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钻石灯是暖黄色,被折射成无数五彩斑斓的碎片,落在许星灿的身上,他西装笔挺,金丝边眼镜带得工工整整,金属边框反着一点光。
神态谦和,优雅斯文。
林落凡却懵了!
话音落下的一刹她不可思议抬眼,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心几乎跳出来。
桌上林雄天和苏芝芝闻声对视了一眼,接着露出微笑,笑吟吟地对许承泽道:“许总,您看,星灿都……”
“你说什么呢!”
椅子随着剧烈起身的动作后移,在地面发出一声刺耳划响。
林落凡满目震惊,瞪着许星灿胸膛起伏。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刚刚又胡说什么!”
一桌人诧异地看向她。
“抱歉……落凡。”面对她的疾言厉色,许星灿只微低头,神态是浓重的愧疚与抱歉。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一直逃避、掩瞒下去不是办法,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不能一直以为撒谎就能解决问题,所以……我食言了。对不起,落凡。”
“……”林落凡惊了。
他在说什么?
她心跳得越来越快,心里也越来越慌乱。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明起来,更好像有越来越多的迷雾朝她涌来遮蔽住她的眼。
诡异的静默后,林雄天和苏芝芝心照不宣地交替了下眼神。苏芝芝笑眯眯地打圆场,“抱歉许总,您别见怪,我们落凡年纪还小,遇到这种从未见过的问题下意识想逃避是难免,您……”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林落凡打断她的话,视线直利利地刺着许星灿,几欲要杀人,“什么叫‘是你跟我做错了’?什么叫‘撒谎、逃避、掩瞒’?你跟我做什么了?做错什么了?!你说!”
许星灿只是一直低着头,像是踯躅两难,“抱歉。”
抱歉。
这两个字像是无形地认定下什么,又指向了什么。
林落凡的后脊忽生出一阵寒意。
她死死地盯着他静两秒,倏地绕过餐桌,“你说清楚,你把事都跟他们讲明白!你——”
她气势凛冽得仿佛要动手,许星灿垂着头退了几步。
孙婉和苏芝芝起身拦劝。
“落凡!”
“欸孩子,孩子我们有问题坐下来慢慢说,你别……”
“让开!”她越见他那样子越是控不住的冷怒,疯狂推搡着两个人朝他喊:“许星灿!我昨天跟你说的什么?那天晚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你说明白!”
一阵推搡吵闹里,唯许承泽和林雄天一直没动。许承泽刚肃的眉已拧得极紧。
显然异常不满。
林雄天压了两下呼吸倏地起身,“够了!”
几个人不期然地一悚。
林落凡的喊声也顿住。
上前扯着林落凡将她扯远两步,林雄天黑着脸厉斥:“在家闹还不够,还要在别人家面前丢人现眼!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到处胡闹!自己做了那些下作的事还想串通撒谎胡作非为!你哥就是这么教你的?把你教得这么无礼野蛮!”
“是谁在闹!”林落凡眸底猩红,一手指住许星灿,“是他在撒谎,他说得都是假的!我没做过,没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昨天是让他把那天的真相都说明白,可他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许星灿低低出声,“落凡,我知道,我答应你的事是我食言了,真的对不起抱歉,但……”
林落凡彻底忍不住了。
“你给我闭嘴——”
她反手抄起桌上的空盘在桌角磕碎,举着碎瓷片就要冲上前——
直到巨大的“啪”的一声掴响,整个世界一刹恢复安静。
苏芝芝和孙婉不自觉捂嘴惊呼一声。
……
林落凡踉跄跌倒在那一地的碎瓷片里的时候,她的世界是安静的。
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响,像是风雨欲来前滚在乌云里的闷闷雷鸣。瓷片划伤她的小臂,有斑点血迹坠下来。她脸颊火辣辣,口腔里又涌出血腥味。感觉不到痛。
她轻碰了碰嘴唇里被牙齿碰破的破角,莫名的还笑得出来。
好像有什么液体从眼睛里掉出来,温润的,透明的。
一滴,两滴。
她没知觉。
疯了。
这世界全都疯了。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她忍了所有的侮辱跟指点,吞下了所有蜚语流言,鼓足了决心,来到这儿就为得一个真相跟清白。
她原以为一切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哪怕前路还是暗的,哪怕还长着,可她一步一步走,总能见到光的。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林落凡走出许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
最后的场面——她谁都没看,轻咳两声后撑着手臂从一片的碎瓷片里站起来,然后慢条斯理整理好头发和裙子,转身就走了。
背脊挺得笔直。
任由身后的人怎样叫她都充耳不闻。
谁都不能打倒林落凡。
出租车司机一路上一直忍不住从后视镜往后瞄,眼神诧异又惊艳。
太少见这么漂亮的人,更太少见这么漂亮又狼狈的人。
她头发衣容都重整好了,栗发黑裙。唇还是烈焰的红色,肤色白得仿佛有光。只是左脸颊浮肿着一个暗红的巴掌印,唇角也破了一块,手臂还零星有血点。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上车后报过地址就没再说过话。一道大敞着窗呼呼灌冷风,一双眼淡漠又空洞。
很狼狈,但也真的美。
美到她身上每一分伤都成了种视觉冲击的渲染,夺目又惨烈。
天幕降垂,室外下了点小雨。
直到出租车停下司机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她两声到了,林落凡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报了“夜风里”的地址。
大抵刚才出来的时候脑子真的有点浑。
没再让他改道,她付过钱推门下车,直接踏进稀薄的雨雾里。
到都到了。
径直走进“夜风里”大厅,暖风袭来,氛围正浓。
她一走进,四周行人看她的眼神都同样愣了愣。
林落凡目不斜视,径直就要往里面走。
前台的小姑娘弱弱拦了她一下,“不好意思小姐,得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她身份证一直就在黑名单上。林落凡问:“江川在吗?”
