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低低的嗓音,带着魅惑般好听,一时之间我竟然呆住了。
这一夜,我依旧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清晨,有人急急来敲门,我一下子惊醒了,还没到士兵晨练的时间啊,出什么事了吗?从来不会有人随便来这里敲门的。关沙也醒了,他一个打挺,马上跳下了床,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关沙走了一会儿,突然,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今天是怎么了?接二连三有人来敲门。我快步走过去,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阿梅!只见她泪流满面、一脸焦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阿梅一脚跨进来,“扑通”就朝我跪下,“怎么了?阿梅?”我着急地问着她。
“阿静,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阿梅抱住我的双腿,失声痛哭。
我赶紧蹲下来扶住她:“你儿子怎么了?”
“那个千刀剐的,没想到他竟然背着我吸上了大烟。烟瘾发作被队长发现了,按这里的规矩,是要被枪毙的啊!”阿梅抽泣着说。
“什么?他吸大烟?还要被枪毙?”听她这样说,我的声音都止不住发起颤来。
“求求你在总司令面前帮我说说,能不能放他一条命。阿静,我知道总司令看重你,你帮我求求他。求你了,阿静。”
我扶起阿梅,对他说:“阿梅,你放心。你曾经帮助过我,现在你家有事,我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一定跟关沙说。”
阿梅见我答应了,哭着离去了。我脑袋里乱哄哄的,大烟、枪毙这两个词在我眼前闪来闪去。是啊,这里是毒窟金三角,肯定会有人吸毒了。可是发现了吸毒者,解决的方法就是死亡吗?想到这内心涌起一股愤怒:关沙,你这个毒品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样草菅人命吗?同时,也为阿梅的儿子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就这样落入了毒品的深渊里。
我在房间来回焦急地走着,关沙还没回来。我怎么跟他说呢?听阿梅说,这种情况,通常是召集全体人员,公布事实,然后找个时间实行枪决。在这里关沙就是法律,没有人敢反抗。
坪地里响起整齐的步伐,应该是士兵们操练回来了。一声哨声响起,我一惊,又是这该死的哨声,每次都是不祥的预兆。看来他们要开集体会议,公布这事了。我走到阳台上一看,坪地里士兵一排一排站着,其他人员站在另一边,黑压压的一片,大家都默不出声,紧张的压抑感浮在院子的上空。一个黑瘦的年轻人被押过来绑在了柱子上,不远处,阿梅在掩面哭泣。我心里一阵难受。
关沙站在最前面,大声地训着话。无非是要枪决阿梅的儿子坤德,以儆效尤,要每个人洁身自好,不要吸毒。
这一整天,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关沙回来,他一进门,我就急切地拉住他:“我有话和你说。”
这还是遭鞭打以来,我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他看着我满脸的焦急,一幅了然于胸的样子,严肃地说:“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刚才阿梅来过了吧。”
“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更好,我要你放了他儿子坤德。”
“不可能,他吸食大烟被队长发现,现在已经当众公布了。按纪律,必须被处决。”他说得那样坚决,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顿时,一股怒意直从我心底深处窜起。
“必须处决?真是好笑。不要忘了,这里罪恶最、最深重的是你,是你这个大毒枭。最该去死的人就是你自己!你要这里的人种植鸦片,你加工毒品,贩卖毒品,是你让这些邪恶的毒品存在,毒品就在身边,难道没有人去抽?现在手下人抽大烟,你不反省你自己,不挽救他,竟然要枪毙他,你还是人吗你?我看,应该被处决的人是你才对!”我指着他的鼻子,毫无顾忌地向他大喊着。
关沙被我激怒了,脸色铁青,对着我大声地吼道:“是,是我要他们种植鸦片。可是,你以为没有我,他们就不会种了吗?不!他们照样会种,因为他们要吃饭,要活命!我不做这一切,也会有另外一个关沙来做,这就是金三角的人的宿命!要怪就怪第一个把鸦片种子撒到金三角来的英国人,是他们在这里播下了第一颗罪恶的种子,是他们让这里的人知道世界上有鸦片这种东西,他们才应该去死!”
他的话说得我顿时哑口无言。呵呵,我冷笑着,是啊,是英国的殖民者带来了鸦片。没有关沙,也会有那个罗家兴贩毒,还有国民党残军贩毒……金三角的毒品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消失。许久,我吐出一句话:“算我求你了!你想办法放了他,只要不要他的命,其他怎么处置都行。”
“不可能。他一定要死。我已经在会上宣布了。我今天放了坤德,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吸毒。我不杀他,难以服众。”
“你这个恶魔,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你比魔鬼还要狠毒。”我用尽力气冲他大喊。
“我杀了他,是解脱了他。”
“哼!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阿梅的丈夫为你而死,你就当回报他,保住他儿子的一条性命也不行吗?”
