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铁公鸡冰冷的眼神盯着,那人吓得一激灵,警察的眼神就是这么冷,监狱里的铁窗更冷。
为了避人耳目,他上午就过来了,交接人下午到的,交接的细节,包括他在内,知道的人不超过四个,他们传递这东西别有目的,其余三个人很值得信任,不会出卖他。
东西变成了一只鸡,只有一种可能,跟他接头的人被公安或者缉私局的给盯上了,趁他同伴上楼送浴牌的功夫,把东西换了。
妈的,这帮警察开什么黑色玩笑?竟然弄只鸡放在柜子里。
想到这里,有种心惊肉跳之感,留只鸡在这,让鸡在柜子里守株待兔,蠢兔子当然是他。
面貌寻常的中年人隐晦地朝箱柜两侧望了望。下午四点半,洗浴中心又迎来一波客流高峰,周围都是换衣服的人,左手第三个打开的柜门后面,有人在盯着他看!眼神不简单!
男人心跳加快,控制住逃跑的**,这几年时不时跟缉私船在海上玩生死时速,练出了胆量和急智。
心想,万一他多虑了呢?他这一跑不就彻底暴露了吗?现在风声这么严,外面可能真有警察。
强自镇定地走回放衣服的柜门前,迅速穿好衣服,男人疾步走出更衣室,没有去前台打听,都让人盯上了,傻子才上前自投罗网。
前台人多,他趁乱出了门,东西不打眼,万一真搞错了,这家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晚上会统一开柜门封存箱子里的东西,到时他拿了浴牌过来,可以把东西再找回来。
一刻钟后,“真”拿错了浴牌的宝库被广义牵着,蹦蹦跳跳下了楼。衣柜是上下两层的,宝库的66号柜子在广义65号柜子下面,小孩从广义手里接过浴牌,张罗着自己开柜门。
胖手一通鼓捣,跟浴牌连在一起的钥匙怎么也捅不进锁眼,宝库疑惑眨眨眼,“坏了?”
广义接过浴牌,第一眼也没看出不一样,拿着钥匙继续往锁眼里捅,当然捅不进去,再拿起来细看,“欸?这不是66,是99。”
宝库探过脑袋也来看,抬头跟广义哥哥重申,“一样的。”
广义笑了,“你说得对。”倒过来看可不一模一样吗。想起进去冲澡前宝库摔了一跤,浴牌也摔掉了,肯定是小孩捡牌子时捡错了。
带着小孩出去找魏虎,甄珍几个已经从对面女宾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了。听了广义的描述,也都猜是宝库把浴牌捡错了,数字太像,对方也没注意。
弄错牌子在洗浴中心经常发生,通常的处理方式是把钥匙弄错的双方叫到一起,当面清点一遍柜子里的东西,防止事后有人说少了东西,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店里有广播,跟宝库钥匙搞混的最有可能是99号箱,服务员在广播里找人,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来。
见时间不早了,甄珍要回去忙乎晚上的生意,宝库的铁公鸡反正也丢不了,甄珍对魏虎说:“先放你这吧,等找着人,我们再把鸡拿回去。”
反正存箱柜把头的地方都有模拟监控,宝库拿没拿钥匙去开对方箱子会被录下来,不怕对方找事。魏虎摆摆手让甄珍先回家。
宝库一步三回头,要不是迫不得已,跟他的大鸡一刻都不想分开。
忙过一阵,停下来喝了口水,魏虎突然想起西塔派出所让他们协查行迹可疑分子的事,虽然派出所没有明说,但他对犯罪行为嗅觉灵敏,要不上回也不会怀疑金城洗浴洗钱。
最近报纸没少报道跨境走私汽车的事,西塔不管南朝鲜、北朝鲜还是朝鲜族的人都很多,兴许真有走私犯在这里走动。
平时爱看警匪片的魏虎总结出个规律,大部分案子能被破获,重要线索都是偶然得来的。
记得没来省城发展之前,市里曾经发生一起大案,省博的一个展厅某天夜里被盗,一次性丢了十几件文物,有几件价值相当大,找了半年没找到盗窃文物的小偷。
最后也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追回了文物,城东一家小饭馆收到一张假-钱,警察去抓用假-钱那个人,在他家厨房水池子下面发现了丢失的文物,谁能想到用假-钱的会是个文物盗窃贩子。
魏虎眼珠子转了转,又让服务员喊了一遍99号存箱柜的客人,依然没有人下楼应答。
大光头心想,我只看看里面放了什么,不犯法。
叫上保管钥匙的老姜,老姜就是那位爱吃甄珍做的鱼鳞冻的优秀老车工。他们这些人跟着熊家四兄弟给方老板装修完洗浴中心,全都被留下来。
给方老板打工,待遇不错,收入稳定,不用去建设路靠活。老姜年纪大,被分配干保管,对现在的工作很满足。
先把宝库的铁公鸡取了出来,再用备用钥匙打开99号柜子。除了两件衣服之外,也有一样铁器,是个铁质的箱子,不是那种闪亮的高档货,看着挺普通。
魏虎疑惑地挑了挑眉毛,虽然觉得带个箱子来洗澡有些奇怪,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老姜只看一眼就皱眉头,对魏虎说:“我车了几十年零件,对精巧的东西格外在行,这箱子看似不起眼,你打开那个盖子看看,里面应该有密码转轮,这东西不简单。”
魏虎打开箱子上方的小合页,果然里面是个六位数的密码锁。
不是他瞎猜,难道真有情况?
