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春节，热闹喜庆、家人欢聚一堂的日子。
在爷爷家，侯婷见到了久别的姑姑。听父母说姑姑去过家里两次，那时候自己都在学校。
姑姑在沙发上嗑瓜子，爷爷爸爸聊天，万旭看电视，妈妈和奶奶在厨房忙活……和往年一样的场景，只是，今年没有了他。
侯婷走向沙发和侯启玲打招呼，一旁，万旭瞄了她们一眼。侯启玲把侯婷拉过来坐，寒暄一番，又问问万旭的学习情况。侯婷看着姑姑的眼睑，上眼底画了棕色的眼线，睫毛很黑很翘，眉尖用笔勾得又细又弯，这种不浓不淡的妆会把女人扮得雅致。姑姑和他，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看着姑姑，侯婷的眼圈泛出没人注意的微红，她头一次觉得，其实，他们很配。
侯启玲询问她上次万旭在家里跟女孩苟且事件，侯婷看万旭一眼，正巧，他也在看这边，绷着脸瞅她，让人看着不舒服的眼神，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眼神。
年夜饭吃到一半，侯启玲站起身说：“妈，我走了，还得去他家呢。”姑姑嘴里的“他”是刚刚在饭桌上，他们讨论的人，一个什么公司的老板，年纪和姑姑差不多，早年丧偶，有一十五岁的女儿，他就是姑姑新找的那个人。而姑姑和以前那个年轻小伙子的故事，侯婷在家里没怎么听到大人提过，不过看上去，爷爷奶奶对这个人的态度，好像还不怎么反感。
侯婷正夹菜时，听到姑姑要走，连忙起身。坐在对面的万旭突然说了句：“我也走得了，省的我爸还来接我一趟。”听到“我爸”这个词，侯婷的手猛然一抖，筷子还在手里，筷尖上夹的菜，掉到了桌上。
一家人陪着姑姑走出去，又进来，因为来接姑姑的那个人也进来了，还搬了很多东西，侯婷听到万旭叫了他一声秦叔。这个秦叔叔跟每个人友好的打招呼，然后和爷爷奶奶说话，说完又和爸爸妈妈说，接着是万旭。
最后，秦叔的视线与侯婷对上。
那一刻，侯婷呆住了。这个人，好眼熟，她见过，在哪儿呢？……哦，上次和他吃饭时碰到过一男一女，此人，就是和他打招呼说话的男人！
侯婷迅速的低下头，他见过自己和万子杰在一起，他会不会知道什么？会不会当场说破？他怎么会跟姑姑在一起？侯婷脑子，混乱了……她在担惊受怕的惶恐中，听到那个秦叔开口：“小婷是么，你好啊，听说你学习很棒呀！你姑竟夸你！初次见面，叔叔也没给你买什么，喏，拿着，压岁钱，叔叔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将来考个好大学！”
秦广海把红包塞到侯婷手里，楚文在一旁不好意思的推脱。
……
他们走了，侯婷还傻傻的站在爷爷家院门口，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冷风吹过，她浑身颤抖无力……
爷爷奶奶和父母在客厅打麻将，电视开着，还是万旭走前看的那个频道。万旭回家了，他不用一个人了。
侯婷觉得有些冷，她回屋盖上被子躺下。没躺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喂？”对方接的很快。
“新年快乐！”
万子杰沉了片刻，然后饶有兴致的开起玩笑来：“是…想要压岁钱了吧？”
“对呀，万老板打算给我包个多大的？”
“呵呵，你想要多大的？”
“嗯……我刚刚收了一份，摸着感觉可不薄呀！依咱们的交情，怎么着你也不能落后于人吧……”
万子杰那头没声了，侯婷静静等着，十几秒钟后，突然听他说：“能出来吗？”
“……”侯婷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寂寞中夹杂的渴望，“好……”
除夕之夜，他们在酒店的套房里，拥抱，接吻，做爱。身体的索取和灵魂的纠缠---这种不为人知的触碰，坚持得好难……激情，让他们不再顾忌，不再逃避和忍耐。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要用“伟大”来形容亲情，用“自私”形容爱情的缘故。
