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进入后院,与妻子和儿女恰巧碰见,在院子里说会儿话之后,就又进屋坐下来,倾诉了一番久别归家的思念。又逗着一双已经能听懂话,逗起来正好玩的儿女。
一时间,满屋喜乐的氛围。
“素素,要劳你安排出一间屋来……”黎池正抱着女儿,与她互掐脸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
徐素一听这话,本就因季节转换而生了一场病,显得有些病容的脸上,更加苍白了!
安排出一间屋来,给谁住?莫不是给他的娇客住?
徐素手里紧紧地绞着帕子,嘴唇颤抖地嗫嚅着,一时竟问不出话来。
伺候在身边的丫鬟银朱,见自家夫人的样子,就知夫人是想岔了,可不好让刚刚归家的老爷看出来!
“回老爷,前院的客房一直都是收拾好的,二老爷随时都能住进去,倒不用夫人特意费心安排了。”
黎池虽在逗着女儿,却也察觉出刚才的气氛,似乎哪里有些违和?但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徐素的女人心思的。
黎池在羊城临出发前,经由驿站写的那封家信,还未送到。徐素还不知此次小叔子黎溏,也会随她丈夫一起回来。
而银朱一直随侍在徐素身旁,之所以知晓二老爷黎溏到府了,是因为刚才黎池夫妻两正说话,她出去是管家黄精说的。
黄精见老爷夫人正在说话,不好贸然打扰,就与在夫人身边的银朱说了,说是如今正在热水给二老爷洗漱,又问了中午的饭菜安排。
黎池察觉到气氛似乎有异,却想不出原因来,又见坐在对面的妻子脸色陡然苍白,只以为她是身体有哪里陡然难受。
“老爷我公务繁忙,时常不着家,你们要多体贴些你们夫人,别气着、累着你们夫人了。”
黎池想到他两年多没在家,徐素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若有刁奴想欺主也不是不可能。这才出言敲打两句,并暗暗决定稍后要问一问,可有没有不听管束的下人,虽然是马后炮事后算账,若有那些不听话的,也索性发卖了事!
徐素又看了一眼丫鬟银朱,得到对方的眨眼示意,这才知晓确实是自己想岔了!“二老爷来了?和周你放心,我会叮嘱他们,妥善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的。”
黎池心中疑惑,妻子如何这般客气见外,竟喊黎溏为‘二老爷‘,难不成是不耐烦招待?“我给弟弟取了一表字,为‘敏学‘,你以后称呼他表字就行。
你这身子,看着像是最近生了场病的?也不必多操心,我稍后嘱咐黄精,让他仔细招待着就是,你好生养着吧。”
黎池想到前世他妈,也是不耐烦招待他爸那边的亲戚,每每他的一些叔伯在家里住上个一两晚,过后了他妈都要念叨一顿。或许妻子也是这样吧,身体不好以致心情也欠佳,不耐烦些也情有可原。
于是黎池说着体贴话,安抚着徐素,也不想她劳累,只因这次回来她实在是瘦了很多。怀着一对儿女,以及之后生产时,她的身体都是亏损了的,养了这些年,也还没彻底养好。
徐素听了丈夫的体贴之言,刚才酸疼阵阵的心里,立时觉得甜丝丝的!“我也就是吩咐一句的事情,之后自有黄精领着丫鬟小厮去做。你赶路许久才到家,想必是累得很,就不用你去操心敏学的吃住了。
银朱,你去后面厨房吩咐,让做三个清淡爽口的小菜,再熬煮一锅白粥。
你们在水上走了许久,即使不晕船,想必也不好受得很,吃那些油腻荤腥的怕是没有胃口。今天中午就吃点清淡爽口的,等歇过神了,明日再做一桌好菜,与你们接风洗尘。”
银朱领命出去了,屋内就剩下一家四口。
黎池听了妻子的周到安排,心中想着她应该只是一时不耐烦,总也不能因妻子的些微不耐烦,就将弟弟撵出去住客栈。此时看来,妻子似又没有不耐烦了?这样就太好了!
黎池伸手,拢住徐素的手,关切地问到:“你眼看着瘦了很多,身子可是不好?请大夫看了没?药还吃着没?”
