看向范闲:“将太平县的案卷奏章留下,去御书房门口站两个时辰。”
“是。”
范闲在这件事上很是听话,从袖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奏章,放在了书桌上。
而后,他迈步朝着御书房外走去。
“就不问问为什么要你站着?”
庆帝幽幽的声音,从范闲身后传来。
范闲步子一顿,转身行礼道:“是陛下觉得微臣不能秉承圣意,非要亲自对常伦动手。”
庆帝摇了摇头。
“婉儿是你的心头肉,常伦刺杀你,伤到了婉儿,于情于理都应该由你处理,朕方才只是与你打个商量,你既然不同意,此事便揭过了,朕还没小气到用这种事为难臣子。”
庆帝说着,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奏章:“太平县……申国尧,这才是你被罚的地方。”
范闲默然。
申国尧犯了王法,唯有庆帝才能裁决他的结果,而自己将他交给了陶半瞎等人,这是逾矩到行使了帝王的职权。
庆帝的话里,是这个意思。
范闲朝着庆帝深深一拜:“臣知错。”
语毕,他转身出了御书房,站在了房门口,宛如一尊雕塑。
侯公公守在门外,见到范闲出来,行了一礼后,走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庆帝坐在书桌前,看着范闲带来的奏章。
侯公公来到边上,请示道:“陛下,老奴这就派人去提常伦?”
庆帝瞥了他一眼:“朕何时说过,要你提走常伦了?”
侯公公一怔。
您将小范大人罚在门外,不就是为了争取到时间,好提走常伦吗?
这话侯公公没敢说出口,他腰弯得深了些:“还请陛下明示。”
庆帝靠在软塌上,吩咐道:“找几个机灵的,去监察院门口蹲着,看看这两个时辰,都有谁去捞常伦。”
侯公公点头称是,退了下去。
两个时辰的时间,不长也不短。
范闲从御书房离开的时候,因为常伦胆大妄为的举动,京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各大赌坊开了盘口,押小范大人会怎么炮制常伦,也有押小范大人在京察的时候会怎么发威。
清流文士、官员之间的走动多了起来。
范府、监察院门口的探子多了好几倍。
不少官员甚至敲响了监察院的门,想要见见常伦。
更有一群常伦的亲信学生们,在监察院门前围着,声讨范闲。
君子有德,纵使犯错也不能由监察院的鹰犬折辱。
这是他们的理由。
范闲相信王启年和言冰云的执行力,也为了避开围在监察院门口的这些傻子,径直回了家。
等在范府门前的官员,生怕触了小范大人的霉头,不敢阻拦。
范闲在书房,顺利见到了范建。
书房内,香炉古朴,香烟如松。
范建与范闲相对而坐。
范建捋着胡须:“我找大夫看过婉儿了,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
范闲朝着范建行礼:“多谢父亲大人挂心。”
范建摆了摆手,随后问道:“你预备……怎么对付常伦?”
“孩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范闲说了一句,看到范建面色不豫,又笑着补充道:“父亲放心,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孩儿是有些怒不可遏,可是被陛下赶到御书房外吹了两个时辰冷风,已经冷静下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孩儿会让常伦受到应有的惩罚,也不会借着手中的权力牵扯到其他人。”
范建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旋即,他又开口:“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我就不多问了,与我说说太平县的事吧。”
范闲原本的打算,就是回京来请教一下范建,看看老狐狸父亲是否能看出些什么,现在范建发问,他回答得很是干脆,将在太平县的见闻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不用忙着追查那两具服用了毒丹的尸体,总归是已经确定,是君山会的手笔了。”
“眼下要紧的是,你得弄清楚君山会要东乡苹果,到底有什么用?”
范建说着,认真地看向范闲:“你只怕……又被君山会误导了?”
范闲一愣。
难道是父亲旁观者清,看出些什么来了?
念头至此,他连忙发问:“请父亲指点。”
范建捋着胡须,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君山会从申国尧手中拿下东乡苹果所有权,并非是为了那一库的果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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