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就是国庆,大街两侧彩旗飘飘,很有节日气氛。
宝库这些幼儿园的小豆丁们也在学习认识国旗。
梅梅老师教之前,给小朋友们发了画纸和蜡笔,让小家伙们凭着印象自己画。拿起画笔的小朋友们都画得很起劲,成果很喜人……
淘气包杨乐画了蓝颜色锯齿型旗子,看着像他养的小狗的狗牙;莫子琪的旗子和她爱好一样,画成了一只大大的蝴蝶结,孟青青的旗子则跟她的小脸一样圆。
甄宝库小朋友也没好到哪去,旗子边缘呈卷毛状,波浪形的。
小孩词汇量丰富,小脸满是自信,“这是迎风招展的旗子。”
好吧……还知道动态美,值得表扬。
放了学,宝库从教室里冲出来,胖手摊开献宝,手心是一颗小星星,“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国庆节礼物。”
甄珍捡起黄颜色的小纸片,笑眯眯夸奖弟弟,“姐姐把它贴在床头,梦里会出现星星的。”
礼物得到珍视,小孩肉脸放光,使劲点头,“嗯呐,梦见星星。”
晚上,方老板和魏虎带着客户上门,来吃打边炉不说,还顺道下了笔订单。
重口味爱好者魏虎说:“我们店不是提供简餐吗,好多顾客都说洗完澡嘴里没味,问能不能弄点腊货吃,甄珍我和老板就把这任务交给你了。”
甄珍给了个建议,“做腊鱼怎么样?十天左右就能出货,腊好之后或蒸或炸,咸口的很下饭。”
“听着就好吃,我们先定两百斤。”魏虎没意见。
腊味在南方家喻户晓,北方可能山东一带做得多些,省城秋天干燥少雨,其实很适合晒制腊鱼。
说干就干,甄珍给包间上完菜,立即打电话给合作的供货商,让他们送草鱼、鲤鱼和青鱼过来,直接要了一千斤鱼,其实做腊味用罗非鱼和鲮鱼最好,可惜这两种鱼只喜欢温暖的环境,北方养殖不了。
除了给洗浴中心供货,甄珍还想留一些在店里卖,等过了国庆,新大米下来之后,大米饭就着蒸腊鱼,肯定受欢迎。
要的都是一斤五两左右的鱼,这种大小的鱼最容易腊入味,六百多条鱼,在帮工大姐们的帮助下,一次性剖完。
秘制的调料水烧开、晾凉,拿来腌鱼,因为腌鱼的料并没有放太多盐,甄珍把洗干净的大石头放在腌制的鱼肉上面。这种加压腌制法,可以缩短腌制时间,减少亚硝酸盐的产生。
家里的露台又派上用场,拉起铁丝绳,用夹子将鱼肉挂起来晾晒,鱼鳞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银灰色的光芒,宝库小朋友拥有了一房盖那么多的大宝剑。
甄珍在楼顶见刘叔背着大包,赵姨拉着红梅往巷子口走。中秋疗养院破例让红梅在家里待了一个多礼拜,到时间要回去了。
忙叫住一家三口,“赵姨,等等,我给红梅姐准备了点熏鲅鱼,您给她带上,回去慢慢吃。”
过年时送了熏鲅鱼和两条大黄鱼给红梅吃,事后赵姨念叨,红梅这个春节比往常都要安静,除了医生干预的结果,甄珍觉得红梅没吵闹,也许还跟吃了咕嘟的快乐鱼有关。所以这回中秋,甄珍专门又送了些熏制的鲅鱼给邻居们,味道好,红梅格外爱吃。
这几天待在家里的红梅跟春节时一样,没发火,也没大喊大叫。把两口子高兴坏了,不指望女儿完全康复,只希望女儿能少些痛苦。