不往俄罗斯倒货之后,好久没遇到这么刺激的事了,魏虎摸了摸光头,眼睛兴奋地冒光。
刚从缉私局开完会回来的陈星耀和路全接到西塔所的电话,立即赶了过去。
不是涉案物品,他们没有权利搜查,让魏虎先把店里的监控录像送到西塔所。
出现在录像里,往99号柜存放物品的人和先宝库下楼在66号柜取东西的人,不是他们掌握的涉案人,他们的细微表情虽然没有被录像捕捉到,但小心翼翼的观望动作还是说明了很多问题。
请示领导之后,找来检验科最擅长开密码锁的小肖,晚上八点,从洗浴中心取出的箱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用朝语记录的通信录和账本。
办了多年案子,直觉很准,老公安们都觉得有戏,连路全都抑制不住兴奋的表情。
西塔所里就有懂朝语的警员,翻译出来后,几个年轻公安兴奋地吼了一嗓子,这个册子应该是朝方一个参与走私的人记录整理的,里面详细记录了跟他合作的走私犯的走私数额,以及从走私犯那里了解到的上线大头目。
朝方那个人应该是想托住在或者工作在西塔商圈的朋友把东西交接出去。
至于为什么要把册子弄出来,陈星耀哼了声,“最近风声紧,没法通过走私挣钱,这几个人准备拿着账本讹点钱。”
“狗咬狗。”西塔所的老宋所长恨恨道。
册子里所写的上线,里面有好些边境城市的公职人员,海关内部的人也有。这个东西要不是第一时间被查获,还真能敲诈出天价来。
传递账册的人也不能让其漏网。晚上十点,目标人物出现在方老板金爵洗浴中心的门口,由肖锋带队,一支队的干警一拥而上,将人扑倒在地。
中年人面色颓败,警察的眼神果然像那只鸡一样冰冷。
这才是真正的守株待兔。
这人没能坚持太久,天没亮就全招了,警方迅速出击,把他的三个同伙也一齐抓捕归案。
接下来警方要采取雷霆抓捕行动,甄珍只从老宋所长那听到了只言片语。
老警察摸了摸宝库的小脸蛋,笑容慈祥,“宝库啊,你可真是个吉祥物,上回那大宝剑,这回又是战斗鸡,全都替我们立了大功,你那只鸡要被派去做任务,暂时先不还你了。”
宝库大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激动坏了,“战斗鸡要去战斗了吗?”