云雨之后，侯婷没在万子杰的怀里逗留多久，起身下床去浴室，尽管她很累。把毛巾用热水投干净，她走出来坐在床边给他擦拭额头和身上的汗，边擦边深情的看着他。万子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擦，在身前腾出地方示意她过来躺下。
侯婷坐着没动，她用热毛巾轻轻抹在他的胸前，红着脸问：“刚才……嗯，好么？”
万子杰听她这么说突然笑了，笑出了声，肚子也跟着轻颤两下。
侯婷继续支吾着自己的话：“你…你满意么？”
万子杰拉起她攥着毛巾的手放在嘴边，侯婷看着他问：“今天你快乐吗？”
万子杰点头。
“那就好。………嗯，我问你个事儿，姑姑的事情，你知道吧……姑姑身边那个姓秦的男人，你好像也认识……”
“嗯认识。怎么了？”
“你……你怎么会认识？”
“我们以前谈过生意，交情还不错。怎么，今天他跟你姑去老爷子那儿了？”万子杰问的很轻松。
“嗯。那……他跟姑姑是怎么认识的？”
“……你问这个干嘛？过来躺会儿，刚两点多。”
侯婷开始皱眉，她坐在万子杰的身边，还是那个姿势，犹豫很久后问了句她也不愿问的话：“你的前妻和你朋友在一起，你不觉得……嗯，尴尬么？”
万子杰笑着说了句实话：“呵呵，有咱们俩在一起尴尬吗？”
……
没有。侯婷觉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
她沉着脸，继续说：“今天那个姓秦的没有说出我跟你在一起吃饭的事儿，他为什么没提呢？”
“他提这个干嘛。”万子杰手指杵着她的太阳穴说：“你这小脑瓜子又瞎琢磨什么呢！”
侯婷躲开他的手，冷静的问：“和姑姑离婚，你后悔么？”
“……”万子杰看她一眼，伸手拿烟。
侯婷走到窗前，打开一个小缝，想借着夜风清醒一些。她左思右想揣测所有这些人的关系，回过身盯着他看，万子杰嘴里叼着烟到处找打火机，侯婷在地上看见了，她过去捡起来给他点上。万子杰半卧在床上凝视她，一手抚上她的脸廓摸索，侯婷单腿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寻问：“我能抽一根么？”
“不行！”
………
侯婷起身，背对着他坐在床尾，背影给人以无助之感。万子杰也因为她那句不妥的问话沉默了。
侯婷想，姑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和万子杰就能在一起了吗？不，他们之间的障碍太多了，父母这关她就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比抽烟被发现，比考试落榜要严重百倍。
她突然很难想象，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和自己姑父搞上了，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她仍然害怕。
忽然，万子杰的那八个字浮现出来，侯婷感到温暖，身后，还有他在，真好。
侯婷自己想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跪爬着上床蹭到万子杰的身边，她用小手整理他额头上散落的刘海，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请您看在我年龄尚小思想还未成熟的份儿上，原谅我刚才以及之前所有那些对您冒犯的言语……阿门。”
万子杰瞧着她那模样低笑两声，一把拦她入坏。
“别装圣女，你就是一小妖女……”万子杰的耳语。
……
寒假很短，很快就开学了。
侯婷希望自己趁着开学的忙碌，暂时忘掉一些烦恼。
周末中午，李程昊突然约她出来，侯婷推脱说没空，李程昊很聪明，说请侯婷帮她画图。他们走进一家设计风格很独特的火锅店，侯婷仔细琢磨着李程昊说的图样和框架，低着头看似很认真的模样，其实侯婷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他的话题侯婷不是不感兴趣，只是……
正为自己找理由的时候，她的眼角瞄见了店里的一个角落，一张桌子，两个男人对坐。冲着她的那张脸一半被中间的吊篮挡住，一半让她看得一清二楚。很熟悉，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那是姑姑之前搞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姑姑带他去过爷爷家一次，那唯一的一次，她也在。年轻小伙子的对面，那个背影，她太熟悉了。
