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腮帮子容量超大,凶人也没把嘴里两颗鲅鱼丸子喷出来,鼓起脸颊的宝库不像松鼠了,像气鼓鼓的小河豚,小河豚肚子一起一伏,胸前包包里的钢镚也跟着叮当响。
生气还带声效。
“误会啊,原来你是咱们东北大宝贝啊。”郭富城头小伙闹了个乌龙,嘿嘿直乐。
宝库继续斜楞他,大声道:“纯的!”
小青年又是一通笑,自认这算不打不相识,凑到甄珍面前,自来熟地道明来意:“妹儿,这天眼瞅着就冷了,你带着个孩子出来摆摊多不容易,这么漂亮的孩子,被风把脸给吹皴了,你不得心疼死啊,搞批发省事多了,生丸子能批我点不?”
甄珍抬眼看他,这人眼神还算清正,合作不是不可以,“我快收摊了,约个时间下午谈谈。”
今天出摊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给丸子打广告,她要筹备开店,没那么多时间摆摊。
旁边炸串的大哥一直观望甄珍小摊的动静,听到两人对话,也跟着心动,问道:“老妹儿,算大哥一个行不?”
甄珍想了想,把他指给小青年,“你两个商量吧。”不想接待太多人,一次只对接一个最好。不知道两人怎么商量的,下午是年轻的叫王进的小伙摸到杏花巷来。
一条鲅鱼大概两斤左右,除掉内脏、骨头、鱼皮,能出的鱼丸有限,算成本一斤鱼丸五块钱,再加上自己的加工费,甄珍把普通鱼丸的批发价定六块五一斤,灌汤鱼丸七块五一斤。
鱼不用花钱,只需负担调料和灌汤鱼丸的肉馅的钱,这钱基本是纯挣的,卖得好,她开店的资金就更充裕了。
王进脑子活会算账,“灌汤鲅鱼丸子批发价低,卖出去的价却是普通丸子的两倍,你为啥不专卖灌汤丸子?”
这人瞅着挺机灵,怎么算不开账呢?“就现在这消费水平,你让人掏一块钱买三个丸子,他肯定得犹豫,再加点钱都够买半斤猪肉了,东西要搭配着卖,才卖得好。”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懂的真不少,”王进见甄珍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不敢轻视她,“不过……”他立即想到这定价另一处不合理的地方,“猪肉比鱼便宜,你干嘛把灌汤丸子卖那么贵?”
甄珍睨他一眼,“我卖的是肉馅吗?我卖的明明是怎么把肉馅裹进鱼丸里的技术。”
“……”好像也没毛病。
王进就服甄珍这样的,奸诈得理直气壮。硬磨了甄珍降了点批发价,他想做个二道贩子,帮着甄珍倒腾鱼丸。
聊了小半天,甄珍觉得这人还算靠谱,高中念完就出来做小买卖,什么挣钱卖什么,心眼活,收入倒是比上班强些。暂时看不出人品优劣,以后处长了,要是觉得这人行,倒是可以长期合作。
又出了两天摊,甄珍姐弟培养了俩忠实顾客,第一对来买她丸子的夫妻,两口子在附近的五金一条街卖新式电子秤,属于改革后第一批发家的人,没别的爱好,就爱吃,经常把摊撂给爸妈,以考察市场的名义到处吃吃喝喝。
甄珍递了一袋灌汤丸子过去,“佟大哥,今儿丸子我请客,感谢你们照顾我生意。西塔街东边数第二条小胡同路右边第三家就是我家,我准备在我家楼下开个小饭店,再有一个月能开业,欢迎你和嫂子去品尝。”老北平生意人办事讲究有里儿有面儿,这两口子在她摊子吃了至少三十块钱的丸子,免次单是应该的。
大哥虽然不差那点丸子钱,被甄珍特殊关照,高兴非常,指着自己的大脑袋,“我就是咱们市的餐饮活地图,你的丸子大哥记住了,开业一定去。”
甄珍摆摊,王进忙着批发丸子,只几天时间,已经发展了好几个下级客户。甄珍考虑自己人力有限,何况鱼丸不是主业,再有人跟她打听批丸子的事,就让他们去找王进,由他把控出货量。
炸丸子的间隙甄珍不忘观察往来中兴商厦的人流,了解下省城居民的消费能力,从那些大包小裹往外拎东西的人能看出来,这些年富裕起来的人真不少。她心里自有一番思量,把所见所闻都用到将来的经营上。
丸子的出货量增大,两姐弟就不出去摆摊,专心在家里做鱼丸。
同时刘叔也没闲着,陆续往家搬了好多建材。做好规划,从街道得到改建许可,每天下了班就来干活,先拆除多余的墙体,再重新做间隔,埋管线,起炉灶。