徐素知道丈夫没有带回来贴身丫鬟或妾室,心里很是高兴,见他又关切地询问自己的身体,她也仔细地回答:
“和周你离家的这两年多,我身体着实还算健康,往来信件之中我也真没瞒你。只季节转换时,才会生些小病。我现在看着憔悴些,是因前不久生了场小病,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
之后,夫妻两又说了会儿话,然后黎池去洗漱换衣,再让黎溏与徐素见了礼,最后吃了午饭,然后去小憩片刻……
黎池与徐素夫妻两,期间虽有书信往来,但到底已有两年多没见面。如今久别重逢,即使看着相处温馨,但到底是有了时间形成的生疏,这才有了这两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
夫妻两因分离时间太久,有些生疏了,互相间的心思更加揣摩不着,这种情况只能随相处增长,然后重新熟悉起来。
……
黎池这次南下筹建商贸司的,区别于以前几次外出公务,并不是紧急的钦派差事。
因此八月初二回京当天,黎池依例,并未立即就去宫门外侯着,等候召见。而是先回府,第二天才将请见述职的奏折递上去。
自然地,红薯、玉米和棉花的事情,黎池在奏折中也是禀明了的。
递上奏折这天是八月初三,本来黎池估摸着,皇帝应该会传一道口谕、通知一声,让他列席八月初五的早朝,然后在早朝上,或者散朝之后单独问询于他。
结果递上折子的当天下午,宫中果然派了传旨太监来,宣读了口谕。不过出乎黎池的意料,是让他第二天上午,就进宫去面见皇帝。
接了口谕,黎池在心中‘啧‘了一声。
然后回到后院,与徐素说了此事,早早地准备好了明日进宫时要穿的官服,又吩咐后面厨房早些做好晚饭。
一家人并黎溏,早早地吃完晚饭。黎池以明日要入宫面见皇帝为由,在西边天上还挂着绯色晚霞,天色还未黑尽的时候,就关门睡下了。
黎池真是因为要面见皇帝,这才早睡的?以前上早朝都没睡这么早,也不是第一次面见皇帝,何况这次面见述职,并不会有什么意外,大半是要被夸赞的。不至于需要特意早睡,以养精蓄锐。
至于早早地睡下的真实原因……
天色黑尽之后,夫妻两的卧房里,开始响起细碎动静,直到半夜时分方才收住。
那久久的细碎动静,或许能点出早早睡下的真实原因?谁让昨天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第二日,黎池换上昨天备好的官服,与还未起身的妻子打了声招呼,一身神清气爽,乘轿往皇宫方向去了。
今天不是上早朝的日子,黎池是被皇帝单独召见的,不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等在宫外,列好队等待开宫门。
黎池乘轿出门时,天就已经大亮,到达皇宫外搜检过后,进了宫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乾清宫外,正好比通知面见的时辰提前了两刻钟。
黎池照例往乾清宫旁的朝房里走,也能整理一下仪容着装,等待皇帝召见。
真是凑巧,黎池往朝房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穿桃红宫装的少女,正从朝房出来。
虽五日一朝的早朝是在乾清宫举行,但其实乾清宫是属于内廷宫殿,在这里见到宫闱中人,并不稀奇。当然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孤注一掷来求情的,要么是圣眷正浓厚的。
现在看情况,应该是后者。
黎池远远地就止了步,垂首躬身以示尊敬。
宫中女眷若是巧遇了外臣,一般都是如此刻这般,外臣在避嫌的距离止步、垂首恭立,然后女眷沉默着走开。实在是迎头碰上了,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才行礼问安。
黎池眼神很好,没有近视,自然是看清了桃红宫装少女就是有过两面之缘,俭王赵俭的亲妹妹,二十一皇女。
想到二十一皇女,如今应是已有十二三岁的年龄,他一个外臣应该避嫌。
“黎大人!”
然而,似乎二十一皇女还没有避嫌外臣的意识。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赵俭兄妹两的母妃施妃,在后宫嫔妃之中圣宠不衰,她的一对儿女自也得宠。二十一皇女是万般娇养着长大的,又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在后世只是刚升初中的年纪,天真无邪不知避嫌,实属正常。
“臣见过二十一皇女。”既然皇女出声招呼了,黎池也就恭敬地行礼。
“黎大人出京两年又五个月,如今终于是回来了?”
在外两年多,黎池晒黑了些,也瘦削了些,脸庞轮廓较之以前的温雅俊美,更显了几分清俊阳刚。
黎池向来遵礼守矩,言语神情恭敬无比,“幸得陛下和皇女挂心,臣得以完成身上使命,平安回京来。”
“黎大人在羊城,可是见到许多稀奇玩意?之前王兄给我送了一个怀表,说是黎大人献给他的。”
黎池眼睛盯着地上,心念流转间,想到:‘小孩子喜欢稀奇玩意儿,再正常不过。‘
黎池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笑容礼貌性地加深些许,“臣此次回京,带了不少自西洋来的物件玩意,怀表、钟表也有不少,待臣献给陛下之后,您可赶紧去向陛下讨要,应能找到您喜欢的。”
“真的?!太好了!“
”父皇已经封了我为明阳公主。本来及笄时才册封的,不过早点册封也好,以后就不用称呼我为二十一皇女了。”如今的明阳公主又补充道。
黎池依着见公主的礼仪,屈膝跪下,重新叩见过,“臣见过明阳公主!”
明阳公主的声音急了,“免礼!免礼了!不是已经见过了?做甚还叩拜我?”
虽在这现场,能算主子的只有他与明阳公主两人,但随侍在侧的太监宫女却也有十来个,如何能失礼?
黎池起身后,再次垂首恭立,笑着答道:“之前是见二十一皇女之礼,这次是见明阳公主之礼,并无冲突。”
“明阳,回去了。”明阳公主正欲再说话,从乾清宫出来的施妃就出声唤道。
黎池寻着施妃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行礼道:“臣见过施妃娘娘。”
这位二十三岁就已入阁的黎和周,如今已是功绩赫赫,又是儿子的得力支持者。施妃自然是很喜欢的,连忙说:“免礼,黎学士不必多礼。刚才陛下估摸着黎学士已经到了,吩咐本宫,若是出来碰见黎学士了,就让本宫顺便叫黎学士进去呢。”
“陛下召见,臣就告退了。”黎池又向施妃和明阳公主一施礼,这才告退往乾清宫里走去。
……
“明阳,人都已走了,再看也无用。”施妃牵起女儿的手,叹道:“收起心思吧,怪只怪你没早生十来年,如此他若六元及第时还未娶亲,你们还有一丝希望。”
“女儿明白。”如今的明阳公主,早已不复与黎池初见时的圆团可爱,已有了几分少女的青涩美丽。
“父皇起用了毕家,想必女儿的归宿,已经是定在毕家了的。这样于王兄,也是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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