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体内最后一处箭镞。
此刻正卡在肋骨里面。
那心脏的每一次博动,都会与那箭镞边沿近乎于擦边而过。
李祺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与不安,定了定神,这才将箭镞稳稳夹住。
众人全都神情紧绷地看向李祺,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扰了这关键一步。
李祺深吸了一口气,轻微试了试,然后用力一拔!
当啷啷声再一次响起,这一声脆响,如同仙乐般落入所有屏息静气凝神倾听的人们耳朵里。
成了!
众将神情激动。
李祺也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已经是大汗淋漓。
“缝合伤口,快!”
徐妙云闻言立刻拿上纱布,做最后的清洗缝合工作。
如果不是李祺在场,给了她底气与信心,光凭徐妙云一人,是决计不敢动手的。
好在,有惊无险!
“快,将这枚箭镞送出去,告诉陛下取出来了!”这一次,李文忠也忍不住轻快地下令道。
不容易啊!
当真是不容易!
徐天德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心焦如焚的老朱陛下听得这个喜讯的第一时间,仿佛是觉得太过轻易了似的,有些难以置信地扬了扬眉头。
“真取出来了?!”
汤和一把摘掉口罩,将箭镞摆在面前。
“陛下,这种事情还能开玩笑不成?”
“您是不知道啊,这枚箭镞就卡在胸腔骨头里面,徐天德这些年随时都有可能暴毙……”
听得这话,门外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情况竟然如此凶险,徐达这位大将军却抗过来了!
当真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大丈夫!
“好好好!”老朱陛下大笑着开口,“真是太好了!”
“对了文和这孩子呢?他怎么样了?累着没?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他!”
汤和也是满脸钦佩,忙道:“文和正与妙云进行最后的清洗缝合,马上就结束了。”
这最后的箭镞一取出,所有人都是欢欣鼓舞。
但李祺却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接下来的细菌感染才是最致命的。
手术是成功的,这一点无可非议,但接下来的术后感染,能不能避免,这才是徐达能不能安然存活的关键所在!
等徐妙云缝合完毕后,李祺当即命诸将合力,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抬起这张特制的手术台。
一行人沿着那条用纱帘搭建的通道,直接走进一旁的小屋。
这间与手术间联通的小屋,已经被石灰水反复冲洗,之后又用酒精反复喷洒消毒。
可以说已经在最大程度上,制造了一个接近于无菌的环境。
当然只能说是相对,真正无菌环境,在这个医术落后的时代是达不到的。
李祺走出房门,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房门口。
老朱陛下和太子标见状,急忙冲上前来,想要将他给扶起来,李祺却摆了摆手。
“没事儿,就是压力太大、心神紧绷,让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是神情动容。
李祺李文和,当真是无双国士啊!
“文和,这次你又立下了大功!”
老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是感慨。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女婿也算是半个儿子嘛!
李善长这老东西,这辈子最大的功绩,就是生出了这么个优秀的儿子!
太子标贴心地取出绣帕,给李祺擦拭着汗水。
李祺神情凝重地警告道:“陛下,诸位,手术确实成功了,大将军也成功坚持了下来。”
“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才是最危险的,因为大将军身上动刀子的地方太多,术后感染的可能性很大,一旦当真感染了,那极有可能会要了大将军的命!”
术后感染?
听到这个词汇,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得益于李祺创设的细微生物学,而且太医院所有御医乃至民间医者都沉心学习,现在大明上下都对“细菌病毒”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破伤风之刃,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此刻一听到“感染”,他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接下来大将军必须暂住在那无菌小屋里面,所以进出里面的人都必须先行消毒,然后穿戴好口罩、白衣这些经过消毒的服饰,而且要每日给无菌小屋进行消毒……”
“否则若是探视的人,将屋外的灰尘污物带进去,里面就可能藏有细菌病毒,到时候大将军的伤口若是感染化脓,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听到李祺这般讲述众人,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
李文忠看向徐增寿,厉声告诫道:“听明白没有?此事关乎你爹的性命,切不可马虎大意!”
徐增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众人就这么耐心等待着,毕竟徐达能否苏醒过来,才是此次手术的关键。
就连老朱陛下和马皇后也没有离去,而是在李祺的指导下,穿好防护服戴好口罩,走进无菌小屋里面,静静地等待。
徐达早就被痛得昏死了过去,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都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一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排排白衣白帽白脸似乎没有五官的身影。
见此情形,徐达自嘲一笑,喃喃地出声道。
“想不到,黑白无常只剩下其一了,你们这些白无常可是来接老夫的?”
老朱陛下:“???”
马皇后:“???”
太子标:“???”
李祺与众将面面相觑,这家伙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徐天德!”老朱怒斥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咱是谁?”
他这熟悉的嗓音,直接把徐达给彻底惊醒了。
徐达这才发觉,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他急忙起身想要请罪,可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随便一动就是钻心入骨的痛楚传来。
“陛下,臣……”
“行了行了,老实待着吧,朕赦你无罪!”
老朱笑呵呵地开口道。
“跟你开玩笑呢,好好休养,大明还需要你这位柱石!”
徐达听后感激涕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标却突然拉着李祺,小声开口道:“文和,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啥事儿?”李祺满脸茫然地追问道。
“就是说,昔年关二爷刮骨疗伤,神医华佗说给他用麻沸散,关二爷担心影响大局所以拒绝了。”
太子标若有所思地道:“这麻沸散虽然失传了,但前人也留下了一些麻醉汤剂,比如“睡圣散”、“草乌散”等等,都是能助病人减轻痛苦的……可是文和你怎么不给大将军用啊?”
李祺听后彻底傻眼了,下意识地看向了徐妙云,二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你怎么不提?!”异口同声地话语,直接看懵了在场所有人。
徐达原本正感激涕零,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文和,你怎么不给我打麻药?”
李祺也懵了,看向徐妙云。
“你没给他打麻药吗?”
徐妙云满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徐达:“???”
李文和!
卧槽尼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