土灶排烟大,甄家的房子在做街道工厂之前是个锅炉房,原先的烟道还在,刘叔特地找工友做了个很好用的过滤装置,建议甄珍跟旁边已经转为私营的供暖公司谈下价钱,饭馆过滤后的油烟走供暖公司的烟道,虽然多花钱,但一劳永逸,省得以后被找麻烦。
这个钱必须出,甄珍花了八百块钱把排烟的问题很好地解决了。预算再详细,也总会有计划外的支出,也幸亏鱼丸挣来了钱,才有余力解决这些事情。
接着正式申请执照,原本以为准备得充分,会很顺利,结果在消防验收这就卡了壳。
甄珍在递申请的时候,见她旁边的人递的申请材料专门装在牛皮纸袋里递过去,不自觉地脸上带出点疑惑,一张纸的申请,干吗还包起来?轮到她了,对接她的鞋拔子脸办事人员接过薄薄一张纸,脸上比她还疑惑,打量她好一会,才不咸不淡道:“最近申请的人太多,在家等着,两天后去你那验现场。”
消防关键,她完全按规范来,甄珍没怎么把这人的态度当回事。
等了两天,天快黑了才把人等来,老刘今天下午班,只甄珍一人接待他,那人进门就开始皱眉,转到后厨眉头的褶子都能夹死只苍蝇,到处指指戳戳,“室内不能起土灶不知道吗?……什么?街道批的?街道批的顶什么用,这种改建得我们部门专批,这个都没弄明白,你还开什么饭店?排烟走大管道,有明火出危险怎么办?……你说供暖公司也有明火?供暖公司是供暖公司的,你这里是我负责的,不行,必须整改。”
甄珍谨慎,改建完全合规,这人纯粹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
狠批一通,可能觉得自己态度太严厉,那人勾起食指敲了敲新立的排烟井,语气放缓,“你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话不说全,未尽的意思让你自己领会。
甄珍美目低垂,嘴角撇出丝嘲讽的弧度,听到这里她要是再琢磨不出办消防验收的套路那她就是个傻子,申请时她没塞钱,所以人家在这卡着她呢,今天这一通恐吓痛批同样是套路,谁说这人不厚道,不是给了她第二次塞钱的机会吗?
所以她……打死也不上供。
姓冯的办事员等了半天,等了个寂寞,见对方毫无反应,心想这人真傻还是装傻?他都提点到这份上了,还不明白?
转头一看,小姑娘抄手斜倚在身后墙上,像看笑话一样看他,更来气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姓冯的从包里掏出整改单,“排烟井重新做,煤气安全阀门也不过关,局里有指定设备,二百八一套,给你一天时间重新做方案,消防验收是前置程序,没合格证你办不了营业执照,后果怎么样,你自己掂量掂量。”
还真应了那句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姓冯的嘴一张一合,她前期弄烟道花的八百彻底打了水漂,还要接着花上百八千整改,上哪弄那么多钱?这要是甄玉红一家,她的刀早就飞了过去,现在只能忍了,甄珍勾了勾唇角,“慢走不送。”
关了门,甄珍皱眉回到楼上,宝库看完动画片正在垒积木,甄珍边看小孩玩,边思索下一步怎么办。
屈服?向贪官屈服不可能。
揍他?解恨,但解决不了事情。
揭发?送钱报批俨然成了一种风气,他们内部官官相护,闹大了,耗时耗力不说,兴许反惹一身腥。
甄珍揉了揉眉头,问自己,现在最想解决的事情是什么?
是尽快开业,积攒资本。
所以,怎么样才能既不掏钱,还能把证顺利拿到手……身旁的宝库玩够积木,去电视机前捡溜溜球,指着新闻里的一人,惊喜地喊,“舅舅,是舅舅。”把苦想对策的甄珍吓回神,不在的人怎么上电视?出灵异事件了?
往电视屏幕看去,也是一脸稀奇,不怪宝库认错,新闻里出现的那位年轻的常务副市长看起来跟甄父像是亲哥俩,深眼窝、高鼻梁,高大帅气,甄母和甄父有夫妻相,看轮廓两人很像,她跟这人也有五六分相似。
福灵心至,甄珍想起一个人,当年打着代总统名头去致美斋骗吃骗喝,连她精明非常的父亲都被骗得团团转,民国巨骗“贵公子”冯梦瑶。
巧了,小贪官也姓冯,甄珍笑容狡黠,看我不把你民国前辈的招数悉数奉还给你这个本家后辈。
搂着宝库,甄珍告诉小孩,“就是长得像而已,这个不是你舅舅,你舅舅是大舅,你可以叫他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