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泓掣从牢房离开,亚俟勒还看了一眼伏地颤抖的卢卡斯。
他在是否挑断这个人的手脚筋之间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不干预司泓掣的决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背手跟上司泓掣:“司区长还要留在这里吗?我记得联邦议会给您安排了个调查塞拉尔死因的任务,趁着索链缆车还没炸,您还是尽快离开吧。”
司泓掣停住脚步,没有转身,只是冷冷问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留下来?”
亚俟勒一顿,随即沉笑:“我只是觉得本怖大人亲自坐镇,设计的天罗地网必然万无一失,我怕您留下来伤心。”
这次只要oliver敢来,必定会死在圈套里。
本怖跟随元老多年,显然比司泓掣更为亲近,元老特意派他来负责agw特危死刑监狱的布控,就说明无论司泓掣的意愿如何,oliver都得死。
司泓掣留下来,也没办法再将爱人私藏,只能帮忙收尸。
“你的话是不是多了些。”司泓掣语气冷淡,始终没有看向亚俟勒。
亚俟勒用那只仅剩的左眼环视整座监狱,突然换了个话题:“您知道我为什么主动申请来这座苦寒偏僻的监狱吗?”
“不感兴趣。”
亚俟勒哂笑,似乎并不意外司泓掣的回答,但仍自顾自说了下去:“因为我生性暴虐,残忍,很小的时候,就有杀死我父母的冲动,我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如果我不在这儿,就是在牢门里面。”
“你不必向我倾诉你的心路历程。”司泓掣不客气地打断。
亚俟勒摸出一只烟,打算点着,但临时想起了监狱的烟雾警报系统,又遗憾地放了回去。
他突然反问道:“仇恨真的能将你变成我这样吗,司区长?”
司泓掣听了这句话,收回余光,根本懒得回应,直接抬腿就走。
亚俟勒一挥手,吩咐手下经验丰富的狱警:“赶紧给司区长带路!”
那个精神病搞出的视觉误差,不是常年在这里的人,根本走不明白。
他没有选择跟上去,他望着司泓掣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乐道:“无论你是不是这样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回不了头了。”
司泓掣回到监狱最底层的临时住所,关死了门。
在这方没有监控的区域,他突然抓起桌面的保温杯,用力砸向斑驳冷硬的墙壁。
砰!
保温杯内胆碎裂,变成一团扭曲的废铁滚了下来,墙壁上留下发白的坑痕。
司泓掣的小臂仍在剧烈抖动,显然刚刚的动作不足以宣泄他的愤怒。
他脑海里反复闪回那只抓向卢卡斯的手,那个带着垂涎和贪欲的犯人。
卢卡斯出身黑灯会,内心阴郁,出手狠辣,龌龊和鲜血不足以激起他任何波澜,他能够在这里如鱼得水的生存下去。
可oliver不行,oliver阳光天真,善良温柔,乌里尔自己看遍了这个世界的阴暗和丑陋,却选择蒙上oliver的眼睛,让他与人性之恶隔绝。
司泓掣的胸膛剧烈起伏,氧气却越发稀薄。
十八年前oliver遭受的一切,正一刀刀凌迟着他,让他清醒的,活在永无止境的痛苦里。
“司区长,本怖大人请您过去一趟。”门外有声音礼貌的喊道。
司泓掣阖上眼,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待到神情完全恢复正常,才沉声回:“知道了。”
他和亚俟勒在监狱里的一举一动,本怖一定会关注,这个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除了一直跟随三位元老外,司泓掣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他走出房间,发现本怖已经准备好了咖啡等他。
司泓掣坐下来,没有碰那杯咖啡。
本怖瞥了他一眼,自顾自搅合着咖啡里的方糖:“元老希望你听从联邦议会的意思,前往塔斯曼调查塞拉尔的死因。”
司泓掣面无表情:“五日后我就走。”
本怖却勾起了唇,饮了一口咖啡:“我倒不希望你走,你在这里我反而更放心,元老选择相信你是因为元老已经超脱了凡俗的情感,他不认为你会因为心中的执念而失去理智,但我认为你会。”
执念自然指的是oliver,本怖从未真正信任过司泓掣,因为司泓掣不是神明的信徒。
司泓掣的眼里心里从未有过神明,他是只相信自己的偏执人格,这样的人容易利用,却不会被完全利用。
司泓掣缓缓抬起眼,漠然盯着他:“随你怎么想。”
本怖:“我总觉得,卢卡斯身上还有东西可以挖掘,你却没有做到,元老也对你的报告十分不满。”
司泓掣冷道:“或许是元老忘了,我的异能也是有限制的。”
他的三阶能力【令行服从】,虽然可以对任何人下命令,但命令如何执行完全取决于被命令人。
比如他可以禁止oliver自杀,却没办法阻止oliver吐掉食物,重度抑郁,只要oliver没有主观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就会被判令为服从。
再比如,他用能力拷问卢卡斯,如果他命令卢卡斯说出黑灯会成员的真实姓名,那卢卡斯只需先说出一个正确的,就会被判令服从,接下来胡说八道也没关系。
所以他当时的命令是,说出全部成员的真实名字。
询问式命令很麻烦,这对他的要求非常高,且需要他对犯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否则微毫的措辞改变都会造成审讯结果失真。
再比如,如果一个人的认知原本就是错误的,那么服从出的结果也是毫无意义的。
当一个人自己坚信鹿就是马,那么司泓掣让他说出眼前的动物,也只会得到马的答案。
所以,他将oliver从agw特危死刑监狱带回来后,并没有用能力审问oliver。
因为他认为oliver心性单纯,耳根子软,乌里尔可以轻而易举的蒙蔽oliver,oliver所坚信的,并不是事实。
他自负地相信着自己看到的证据,相信元老和权威给他的答案,没有信任自己的爱人。
而当他自己也成了权威,接受众人的仰望和崇拜,才知道这原本神圣而崇高的东西,不过是一张随时可以戳破的纸。
本怖沉默良久,眯起眼:“你是在冒犯元老吗?”