甄珍过节送的鱼,两口子一口没吃,都留给两个孩子。
这种个头的鲅鱼本地不产,都是南方过来的,价格不便宜,赵华两口子不好意思再要甄珍的东西。
老刘朝天台摆摆手,“给我们吃浪费,你留着卖钱。”
甄珍怎么会听他的,快速下了楼,从后厨取了鱼,追上人,把鱼塞到赵姨怀里,“不是说疗养院让带吃的进去吗?您走之前跟照顾红梅姐的护士说一声,每天给红梅姐吃一块,鱼肉蛋白高,增加点营养,对红梅姐身体有好处。”
一盘熏鱼卖给不相关的人吃,是能挣些钱,但送给红梅吃,才能真正体现它的价值。
红梅仿佛感受到甄珍的关心,以往只对宝库和咕嘟笑过,听甄珍说完,竟弯起嘴角,对甄珍微笑起来,世界在她的脑海中没有印记,她的笑容是那么纯粹,像山泉一样清澈。
甄珍回了个大大的笑容,学宝库的口头禅,鼓励道:“红梅姐,你要好好的。”
鱼没晒完,甄珍回去接着忙。一家三口坐上出租车,赵华搂着一大包熏鱼,坐在后座红了眼眶,“每次都是甄珍想着我们,咱欠这孩子的太多了。”
坐在副驾的老刘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赵华偏过头对女儿说:“甄珍和宝库就是你的亲妹妹和亲弟弟,红梅要记住了。”
红梅听不明白,却对母亲笑了笑。
赵华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我们红梅是个爱笑的姑娘,以后谁都不许说红梅不爱笑。”
现在国庆节没有法定假日一说,赶上周中大家照常上班。晚上饭点过了,小陈带着张伟找了过来,张伟不是空手来的,他老婆是八王寺汽水厂的,自己职工拿货便宜,用小陈的车给甄珍拉了十箱汽水送过来。
宝库趴在卸下车的汽水箱子上不下来,八王寺汽水虽然历史悠久,但架不住它依然是勾兑的饮料,糖份大,小朋友们都超级喜欢,宝库什么味的都爱,橘子味、荔枝味、香蕉味,不看着他,一次能喝一整瓶。
小孩一高兴就要给人吹唢呐,“叔叔,我给你表演“哔”的一声响。”
小陈头疼,张伟摸不着头脑,“哔”是啥?
甄珍适时地制止,“宝库你忘了?今天国庆,你一大早为祖国献礼,已经吹完三声了。”
小孩挠挠脸,不情不愿地作罢。
终于搞明白宝库表演内容的张伟,笑了好久,这小孩太招笑了,二人转也有人吹唢呐,宝库长大了可以唱二人转去。
鱼丸店忙,张伟没怎么长肉,但精神状态跟第一次见相比,大大不一样了,脸上朝气代替了原先的暮气,说起这个月的经营业绩,常年苍白的脸因为激动,竟然泛起了红晕。
“你们帮了这么大忙,我不能白受着,房租这块该多少钱,一分不少我付给陈叔。付了房租,刨除掉费用,甄珍你猜,我还剩了多少?”
虽然只租了四平米,老陈黄金地脚租金不会便宜,甄珍猜,“七百?”
张伟摇摇头,“一千。”
连甄珍都有些惊讶,跟大姐们出去摆摊卖凉皮不一样,张伟的小店还有不菲的租金,如果算单平米盈利率,小小的鱼丸店远远超过了大渔。黄金地脚永远是黄金地脚,人流就是钱。
“能挣这么多,把我们全家都惊着了,一千钱,我以前得扎四个月纸花,一千块钱也比我弟张超的工资多,挣这些多亏了你们。”张伟唏嘘道。
小陈不爱听人说感谢,打断他的话,问道:“人找怎么样了?”