关沙转过头来,看着我,眼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突然,他走过来,抓起我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
我紧紧跟在关沙后面,下到楼下,朝地下室牢房走去。这个地方就是从前关押我的地方,一想起那些天的遭遇,胸口像堵着什么东西,一阵难受。
来到阴暗的地下室,关沙拉着我停留在一间牢房外面,透过铁门朝里看去,我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坤德关在里面,双手、双脚都被紧紧捆住,绳子都被血给染红了。他倒在地上,全身来回用力扭动着、颤抖着,似乎难受至极,一张脸扭曲着,口吐白沫,双眼往外瞪着,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一样,嘴里发出一声声“嗷、嗷”的惨叫,让人不寒而栗。突然,他大吼一声,接着,把头一下一下用力往地上撞着,立刻,鲜血就从他头上汩汩地冒出来,他全然不知似的,仍旧用力撞击着。
我偏过头,不想去看这一残忍的一幕。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毒瘾发作的人这么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是这么让人恐惧。我回过头,紧紧地拉住关沙的手,“你不能把他送到戒毒所去吗?”
“不可能。那只有美国才有。”
“那他就这样……一直难受下去吗?”
“不会的。只要熬过了这个时间就好了。”
回到房间,我还浑浑噩噩的,坤德毒瘾发作的样子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来回放着,阿梅痛哭的样子也来回闪现着,让我片刻不得安宁。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走到关沙面前,缓缓地说:“关沙,我答应从此以后做你的女人。你想办法保住阿梅的儿子一条命。”
关沙紧紧盯着我,眼眸中说不清是喜还是怒,过了许久,终于,他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走到床边趴了下来,只觉四肢百骸酸痛不已,全身软绵绵,无丝毫力气。从此,我就要与这个毒枭纠缠下去了吗?
就此沉沦
今天是1968年4月23号,这一天,我答应关沙从此以后做他的女人。
想想真是好笑,在二十一世纪本人最为不齿的就是做二奶,没想到老天把我扔到这个年代来,却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自己不得不做起了关沙的二奶,或许是第三、第四奶都不一定。
做出这个决定,我不是没有经过一番认真的考量。阿梅的儿子我是不能不救的。抛开这点不说,我上次的逃跑实在是莽撞,在金三角,我一个中国年轻女子,也还算有几分姿色,就算逃出了这里,又怎么能走得出这个神秘、罪恶的金三角呢?这里到处隐藏着各路贩毒的武装势力,他们个个心狠手辣,我除了有可能葬身于毒虫猛兽之外,不过是又落入另一个毒枭之手,遭受先前同样的凌辱。在这里想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无疑,关沙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在金三角称霸一方,目前看来势力不断在扩大。何况,他现在对我也还算不错的了。有了他这样一个靠山,我想我才能有更多的自由,只有依傍他的力量才有可能一步步走出这里。现如今缅甸也是局势混乱,只有泰国还算风平浪静。可是如今这里到泰国又何止是千山万水,别无他法,我只能做好长期在金三角生活的打算。
晚上,阿梅竟还照例来给我送饭。一进门,放下碗,就跪下来向我磕起头来,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拉她起来。看她眼睛红肿,不过,神情似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伤心。难道关沙已经和她说了,肯放他儿子一条性命?
果不其然,阿梅说,今天关沙已经找她说过了,可以放他儿子一条生路,对其他人就说坤德因为毒瘾发作经受不了,在牢房里咬舌自尽,私下里把他儿子送出去,之后就是阿梅自己的事了。只是坤德再也不能出现在这附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阿梅以后必须尽心尽力好好照顾我。我真没想到关沙还会这么说。
阿梅说,她打算先送儿子到她哥哥家,在那里躲着,然后再做打算。说到这,阿梅又是一阵垂泪。我知道,吸毒上了瘾,是很难戒掉的,现在,虽然她儿子的一条命保住了,可以后能否戒掉烟瘾,正常生活,还是很难说的。
我安慰着阿梅,然后又跟她说:“你现在要烦心你儿子,确实够累的了,这段时间,你就别来照顾我了,我也不是什么病人,伤也好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