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怖没能实现自己的豪言壮志,他不仅没把那三名叛贼解决,甚至还将自己搞成了一张肠粉。
司泓掣看着面前风中摇曳的透明皮膜,以及里面裹着的一串白骨,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
他以为信使中还藏着一位肠粉形态觉醒者。
本怖扯开透明嘴唇,凸起的牙骨张张合合,也没能发出一个音节,他只好气急败坏地用干枯的手指抓住笔,晃晃颤颤在纸上写——
【你去杀,我搬救兵。】
由于他下令掐断了洛拉西提冰原所有网络信号,所以现在没办法直接联系禁区。
所幸他们还有之前抽取的疯小丑的信息素,可以用【影子锚定】直接搬运更多战斗力。
神明的信使不止四个,拥有神迹的也不止他一个。
他还是低估了黑灯会的战斗力,但没关系,等他将帮手搬回来,黑灯会最终要死在这座监狱里。
本怖一双死鱼般干瘪的眼睛渗出浓烈恨意。
司泓掣终于从白袍的样式辨认出,面前的这个是本怖。
他一直不知道本怖的异能是什么,出于一些特殊目的,他甚至偷偷探查过,但都被一股无形的权力挡住了。
他现在仍未知道本怖的异能是什么,至少他无法理解,本怖把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恶心人,那么本怖做到了。
“本怖大人都失败了,我一个名义上的负责人,杀得了谁。”司泓掣沉着脸阴阳怪气。
本怖扁平的胸膛一挺一挺,显然十分气愤,司泓掣这分明就是幸灾乐祸,故意跟他唱反调。
他抓起笔,想要搬出元老来威胁司泓掣,司泓掣却根本不看他写了什么,抬腿走了。
本怖双眼一翻,恨不得用笔戳死司泓掣。
“司区长,三位信使的尸体已经抬下来了,黑灯会大部队往楼上冲了,您快去力挽狂澜吧!”
狱警队长惯会见风使舵,他看出本怖惨败,已经要溜走搬救兵了,如今监狱里能做主的,就只有司泓掣。
也多亏司泓掣这些年恶名远扬,以至于狱警们都对他有种天然的信赖。
司泓掣不置可否,但真的向oliver的方向走去,他步速很快,眨眼就将狱警甩在了身后,纯黑的长款风衣随着脚步荡在楼梯间,狱警仰头望去,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
这场钓鱼行动,早就该交于司区长指挥了。
在老疯子的协助下,司泓掣很快与黑灯会大部队狭路相逢。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oliver,oliver苦着脸,平均每秒舔下唇,咽一咽口水,像是吃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在偷偷消化。
他开始思考,这些生动的,活泼的小动作,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这样可爱的举动,让面前的oliver逐渐与他记忆里的大学时代重合。
他好嫉妒,原来他并不是多独特的人,oliver那样的情态也并不是只在他面前出现。
oliver本就是这样生动鲜活,而他只是恰巧被这鲜活照耀过一阵子。
司泓掣陷在无法挣脱的遗憾里,没有上前一步,但oliver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存在。
oliver脸色瞬变,那样生动的表情在他脸上顷刻褪去,他挡在他的伙伴前面,如临大敌般盯着司泓掣,口中快速说着:“大家小心,他的一阶能力【笼罩】,可以使异能无效化,施法距离一百米,有效范围直径五十二米!”
黑灯会众人听闻,各使异能,瞬间散开,各个都跑出了一百米的距离,遥遥望着司泓掣,摩拳擦掌。
只有oliver没有跑,但他将一条枝蔓伸出了二十七米的长度。
【笼罩】如果不能将一个人的全部罩起来,那么无效化就不会起作用,oliver将血肉化作的枝蔓延长二十七米,无论如何,司泓掣都无法将他彻底罩起来。
这个一阶能力对他来说,相当于无用了。
司泓掣怔了一下,看着oliver应激下做出的反应,他很想苦笑,可又笑不出来。
太过熟悉就是,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任何弱点,可以精准击中对方的软肋。
原来他在他眼里,依旧如此可怕。
“oli——”司泓掣的一阶能力没有出手,oliver却已经发动了异能,他一个名字都没有喊完,一条枝蔓就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
植物系s级觉醒一阶能力【问心】!
那一瞬间的痛感让司泓掣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其实他大可以发动【令行服从】,让oliver消除能力,可他没有。
他低头看着刺进自己心脏的枝蔓,另一端连接着oliver的掌心,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他们之间仍有连接的妄念。
被自己爱的人伤害是什么感觉呢?
他似乎后知后觉的,开始理解oliver那十八年的心境。
这世界上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除非彻头彻尾的亲自体会一遍。
鲜血从心脏的伤口渗了出来,将司泓掣大衣内的衬衫泅出一小片深色。
“我问你,老疯子究竟是谁,他如何操控这座监狱?”