老宋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要保密。”
小孩立即捂小嘴,声音从指缝漏出,“干仗要悄么声的。”
老宋哈哈大笑,“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等宝库跑出去玩了,老宋才跟甄珍道明真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只鸡先别让宝库玩了,等涉案人全部落网,咱们再考虑鸡的事。”
甄珍还没回过神,机械地点点头,不怪她一时接受不来,这件事也太过偶然和蹊跷。
66号浴牌是魏虎抱着宝库,小孩自己伸手在钥匙板上选的,好巧不巧就跟那个99号撞号了,洒了头油,大家伙摔倒,这些因素凑在一起,阴差阳错用一只铁公鸡换回一本珍贵的账册。
甄珍自己经历过匪夷所思的穿越事件,家里的小猫就不说了,宝库吗,好像也不简单。
甄珍叫来小孩,真心道:“宝库你应该给公安局做广告去,要不你将来像陈大哥一样,当警察去吧?”天生的犯罪克星,不当警察可惜了。
小孩矢志不渝,坚定地摇头,“我要当老肿,”掰着小手开始数,“我要卖蛋蛋、卖圈圈、卖卡卡。”
“……你卖的样数可真不少。”
雷霆行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小陈忙于抓人、审人,忙碌中不知夏天已逝。
甄珍清晨开门,凉风扑面,巷子口的大杨树翻动着哗哗的海浪声,秋天已至。
这是甄珍最喜欢的季节,开海了,海量的鱼、虾、蟹正在向大陆袭来。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首先孙老的鱼丸机已经调试完成,采用拉杆回旋剪切装置,斩拌、高速嫩滑鱼浆,再挤丸、定型,效率极高。
做出来的鱼丸,跟甄珍自己手打的效果没有区别。
制作原理一样,听了甄珍的建议,孙老又做了几次调试,换上几个灵活组件,机器不但能调鱼浆打鱼丸,还可以调肉浆制作肉丸、香菇丸等其他茸胶食品。
不但设计机器,孙老还给甄珍介绍了一家诚实可靠的食品机械厂,帮助生产鱼丸机。
老头坚决推辞了设计费,“给什么钱?我还想给你们钱呢,感谢你们让我重新找到设计的乐趣,以前从来设计过能生产食品的机器,这次上手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机器肯定还不够成熟,出了问题,你们接着找我。”
免费,还保终身,这服务上哪找去。
当初跟孙老和那位省大的老师是签过合同的,他们在合同中约定过,委托设计的专利权四方共同享有,孙老不要钱,以后要是鱼丸机对外出售的话,所得利润要多分一些给他,这一点陈星耀和王进都没有异议。
王进厂房已经收拾了一半,边收拾房子边办理注册事宜,如果一切顺利,国庆假日之后,他们的小厂子就能正式开业。
陈星耀的缉私行动也快要进入尾声,一支队本来只是参与这次行动的一个小组,没想到因为金爵洗浴中心发现的账册,促成了这次行动的重要突破。
行动还没结束,但省厅已经准备对他们予以奖励,据说要给他们颁发集体二等功,一等功太扎眼,一支队人都没意见,还是一人奖励一千块钱这点最实在。
不光干警有奖励,协助破案的群众也有奖励,小群众宝库、魏虎还有车工老姜都有奖励。
奖励要走程序,不能立即发下来。
但不耽误大家伙高兴,肖锋把椅背转向陈星耀,神秘兮兮地说道:“陈哥,我发现个秘密。”
“哦?”
“你发没发现,我们最近这一年的破案率奇高无比,破的都是大案,破案速度也前所未有的快,你说因为啥?”
陈星耀没停笔,随口附和,“因为啥?”
对方不捧场,不耽误肖锋煞有介事地说出真相,“因为我们认识了甄珍和宝库,我总觉得每件案子都有他们姐弟俩的影子,有时候虽然没有协助破案,但是后勤做得好,也帮了咱大忙,做的那些吃的能带来好运气,比如上回,咱们一吃完粽子糖,凶手立马就现身了。”
肖锋搓了搓下巴,“这姐弟跟个仙儿似的……”话没说完,脑袋上挨了个笔帽。
“仙什么仙?净胡诌。”
肖锋不为所动,凑上前,挤了挤眼,“我说陈哥,大仙你得好好供着,赶紧提前把宝库的奖励送过去,再给甄珍买点礼物。”
陈哥这恋爱谈的,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呸,他才不是太监呢。
陈星耀不说话,肖锋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隔了几天,甄珍收到一束很特别的礼物,包扎得很精致,还捆了粉红色的蝴蝶结,上面还有个小卡片,甄珍看完,笑成一朵花模样。
陈警官拜大仙不用香,用了三根大葱,还装文化人抄诗一首,“瓦盆麦饭伴邻翁,黄菌青蔬放箸空。一事尚非贫贱分,芼羹僭用大官葱。”
甄大仙最喜欢的陆放翁的诗。
站在一旁的小宝库肉脸哭唧唧,姐姐收到三根大葱,还开心得不得了,这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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