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能看出的三个疑点,是方知我要证明给我看的三件事。”
高清澄一边走一边说道:“第一件事,他为何制造了一场近乎完美的假死之后又主动暴露出来,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要让我知道方知我就是魏君庭。”
聂惑点头:“这就好像有五十个人参加了殿试,来了四十九个人,有很多人都知道没来的人已经死了,可交出答卷的时候却有五十份,排名第一的那份答卷就是这个死人的。”
想了想后她看向高清澄:“是不是他觉得如此大的谋局不让人知道是何人所谋,不让人知道他是谁,他会很不甘心?”
高清澄微微摇头。
现在还不能确定魏君庭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但他主动选择暴露出来自然是有很大的图谋。
到现在为止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极有针对性,极有目标,他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和精力去做没意义的事。
所以聂惑说的,绝对是最小的可能。
高清澄在想的人不是方知我,而是方县堂。
“小姐!”
聂惑忽然间站住,眼睛在这一刻都瞪的很大。
她问:“会不会是......方县堂没死?”
高清澄侧头看向聂惑:“为什么这么想?”
她正在想的事,聂惑也想到了。
聂惑道:“叶千办在澜水城外看到了几具尸体,面目全非还被开膛破肚,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凶手过于残忍,却没有去想过是不是凶手有意为之。”
她眼神里闪烁着光彩:“方知我为何要多次提及方县堂有两大愿望?还说方县堂的愿望将由他来实现?”
“他就是故意在让我们确信方县堂已死,对手越是让我们坚定相信的事我们就越是不能轻易相信,这是当初皇后娘娘在给我们授课的时候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
聂惑越说越激动,她好像已经看破了这场迷局。
“也许一切都是方县堂设计的!”
聂惑说:“在澜水县城外死的人根本不是方县堂,而是替死鬼。”
高清澄心里有些震动,其实她也想过这种可能。
刚才聂惑想到的说一个人做了很大的事若不留名会不甘心,和这个可能相比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方知我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他一开始就会刻意留下他的名字。
而聂惑刚刚想的方县堂假死这件事,高清澄在方知我离开的时候就在想,可她无法去相信,那样一位被澜水百姓称为大父的老人家会设计这样一场谋局。
聂惑却越想越兴奋。
她说:“方县堂平生有两大愿望,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他活着的时候看到彩红渠开到澜水,但这个愿望,注定了实现不了。”
“方县堂已经那么大年纪了又操劳过度,他应该撑不住二十年,而彩红渠开到澜水,最少也需要二十年。”
“他的第二个愿望就是厌吾山里空无一人,这场谋局成功之后,厌吾山里的人必会获得大赦,厌吾山不就真的空了吗?”
她说到这看向高清澄:“小姐,是不是会有这样的可能?”
高清澄微微颔首:“是。”
哪怕高清澄再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方县堂所为,那她也不能否定聂惑的推测。
之前大家都死死盯着杀人凶手,死死盯着厌吾山密道,死死盯着那些犯案的人,唯独没有人去想过确定一下,死的人是不是方县堂。
澜水县就没有一个仵作,平日在县衙里熟悉方县堂的人大部分和他一起死了,尸检是叶无坷亲自做的,但叶无坷根本没有见过方县堂。
聂惑说:“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刚才方知我故意暴露出来的目的也就清楚了,他再三让我们确认方县堂死了而他将继承方县堂的志向......谁就说明他想替方县堂顶罪。”
“如果他还是方县堂什么亲人的话,那这种可能就更大了,虽然方县堂没有子嗣,可未必没有传人。”
说到这她再次看向高清澄:“小姐,我猜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高清澄也再次点头:“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方县堂应该没有离开澜水,最起码不会离开西疆,他会等到朝廷大赦厌吾山的旨意到了他才会走。”
聂惑道:“可澜水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现在又没有时间去查。”
高清澄道:“咱们先赶回红日关,一切事都要等到敌人退兵我们才能继续查。”
聂惑嗯了一声:“小姐刚才说三个疑点证明三件事,第二件呢?”
高清澄道:“第二件就是方知我证明了他是魏君庭。”
聂惑道:“按照皇后娘娘教的来推测,越是敌人让我坚信的东西越不可相信,那就说明,方知我不是魏君庭。”
说到这她眼神又亮了:“也就是说,方知我是在替真正的魏君庭遮掩?所以明明已经可以假死脱身的他又故意现身,不只是为了方县堂顶罪,还为那个真正的魏君庭顶罪?”