张伟笑着点头:“我已经联系了一部分病友,首批大概三十个人,他们来我那参观了几天,都想干。人你们放心,有些我熟,不熟的都让张超去居委会打听了,街坊邻居评价不错的,我才推荐给你们,当然都是身体条件还行,能出来干买卖的。”
都是行动派,第二天下午,跟老陈借了间大会议室,甄珍把人召集在一起,开会介绍加盟的具体步骤。
在座的基本都是男的,有些人的病情明显比张伟要重一些,脸色更苍白,身体也更瘦弱。
做好事可以,但也不能没有原则,甄珍讲了要求,“大哥们,我们是做食品的,你们身体抵抗力弱,很容易被传染流行疾病,我们的第一项要求,要定时出具体检报告,营业时要带上口罩,对己对人都好,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有个方脸的大哥代表在座的说话,“小甄,得了这病我们比谁都惜命,你就算不要报告,我们也会定时在职业病防治医院体检,这些要求我们肯定能做到。”
双方沟通良好,甄珍推心置腹,“黄金地脚有限,张哥的丸子铺你们都看过,所以要做好准备,除非找到跟他一样的黄金位置,大部分店都不一定有他的挣钱。”
有个面色苍白的大哥开口道:“做买卖肯定有风险,我们不图挣大钱,让家里孩子一个礼拜吃上两回肉,我们就满足了。”
这两点大家有共识,剩下就好说了,好些人已经找好了位置,等验过现场之后,就能安排装修。
上次给张伟装修时,招牌等材料备得多,甄珍找给她做锅的冶金厂师傅又加急赶制了一批煮丸子的四格汤锅,店小,准备时间两三天就够了。
得了这个慢性病,大家性格多少都有些受影响,以前话少的现在话更少,开完会出来,说不出太多感谢的话,跟甄珍点点头,把感激深深放在心底。
陈星耀不想甄珍那么累,他有车,对这个城市又熟悉,下班之后,由他开车去看加盟店铺的场地,甄珍只需要负责重新优化丸子汤底。
……
老道口是铁路局的集散地,除了占地甚广的办公楼之外,还有铁路局的附属企业,比如铁路印刷厂就在办公楼后身。
以前印刷厂只对内,不接外部订单,这两年改制,也接些外单,因为有补贴,收费比别的印刷厂低,好些消息灵通的都来这里办理印刷业务。
张权背了一大包样书从印刷厂出来,心情跟背后的大包一样沉重。社里没钱,取样书,没有公车坐,扶了扶眼镜,往大马路上的公交站走去。
干等车不来,小北风一刮,有鱼的腥味从背后吹来。转身看了一眼,见巷子里一家楼上鱼干像银色的小旗帜一样迎风舞动,晒这么多鱼,估计是开饭店的。
中午没吃饭,正好想吃鱼了,工作不顺,更要对自己好点,张权不等车了,背着包进了巷子,走到大渔门前。
现在差十分钟三点,以为这个时间不当不正,店里没顾客,不一定爱开火。没想到进了门,见屋里还有三位年轻姑娘在吃饭。
张权找了张桌子坐下,看了眼菜牌,对漂亮的小老板说:“给我来份红烧青鱼腩,再切一盘羊头肉。”
青鱼是咕嘟昨晚的出品,价格不低,张权点这俩菜一共得花三十多。
教育出版社工资不高,之所以花大价钱吃顿好的,是因为今天是他入社第十五周年纪念日,人生还有几个十五年?今天想独自为自己庆祝一下。
听邻桌三个打扮时髦的姑娘边吃饭边谈论上哪进料的事,张权深深地感叹,为什么现在年轻人都不读书了呢?
甄珍将鱼入锅之后,转回前厅片羊脸肉。
张权注意力被吸引,小老板的动作原样复刻了梁实秋老先生的描述,“一把雪亮的薄刀,横着刀刃片羊脸子,片得飞薄,然后取出一只蒙着纱布的羊角,撒上一些椒盐。”
老先生的书出版社出过,编辑正是他,内容几乎都要背下来了,不知不觉念出声。
甄珍抬头看了眼这个戴着酒瓶底眼镜的大哥一眼,美目含笑,“《雅舍谈吃》?”
张权露出一脸惊讶,随即又明了,技术这么好的小姑娘,估计对美食书籍如数家珍,读过这本书正常。
“让梁老先生惦念了七八年的羊头肉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味?您尝尝。”甄珍笑着把肉端上桌。
羊头肉外层的皮带着胶质,皮下脂肪如膏脂般细白,弹牙嫩滑,夹一片肉入喉,恣意又舒坦,确实是能让老先生躺在枕头上,吃着入睡的好滋味。
羊头肉吃了一半,红烧青鱼腩也好了,甄珍还上了一碗刚焖好的白米饭,张权先浇了一勺鱼汤在米饭上,鲜香浓滑,吃了口酱色米饭,感觉自己要被放倒了。
青鱼是常见的淡水鱼,咕嘟变不出高品种,又在重量上下功夫,甄珍一早开水箱的门,见地上躺了三条快四十斤重的螺丝青鱼,被吓了一大跳。
这种重量的青鱼,鱼腩最美味,肉软,无骨,每一口都是净肉,红烧更能凸显它的美味。
白煮羊肉,红烧鱼腩,张权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小姑娘,你是不是梁老先生的亲戚?”