是万子杰。
这三个字敲进她脑海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立刻很自然的产生怀疑，他们俩个，怎么会在一起？一个是姑姑的第一任，一个是第二任，这两个，坐在了一起，怎么会？
对着她的那半张脸时而嬉皮笑脸，时而沉默。万子杰什么表情，她看不到也猜不到。很不幸，很悲哀，她现在唯一猜到想到的是，万子杰跟姑姑后来的这两个男人，都认识，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系。
那天，她没有走到角落去打招呼，没有让万子杰瞧见她，告诉李程昊不喜欢这家突然想吃快餐就急急忙忙的撤出了火锅店。
那次之后搁了一个多礼拜，万子杰才联系她。在这一个星期内，侯婷不知道他都忙什么了，万子杰不说，她也不问。男人以为女孩很懂事，个性不纠缠，可他不晓得，侯婷另有心思。在日子清净的这几天里，她在揣摩姑姑和这三个男人的关系，确切的说，是万子杰和这两男一女的关系。
安静的气氛会让她浮想联翩，有时她会很有灵感的把三个本不相干的个体用一种她能想到的定律联系在一起，使他们像悬疑小说那样，前呼后应，环环相扣。
比如，这四个人。
万子杰可能找青年小伙诱惑姑姑外遇让姑姑主动提出离婚，后来姑姑见小伙靠不住想回来求和，万子杰为了摆脱姑姑又给她找了一个看起来考得住的朋友。姑姑和朋友在一起，青年小伙看着眼红不服气又来找他，于是，他又用金钱摆平了他，青年小火收到现金嬉皮笑脸……
一切捋下来，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可是，她真的不愿这么想，真的不愿。
最在意的那个名字，她每想一下，心里就疼一下。
后来，她总会找些借口不知不觉的躲避他。由于公司事多，起先，万子杰也没太在意。
开学的第三周，侯婷在自己家门口，看见了万子杰的车。她把自己藏起来，躲在一个角落，万子杰等了很久，她也在暗处躲了很久。直到他开车离去，侯婷才提着心匆忙跑回家中。
此时，除了躲，她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怎么做。
在学校的时候，侯婷尽量和安然一起出入，安然的家离自己家不远，周末放学，两个人也一道回来。安然常问：“最近怎么这么爱粘着我？”侯婷无语对答，安然笑着说她最近沉闷不少，话不多，偶尔说的话也不像以往那么幽默逗趣了。侯婷哪儿有心思，闲下来的时候，她总在回忆他们离婚的前前后后发生过的那些，他的拆穿，她的勾引，他的似即若离，她的坚持不懈，他的突然离开，她的彷徨绝望，他的意外归来，她的嫉妒酸楚，他的外遇，姑姑的外遇，他们的分离……
婚后呢……
想到这里，侯婷累了。脑子好乱，她想走出困惑。当初自己义无反顾的这条路，原来是如此艰辛……
两个星期后，她用公共电话打万子杰的手机。
“喂？”接电话的时候，他从不说你好，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尊重的人，还能尊重谁呢。
“是我……”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对方语气不善，侯婷没跟他多废话。
“姑姑之前跟的年轻叔叔，还有现在这个新姑父你的朋友，这些都是你的阴谋吧？”
“我阴谋什么了！”
“你别装糊涂!姑姑和你离婚，是你一手策划，她根本就没想外遇吧……”
“……胡说什么呢！你先出来，我当面跟你说。”
“我不是胡思乱想瞎掰乱说，是我亲眼所见。不用当面，我很忙，下午还有课，既然你不敢承认就算了……”侯婷果断挂掉电话，她怕一时心软。
这是怎么了呢？惩罚他，还是自己？侯婷在渺茫中，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傻很卑鄙。她不想听他说点什么，她怕万一她猜测的全是真的，她真会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个阳春万里的周末，侯婷起个大早。太阳升起，鸟儿在叫，一切如常的景象对晴与多云之间的骤变，似乎毫无预兆。
