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舟出了茶楼,径直上了马车。
“去东城子午长街。”他淡声吩咐。
墨云顿了顿,转身问道:“公子,可是要去看那座宅子。”
“嗯。”兰亭舟只简短应了声,并未多言。
墨云心里蓦地一紧。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从兰亭舟身上散发出的低沉气压。
这黄老板是与公子谈了什么,让公子生气至此?可他也不敢多问,只扬起鞭子,赶着马车,往东城而去。
黄老板的绸缎庄也在东城,离那座宅子很近。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墨云便将马车停在了那座宅子的门前。
墨云跳下马车,正待要上前去叩门,兰亭舟忽叫住他。
“墨云,叫门时就报旦州商人甘宝源的名号。”
墨云懵了一瞬,公子为何要假冒甘家舅爷?不过一转念,他就想明白了。如果报公子自己真名的话,那岂不是正好犯了对方东家的忌讳?说不定连门都进不去呢。
果然,还是公子考虑得周全!墨云顿时心服口服。可他却没留意到,兰亭舟盯着那宅门的神眼,黑沉沉的,幽深且莫测。
听说对方是想来买房的,守门的门房本想一口回绝。可当听到墨云报出“甘宝源”三个字后,门房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门打开,请兰亭舟主仆二人入内。
这是兰亭舟第一次踏入这里,但莫名地,他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可若想仔细去分辨,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他不由微微蹙起眉心。
这种似曾相识,却又毫无缘由的感觉,让兰亭舟心中泛起微妙的涟漪。在这一刻,他忽地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想买下这里。
他随府中下人到了正堂,才落坐不久,府里的赵管家便匆匆地赶到了。
“甘老板,幸会幸会。”赵明昌一照面,便向他抱拳行礼。
兰亭舟看着赵明昌的手,目光微凝。此人不似普通管家。他不是行伍的军人,就是行走江湖的好汉。兰亭舟微微敛目。
“甘某冒然登门打扰,还望见惊。”兰亭舟还了一礼。
“前次,家中小妹来贵府看过宅子,回去之后,她便一直念念不忘。可听说这宅子不卖兰姓之人,而她的夫君正巧姓兰,所以与此房无缘。”
“我见她喜欢得紧,因而来此问问,若以我名义的来买,不知贵东家可否会卖?”
“原来甘老板是兰夫人的兄长!哎呀,这可是天大的误会。”赵明昌连声叫冤。
“这宅子哪有不卖兰夫人的道理?虽她夫君姓兰,可她是我家公子的梦中神女!”
“公子曾说过,若遇上画轴中的女子,别说是卖了,就是送都是行的。上次是兰夫人她自己不肯要的,我还当她是瞧不中我家宅子呢。”
赵明昌为人耿直坦荡,说话也极爽快。不过是三两句话,便一股脑地将上次的事说了七七八八。
站在一旁的墨云越听越惊。咦,这怎么与小红之前说的不一样?她不是说房主死活不卖的吗?怎么现在对方却说,愿意直接赠送,倒是少夫人不肯要呢?
墨云心中忐忑,他隐隐觉得,自己当时的一多嘴,好像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梦中神女么?兰亭舟缓缓摩挲起左手尾指。
他略略沉吟后,道:“是什么画轴?赵管家,可否借来一观?”
“当然可以,甘老板请稍坐片刻。”赵明昌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取画轴去了。
片刻后,赵明昌将画轴取来。兰亭舟将画轴缓缓展开,墨云偷眼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唰”地一下,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画轴中画的不是自家少夫人,又是谁?!
他不由紧张地,偷偷地看了兰亭舟一眼,只见后者正垂眼看着画,其眉眼不动,神色淡淡,只是握着画轴的手,青筋浮起。
完了,完了,自己真是捅了天大的窟窿了!这可怎么办呀~~~~~~墨云在心中哀嚎。
小红怎么不把话说清楚,还尽编瞎话!可真是害苦了他,也害苦了少夫人。
“画中之人,确实像我家小妹。不知赵管家,可知这画像的来历?”兰亭舟淡声问道。他神色平静无波,无甚异样。
可墨云知道,公子此时已然动了大怒。公子甚怒之时,脸色便越是平静。
赵明昌却一无所觉,他乐呵呵地道:“此图是我家公子亲手所画。”
“公子说,他曾经做过一梦,梦中见到一神女在扑蝶嬉戏,醒来后便作了此画。后来,公子还为此专门占过一卦。卦上显示,此女子为他命中贵人。”
“所以,公子曾叮嘱过在下,若遇上与画中长得相似的女子,可将宅子直接相赠。”
“相赠倒不必。”兰亭舟淡淡一笑。
“有道是,君子不受非分之财。”
“不过,既然小妹与贵东家如此有缘,不如就请他来此一见,正好商谈一下屋宅买卖事宜。赵管家,你看如何?”
“好说,好说!甘老板请稍等,我这就遣人去请公子!”赵明昌爽快地道。
兰亭舟坐在椅子里,手中拿着画轴,静静地端详。画中女子是甘采儿无疑,其眉角眼梢,无一处不是她。此画不仅是五官画得像,就连神韵都把握得极到位。
绝不是只几面之缘,便能画出来的。
只有一处略有不对,那便是身材,画中人更丰腴圆润,不是现在十七八岁的少女,更像二十四五岁的少妇。
兰亭舟的眸色更沉了一分,握着画的指尖,绷得发白。
孟煜听到来人说,甘宝源要买东城的宅子,不由十分诧异。甘宝源居然来京都了?而且,甘采儿不是说她不要那宅子的?
不过诧异归诧异,未来的大舅子来了,他怎么也得见一见。
当孟煜跨进正堂,见兰亭舟端坐其间,不由心中一惊,脸色大变
而兰亭舟见来者是孟煜,却并不诧异,只淡淡一笑:“孟公子,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