司泓掣反唇相讥:“或许是你找不到反驳我的理由,才用态度给我扣帽子。”
本怖一时语塞。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将咖啡饮尽,重重掷在桌上:“我将设计的圈套做出了一些调整,会派我的人来执行,司区长到时看到了,不要觉得意外,请回吧。”
司泓掣的瞳孔迅速缩了起来,当他发现本怖正在观察他的反应时,便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深夜,弗比斯湾国际机场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准备起飞的极地航班还有十余架。
这里居住着很多哈奇摩人,哈奇摩人频繁往返两地,或做生意或回家探亲,也因此,给了众人极好的掩护。
气温总算凉爽一些,夜风吹的人昏昏欲睡。
在未来这几天,他们最长最安稳的休息时间,大概就是坐飞机的时光了。
十四个人目标太大,他们分流成几波,混入人群,订了时间相近的机票。
有度玛在,他们不用担心假护照会被机器识别出来,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脸在联邦的系统里留痕,更不用担心那些藏在箱子里的高精尖武器会被人发现。
兰斯,湛平川,莉莉,oliver选择了最早出发的那架航班,他们顺利通过安检,来到候机厅。
oliver仍旧不适应在人多的场合出现,刚过了闸口,他就立刻戴上了口罩,用连帽衫盖住脑袋,将金发全部藏了进去。
他低着头,目光不与人对视,将手收在袖子里挡在身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焦虑不安。
十八年的囚禁生活让他的心理素质变得很差,他知道自己是个逃跑的囚犯,他害怕被认出来,害怕被抓回去,害怕别人的关注和疑惑。
哪怕他理智上知道这些游客并不认识他,却仍然控制不住焦虑。
曾经他喜欢热闹,最爱去主题公园或是集会,现在他喜欢安静,最好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正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湛平川缺突然扭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好朋友。”
oliver顿住,他稍微抬起头,只露出两只眼睛不解地望着湛平川。
其实他很羡慕湛平川这种热情开朗的性格,炙热的就像暖融融的太阳,哪怕他们面前是艰难险阻,是生死一线,湛平川依旧能如此乐观。
他几乎忘了,曾经他也是这样的性格。
“你好,我们见过吗?”oliver猜测湛平川大概是太自来熟了,这种性格的人都是这样的,但他仍然礼貌地回复他。
湛平川大惊,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遗憾:“不是吧,你不可能不记得我,再好好想想呢?”
他们曾经一起商量过越狱大计,他还热情的给oliver分享过史上最好看的动画片,这世上品味绝佳有胆有识的四岁儿童能有几个,oliver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兰斯听着微微挑眉,在他的印象里,湛平川与oliver的唯一交集,就是七层走廊里,湛平川一嗓子打断了司泓掣施暴的兴致。
但结果是换来了一身鞭痕,并哄着他主动露出腺体亲。
oliver顿时忐忑起来,他这些年见到的人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自认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但确实对湛平川没有任何印象。
“抱歉”不过他还是温和的道了歉。
“哎道什么歉啊。”湛平川立刻把遗憾收了起来,这种负面情绪根本在他脸上停留不了五秒,他很快将oliver的遗忘归结于精神受到了刺激,于是稍加点拨,“十四年前,我打算带你越狱的,记得吗?”
兰斯眼神迷惑。
十四年前?越狱?那时候小狼崽吃饭都还得系围兜吧。
见oliver仍蹙着眉头,湛平川“啧”了一声,继续提示:“我最喜欢的动画片是《大杀四方的红发骑士与他的狗》。”
这种极致的品味,还有谁?
兰斯:“”
oliver终于想起来了,人很难不记住这样一部动画片的名字。
他神情复杂地打量湛平川,稍稍将口罩扯下少许,不确定问:“你是那个小朋友?”
‘小朋友’三个字说出来有点艰难,毕竟湛平川已经完全长开了,而且和面前这个矜贵英俊的alpha相比,当年那个小朋友仿佛刚在泥坑滚过,相当接地气。
湛平川:“是我啊,当时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被他们架走了,不过多亏你告诉我虚拟境,我才没在挑战杯大赛暴露。”
oliver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曾经给他带来过一丝愉悦的小朋友,如今又以这种方式与他重逢。
“好巧啊。”oliver弯着眼睛笑了笑,他甚至忘记口罩已经滑到了鼻子下面,“我,现在有看到这部动画片。”
原来命运还是为他准备了不期而遇的惊喜,只要努力活下去,就能偶遇往日埋下的伏笔。
湛平川眼前一亮:“超好看吧,我每年都重温。”
oliver继续微笑。
湛平川:“我就说你会喜欢。”
谁能不喜欢红头发的小骑士呢?
他顺手勾起了兰斯的发尖。
兰斯却扶住他的手臂,意外道:“你在十四年前就去过蓝枢大厦?”
湛平川:“顶级公会会长每四年去铅云开一次会,我爸带我去的,我呆着无聊四处乱跑,不过宝贝儿,你好像一次都没去过。”不然他们早就是青梅竹马了。
兰斯心道,是的,他一次都没有去过,自从兰闻道知道他灵境系统里有外神后,就一直努力将他藏起来。
这种情况直到他接手黑灯会才好起来。
不用问,他也猜到神祇系觉醒者会招来祸患。
而且他大概知道,兰闻道到底是从哪儿把他捡回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