侯婷接到苗苗的电话，她们约在一个热闹的广场。
长椅上坐着两个女孩。
苗苗没有这么安静冷静过，侯婷突然听她说：“宋波那天突然来找我……”
“宋波？？……找你，什么事？”
“他知道我跟你好，他来问我你跟……万旭他爸的事儿……”
侯婷的心终于咯噔一下，她瞪圆了眼睛看着苗苗的侧脸，听着苗苗继续问，她问得很直接：“这是真的吗你告诉我侯婷，你真的喜欢上你姑父了？？！”
“……”
“我不信，他比你大二十岁，他那么老，你怎么…这怎么可能！”
“……”
“我不信，我真不信！跟你混那么久，我还不清楚你么！他胡说呢，我还是不信，除非你自己在我面前亲口……”
“是！……………我喜欢他，我姑父。不但喜欢，我还爱上了。”
“……”
“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看不起我。”
良久，何苗苗再度开口：“他呢，也喜欢你吗？”
“嗯，他爱我。”
“那你准备当万旭的后妈？！从姐弟变成母子？哼，你们这日子过得还真有创意！跟拍电影似的！”苗苗话里是掩盖不住的轻蔑，嘲讽。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看不伦恋的电影么？”
“那也没你这么个不伦法呀！！”苗苗这句突然高了一个音调。
侯婷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你们怎么搞上的？是不是你姑跟他离婚婚后，你看他寂寞可怜，在旁边安慰两句他就对你动情了，然后你在他的逼迫下无法抽身……对，是不是他逼着你跟他好的？”
侯婷理不清她的逻辑：“没有，我自愿的。而且，还是我先勾引他的……他没什么错，都是我的错……你骂我两句打我两下都行……”她不愿别人在背后说他一丁点的不是，虽然现在心里还恨着他。
“我打你干什么！你们狼狈为奸，干我屁事儿！这话有种你跟万旭说去！”
苗苗从长椅上站起身，侯婷拉着她的衣角问：“我们还是朋友么？”
“听说你姑又搞一个？”苗苗没回她，反问。
侯婷想起了之前的风波，艰难的点头。
“要是他们还没离婚，我没准儿真的会给你一巴掌，你知道我讨厌什么。”苗苗扔下这句，转身离开……
姑姑，弟弟，好朋友……往后的日子，还会失去什么，无法想象。
雨，三月初，却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在雨和泪的交融下，侯婷已分不清路的方向，好累，要不要坚持，要不要继续走呢？就在她感到摇摇欲坠时，倒入了一个胸膛，很结识很硬，有骨头咯着的感觉，那不是她熟悉的。
侯婷再次睁眼时，抱着她的是李程昊。
“这是哪儿？”
“路边的一个小亭子，你差点在雨里晕倒。”
“哦，谢谢。”侯婷起身做好，身上披了一件夹克，大概是他的。
“你先披着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碍事儿，可能就是没带伞，有点儿着凉。”
“李伟说你跟何苗吵架了，因为什么？”
侯婷看他一眼，摇摇头。
……
“那我送你回家。”
“谢谢。”
“你的手机好像响了。”
“嗯。”
“不接？”
“…打错了。”
回到家躺下，侯婷又把自己沉浸在迷醉的旋律中，很久没有这样排解悲忧了，仿佛一切回到从前……
还能回到么？如果能就好了。
音乐徐缓的收尾，客厅里，父母的谈话声微弱的传进来，侯婷下床把房门开了一个小缝。他们在谈……姑姑？中心话题是：姑姑要跟那个姓秦的一起出国定居？？
……
姑姑要出国了，她要嫁给那个人么？那个人，靠得住吗？想到这儿，她突然回忆起在饭店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他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穿着很是妖艳的女人，那个大叔，不会是一个花心大萝卜吧？！
侯婷给万子杰拨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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