亲戚算不上,前世倒是实实在在的老乡,甄珍含笑摇头。
以书会友,张权话匣子打开,跟甄珍聊起了他的工作,“我是七七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我们那时候都定向分配,回原籍的多,我被分配回省教育出版社,到今天,参加工作整整十五年。”
文化工作者值得敬重,甄珍拿小盅倒了两杯山楂酒,“真是可喜可贺,我敬您一杯。”
张权痛快地干了,实话道:“今天这顿饭吃得开心,烦恼都消散了不少。”
吃了口菜,接着问甄珍:“作为本地人你应该知道,我们出版社在全国都能排的上号。你爱看书吗?”
见甄珍点头,他立即划开背包的拉链,掏出几本书,要送一本给甄珍,“这是我最新编辑的书,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吃了你这么美味的饭菜,当是我的回礼。”
他执意要送,甄珍没推辞,双手接过。“我一定好好拜读。”
见旁桌三个姑娘停了话头,也在看他,见者有份,张权问,“你们要不要?”
三个姑娘立即点头,接过书,珍重地收到包里,自己不看,家里有上学的人,留给他们看,她们文化少,工作中碰到太多没素质、没文化的,对文化人格外多了层敬意。
这三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西塔歌厅陪人唱歌的周秀艳、赵晓鸥、魏明明三个,三人最近不在歌厅干了,来大渔的次数少了,今天过来除了吃饭,还想找甄珍帮忙拿个主意。
几个姑娘爱书的举动让张权感到高兴,“你们知道这本书我们印了多少册吗?”
不等甄珍几个回他,张权比了个手势,“五千册。五千册兴许都卖不出,就是在书店躺着吃灰的命,卖不出去,书店再退回来,各种退书,我们社的仓库现在都要堆满了。哎……
时代变化太快,我们上学那会,哲学书最受欢迎,康德的作品第一版起印就是十万册,印这么多册,还是一书难求,你再看看现在,谁还逛书店?或者说谁还看书?”
“人人朝钱看,谁还关注灵魂那点事。”周秀艳接口。
“读书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小众的爱好,爱着恒爱之。为了这部分人,您也要坚持做下去,对了,出版社什么时候清库存?我去搬一箱子回来。”以前没钱,现在甄珍准备用实际行动支持出版事业。
张权笑了,“留个电话给我,清库存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聊了两句,张权专心吃饭,听隔桌的三个姑娘跟小老板聊天。
周秀艳开口说:“甄珍,博物馆的缂丝刺绣你看没看过?”
甄珍点点头,最早追溯到宋代的缂丝刺绣作品是省博的镇馆之宝,酷爱老物件的甄珍第一时间就去看过。
“明明的太奶奶就是缂丝绣的传人,当年跟着旗人来到东北,运动时没少遭罪,万幸手艺传了下来,传到她这一辈,前些年经济刚刚恢复,古董都不值钱,别说缂丝绣了,有手艺也是白搭。
我们三个这些年玩命地陪人唱歌,也攒了点钱,觉得现在时机成熟了,想弄个小厂子,专门做这种缂丝刺绣,走工艺品销售的路子。”爱说话的周秀艳把他们三个的打算告诉了甄珍。
魏明明是三姐妹里最不爱说话的,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手艺。
这三个人合作还真挺合适的,周秀艳泼辣适合跑市场,晓鸥性格好,人灵活,搞管理行,明明就专心研究缂丝技艺,甄珍由衷地替她们高兴。“现在私营企业少,房子、人工成本低,很适合创业,这一步你们走对了,我一百个支持,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尽管提。”
三个姑娘笑了,“我们没经验,在哪选场地,注册都需要走什么程序,两眼一抹黑,求你指点指点。”
“好说。”
张权笑了,他早前的结论太武断,固然现在看书的年轻人少了,但少数有想法的年轻人从来没有停止探索、实践的脚步。
书籍可以永生,他包里这本书还有一句关于永生的论述——永生是属于活在当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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