高清澄道:“等叶无坷回来之后我们把消息对一对应该能推测出更多东西。”
聂惑点头:“那,第三件呢?”
高清澄道:“第三件和前两件并无区别,依然是方知我故意留下线索想要证明什么。”
聂惑想了想后问道:“那家卖胡饼的铺子?”
高清澄道:“他留书的意义表面上是为了让我们知道卖胡饼的人是无辜的,还刻意把酒葫芦留下,如此一来,他算定了我们会带着这个酒葫芦去找卖胡饼的人求证。”
聂惑一边想一边说道:“如果他在信里写明这个酒葫芦是卖胡饼的人送给他的,请我们帮忙还回去,那就显得过于刻意了,他只是把酒葫芦留下,就算准了我们一定会去找那个人。”
高清澄道:“我们只要去找那个人了,那个人就又能为他证明什么了。”
聂惑:“最直接的证明,还是证明他是魏君庭。”
她有些懊恼的说道:“可我们终究还是得顺着他的意思去找这个人,终究还是要听到这个人替他做的证明。”
她说的没错,终究还是要去找的。
高清澄她们回到红日关的时候砂鹤人的下一次攻势还没来,所以两个人有时间去找找那个卖胡饼大胡子。
大胡子受了伤,就在伤兵营里躺着休息,他好像喝了一些酒,在一座房子后边的阴凉里呼呼大睡。
聂惑把他叫醒的时候他很迷茫,但当他认出来高清澄之后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红日关上的人都知道高清澄是谁,以郡主之尊在红日关与敌人血战,到现在为止,都不是所有男人都撑足了八天,高清澄八天全在。
“郡主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高清澄问他:“你认识一个叫魏君庭的人吗?”
大胡子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点头:“认识。”
高清澄把酒葫芦递给他:“这是魏君庭留给你的,他说他要去远方了。”
大胡子接过酒葫芦的时候,脸色明显黯然下来。
“他走了也好,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活的他。”
大胡子的自言自语引起了聂惑的注意,她立刻问到:“这位大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胡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常年东奔西走,总说自己要谋求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但我总是担心他会犯错。”
聂惑又问:“为什么你这么想?”
大胡子说:“因为他告诉我说,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会是在长安,到时候长安的大街小巷都会贴满告示,他的名字就在告示上。”
高清澄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
方知我让她们找到大胡子,就是为了让大胡子证明他就是魏君庭。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几年前在西域火迟国,我原本是火迟国的一名奴隶,因为犯了错要被处死的时候,是他买下了我。”
大胡子看向高清澄:“我原本的主人是火迟国可汗格云纳的亲弟弟,他叫武铸,是个很残暴的人,对待奴隶比对待牲口还要残暴。”
“我是武铸府里的牧奴,我为他喂养他的几匹宝马,有一天我在喂马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掉在地上的草料,我把草料捡起来再喂给马吃的时候,他看到了。”
“他说我用脚踩过的东西还要喂给他的宝马,不仅仅是侮辱他的马也是侮辱他,于是他下令,让他府里的护卫骑着那匹马把我拖死。”
“那天他府里有个客人,就是魏君庭,魏君庭见我可怜,就说他愿意买下我,武铸虽然有些不满意,但还是答应了魏君庭的要求。”
“他把我买下来后又把我放了,说给我自由,可在西域那个地方,我孤身一人走到哪儿都不可能有自由。”
“我这样的人,走到任何地方都会被抓走,我身上有奴隶的烙印,他们抓住我就会按照叛逃处死。”
“魏君庭说那你跟我回大宁吧,最起码大宁比西域要自由,于是我答应了,跟着他来了红日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大胡子忍不住问道:“魏君庭到底犯了什么错?”
聂惑刚要说,高清澄微微摇头:“他没有犯错,只是不辞而别,所以我们才来找你问问关于他的事,毕竟他在城墙上奋战两天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胡子明显松了口气:“他就是那样的人,来去无踪。”
高清澄和聂惑告辞离开,聂惑一边走一边叹气道:“果然就是这样,利用这个大胡子证明他就是魏君庭。”
“不止。”
高清澄道:“还借大胡子的口来证明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他说他去过火迟国,火迟国的事是他谋划,包括砂鹤人来攻打红日关也是他的谋划。”
聂惑的眼神里都是遗憾:“他终究是勾结了外寇。”
高清澄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回头看,大胡子拿着那个酒葫芦在发呆,手在酒葫芦上轻轻的摸索着。
聂惑说:“小姐你说的对,一个人是好是坏,做的事是对是错,真的是太难直接分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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