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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打实地愣了一下。

一刹微不可察的惭愧与自责在心底升起,但转瞬间就被更强的执念所掩盖。魏东在那瞬间并没收回力气,反而更加迅猛地向前刺着剑。

他不想看见江屿这样的神情,他宁愿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永远失去颜色,而不是像这样一般把他的动作当作无动于衷。

前些日子在山洞中的时候,那人明明有着那么隐忍动情的神色,明明会无意识间轻声念着别人的名字。

却不想剑尖即将刺到人身上的一瞬,江屿忽然抬起手臂,用小臂脆弱的骨骼螳臂当车般地去抵挡那来势迅猛的长剑。

这动作明显傻到可笑,但两个人却谁也没笑出来。

魏东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去急转剑头,但却并没将力道完全收回,那剑尖在江屿手臂上划出一道明显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衣料,垂打在白衣前襟上。

但江屿只是十分细微地皱了皱眉。

“殿下这又是何意?”魏东的声音有几分耐人寻味。

“还有几句话没来得及说,若是就这样……可惜了。”

就这样什么?江屿并没有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没有丝毫遗憾而怅然的感觉。

但魏东却仿若悄悄松了一口气一般,象征性地将剑尖收回几分,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江屿沉默了几秒,随后缓缓开口,“你们的本意是冲着夏之行,但也并不在意对我下杀手,是江淇命你们这么做的。”

用的是极其确认的肯定句。

魏东没答话,却也没否认。

江屿毫不在意般地继续开口,“此外,能不能麻烦你们一件小事?”

“什么事?”这次是魏东身后的一人开口,他明显并不信任江屿,皱眉询问的同时还拔出了腰间的剑。

江屿对这人有印象,正是上次在山洞一群黑衣人中之一。

他忽然笑,一向寡淡的眼尾和嘴角略微懒散地展开,本应是一个落魄的表情,而在他衣襟染血的身上,却显出几分癫狂的不羁来。

那黑衣人紧张地举起剑,被魏东用手势拦住。

“我只是想说……”江屿止住了笑,坦然道,“让本王稍微多活一会,等个人。”

众人的脸色忽然从防备变为一致的精彩,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同一个人。

早在萧向翎刚平了北疆来京城做皇子伴读之时,两人的舆论关系便是刺激得很,但传归传,却极少有人从心里当真,不过是以八卦为幌子趁机将江屿打压一番。

但在山洞里江屿喊对方的名字是真的,萧向翎赶来下了死手也是真的。

如此细想,两人间的关系还真微妙到不可言之。

像死敌,又像是穿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像是贪恋与身体相欢,又像是动了不该有的真心。

“殿下大可收了那些狡猾的小心思。”身后一人冷声道,“如今皇宫把守格外森严,别说是人,就连只鸟飞进来都要严加审查。不知殿下等的又是何方神圣,能愿意为了您公然跟皇权作对?”

江屿应了一声,神情似是有些遗憾,“但若不等,又如何能死心?”

那人还想开口,却瞬间被魏东抢了话头,后者的声音有些急,还带着些许的不甘与恼怒。

“那便让殿下等。”魏东低声咬牙,“但若等不来,殿下与夏之行大人,便只能留一个人去活着见陛下。”

“无妨。”江屿几乎是瞬间回应,声音带着几分残忍的压抑,“若是等不来,我愿自尽在你面前。”

这话中夹杂着的类似同舟共济的信任,令魏东感到无端燥怒。他潜意识中明白得很:只有立刻下手,才能最大化减少不测与变故,但一种极其强烈的恼怒与胜负欲却撅住了他所有的感性情绪。

他想看见江屿清冷的眸子显现出无比绝望的神情,漂亮的指尖带着颤抖,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感到真正的恐惧。

“如殿下所愿。”

两边都沉寂了一会,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变故发生,一旁的人开始不耐烦,在魏东的耳边不知嘀咕几句什么。

“殿下可是要等萧向翎将军来?”其中一人问道,“若是有何遗言要留,我们自然可以帮殿下传一番话,何必在这做无用之功。若早些见到陛下,陛下或许还能处于慈悲之心,安然了结此事。”

江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刚开始他尚能对视回应,之后却愈发觉得自己理亏,竟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本没有动手的权力和打算,说这番话不过是闲中作乐,顺便折一折江屿的傲骨,给山洞里的兄弟报仇。

“自是没有捎话那么简单。”江屿意味不明地开口,“萧将军欠我一样东西,必须当面还。”

“早就听闻七殿下生得像朵菟丝花,偏爱顺着别人的脊梁骨向上爬,如今看来殿下不仅要爬,还要浸在那骨血里温软泡着,跟边疆的士兵们待遇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江屿听完,不怒反笑道,“此言差矣,独木不林、甚至天时地利人和,都可以被菟丝花缠绕的支柱撑之。若一个人在世界上全然靠自己的枝叶攀登,怕是要从半空中夭折下来。”

他看着面前人愈发奇怪的神情,笑意更甚,“不仅要夭折下来,还要烂在泥土里,逐渐被瓦解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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