几个小姑娘一听更是懵了,互相看了看道:“小,小川总他……”
恰时江川正好从商务区方向过来,在林落凡的身后,嘻哈哈地应了声:“叫我什么事?”
听见动静,林落凡回头。
江川的瞳孔就在看见林落凡的瞬间震惊放大,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半天,“……姐?”
林落凡面色冷淡,“我进去了。”
她话毕迈开就朝着娱乐区的方向走去,挺直的脖颈线条漂亮矜傲。
那几个前台小姑娘根本不敢拦,待她走远才问江川:“小川哥,那谁啊?气场也太猛了点!”
“该不会是你哪个桃花吧?”
“哎呀都瞎八卦什么不干正事!”胡乱挥手把她们打发掉,江川还瞅着林落凡走远的方向缓不过神,隔了半天才想起赶紧掏手机找某人。
“我去……”他边按键盘边忍不住惊叹。
“夜风里”b区是专门的娱乐区,酒吧、ktv、球厅棋牌室等具备,也最受人欢迎。
酒吧分闹吧清吧,场厅最大的闹吧场地能容纳近千人。气氛颓靡澎湃。
还未到夜场最热闹的时候,酒吧里的dj乐还不算最烈。
镭射灯闪烁变换,台上进行着绚烂溢彩的调酒表演,跳舞的、玩骰的。灯红酒绿,奢繁纸醉,无外乎此。
林落凡没去跳舞,随便找了个卡座点了几瓶酒默默喝。
她位置偏,忽明忽暗的灯光也将她脸上的指印映得不明显,幽暗光线更加深她某种侵.略性的美。
有人发现她,试图上来搭讪。
她一一拒了,几番下来仍是只有她一个人。
身边不知坐到第几个的时候,林落凡已经喝完了两三瓶。
又向酒保要了一瓶新酒,她慢条斯理地往杯子倒,耳侧传来一声口哨,“美女。”
她微顿,没管,继续倒。
等倒完,眼尾轻飘飘地往身旁一斜,扫见个男人。
是个年轻人,眼生。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身名牌,从头到脚散发着纨绔富二代的气息。
她视线一触即收,捞起酒杯咬在唇间,“不无聊,不需要人陪,不约。”
“别啊。”那人反而在她身边大咧咧坐下了,打响指也要了杯酒,“林大小姐别这么不给面。”
这一句,林落凡一顿。
她施舍似的又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是谁?”
酒杯递上来了,男人拿起来兀自跟她“叮”碰了一下杯,说:“北川,林家,林落凡,谁能不知道啊。”
林落凡一声冷哂,把杯子撂下,不喝了。
“还知道些什么?”
“那可多了。”男人笑意悠然,悄无声息间一只手轻轻探到她身后搭在了她卡座靠背。
他整个人也凑近了她一些,气息几乎就缠在她的耳畔,“换个地方,我慢慢和你说?”
他没碰到她,林落凡视线向后一扫又抬睫对视上他的眼,冰冷又直接,“就在这。”
“在这多不好啊。”男人意味难明地乐了,“那么多香艳露骨的事儿,哪能当众就说出来?什么北川大学,国商学院,还有什么,星柏酒店……”
他不用直说,林落凡听得明白,她垂在身侧的指尖正在缓缓地掐紧。
又是这些烂遭事。
“你想怎么样?”
他知道她听懂了,笑得更得意了些,卡座靠背上的手不动声色在往她腰上揽,“不想怎么样啊,就是想让林大小姐也陪陪我。咱俩换个地方喝一杯?”
手掌贴上她腰际的一瞬,林落凡呼吸屏了一下。
她面上没表露,只是逼视着他的眼神更冷,像藏着把森寒透光的刀,“你就不怕,林西宴剁了你!”
“他不会。”他却一点都不怕,云淡风轻地占据着所有的优势,“他但凡能,他早就剁了许星灿,用得着僵到现在?”
林落凡胸膛静静起伏。
贴着她腰上的手忽地用力收揽了一下,林落凡斜歪了一下坐稳,沉息闭了下眼。
男人持续在催,“怎么样林大小姐,成么?”
她抿唇,很快又歪头看他,粲然笑起来。
“成啊!”
大抵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应下,男人愣了愣。
她笑靥娇艳,眸底勾起一弯月,天生慑人。
左手已无声无息抓紧了身侧的空酒瓶。
男人眼神冒光,“那走?”
她冷勾唇,“走。”
正当下一秒她手里的酒瓶就要照着他的脑袋凿下去的时候,身侧忽地传来一道声音,低冷到数九寒川。
“关子强,把你的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