时隔数月,再次相见,oliver字字句句,都与劫狱有关,而与他司泓掣无关。
那双眼睛不再泪水涟涟的充满了哀求和悲伤,而是重新燃烧起火焰,折射着光芒。
那些被他摧折的骄傲和生机,正一点点,回到oliver体内,就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逐渐被滋养出新的血肉。
他不得不承认,oliver在黑灯会生活的很好,那里已成为oliver新的家园。
司泓掣忍不住想要开口回答。
在审讯这一块,比起他的【令行服从】,【问心】要好用多了,这也是当初他执意想让oliver入职蓝枢的原因。
他认为这样得天独厚的能力,不该被浪费在追寻无人在意的历史上面。
但他显然做错了。
他仗着比oliver大两岁,太自负,太愚昧,太可笑,他以为可以引领oliver前行,却不料将两人都拖入了地狱。
“老疯子原名徐子理,是原蓝枢七区副区长,他的一阶能力【复制】,二阶能力【视觉误差】,三阶能力【空间魔方】,这座监狱里有几百个他的复制体,被亚俟勒关押在各个地方,凡他目光所及之处,都可以制造视觉误差和移转空间,这也是分明没有监控,老疯子却依旧可以操纵监狱的原因。”
司泓掣语气冷静,甚至夹了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他深深望着oliver,眼睛一下都不舍得眨。
“每个单独关押,且没有稀铅矿镣铐的犯人,都是老疯子的复制体,杀死他的复制体,可以消灭他部分视角,但这效用甚微,因为他可以无限复制,且当敌人来临,他会立刻将复制体转移。”司泓掣的语速逐渐变慢,仿佛这样就能和oliver多呆一会儿。
“最简短有效的办法,就是杀死他的本体,他的本体需要及时输送营养液,行动并不方便,可惜我不知道他的本体在哪里。”
这就是亚俟勒与本怖故意隐瞒他的事情了。
本怖对他的排挤他能够感受的到,虽然这排挤名义上大义凛然,但司泓掣明白,本怖不过是嫉妒他这些年在禁区树立的威望。
oliver紧攥着枝蔓的一端,掌心已经全是汗。
虽然他表现的坚强又锋利,但心里已经慌成一团。
司泓掣带给他的阴影仍在,他看他穿着这身衣服出现,用那样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自己,就会呼吸急促,焦虑不安。
他刚要开口,问下一个问题的答案,司泓掣却径直说了下去。
“我不建议你们杀了他。”司泓掣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让言语变得不那么难接受,“十八年前平叛之战的关键人物,唯有他没有中过【死誓咒】,因为他在那场战役之后就疯了,所以现在只有他,能说出真相,这场战役,与我们所有人都息息相关。”
oliver一怔,他并没有问起平叛之战的事情,司泓掣本不必告诉他。
他突然意识到,司泓掣并不是来和他殊死一搏的,这场精心谋划的抓捕以及钓鱼行动,都是为了此刻这段话。
oliver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哪怕他和司泓掣之间充满了背叛,辜负和伤害,但他相信,司泓掣此刻说的都是真话。
司泓掣将oliver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浅金色睫毛每颤抖一次,都仿佛让他的麻木消减一些,他的心脏开始变得柔软,血液开始流动。
“告诉兰闻道,如果他知道当年的战况有多么惨烈,就会明白,此刻的高塔公会还不是对手,你们必须耐心等待,徐徐图之。”
说着,司泓掣张开手掌,朝oliver扔来一只u盘。
oliver抬手接住,余光瞥去。
那是一只橄榄形状的u盘,上面雕刻着一颗营养不良的小松树。
显而易见,这是司泓掣的私心。
oliver心中一痛,就要将u盘扔回去。
司泓掣突然道:“这是我在地下三层档案室找到的乌里尔影像记录,你大概要去趟尤托皮亚,那里的腌臜事,才是扳倒联邦政府的关键。”
oliver的手指慢慢攥了回来,既然和哥哥有关,他不得不收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对不起。”
oliver先是愕然,随即蹙眉,他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收回枝蔓,司泓掣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并不想要这个答案,‘对不起’三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刺耳太荒谬了。
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往昔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他脑中闪回,他的记忆力太好,他全部都没有忘。
对不起的是哪件事呢?
是不相信他的话,将他送入agw特危死刑监狱,还是在他失去pine后无情将他推倒关进笼子,或是十四年无间断的精神和身体折磨,以爱的名义,以恨的理所当然。
oliver猛然抽回枝蔓,转身对伙伴们说:“我们走。”
司泓掣身体一颤,抬手捂住胸口,血从指缝溢出来。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焦急地追上前几步,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唤道:“oliver!”
再看看我吧,我请求你,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可是oliver并没有回头,他坚定的向前走去,掌心逐渐聚起耀眼的金色光芒。
刹那间,异能信息素爆发,橄榄清香弥漫,整座监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幻境。
老疯子彻底失去视觉,空间移动戛然而止,局势自此开始倒转。
司泓掣眼睁睁看着oliver与伙伴们消失在旋转木马之后,在【虚拟境】当中,只要oliver不想被他找到,那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司泓掣抬起头望去,天空很蓝,像是从未被污染过那样澄澈,首都城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蓝天了。
他贪婪地享受着这样的蓝天,呼吸着植物的芬芳,他的目光越过冰淇淋屋,越过小熊餐厅,穿过过山车的弯道,看见了一座金灿灿的房屋。
房屋顶层开着窗户,一只小狮子趴在窗边沐浴阳光,它身边陪伴着骑士小熊,长鼻子守卫,和卷心菜侍女,屋顶的烟火很美,映亮了小狮子碧绿的眼睛。
他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黄金屋主题乐园,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司泓掣迈动脚步,循着久远的记忆,绕开旋转木马,走过丛林探险,接下路边分发的宣传手册,对跳舞的骑士小熊点头示意,终于找到了那家坐落在阳光里的纪念品店。
——“这个叫骑士小熊,这个叫长鼻子守卫,这个叫卷心菜侍女。小狮子是王子收养的,这三个都是陪伴它长大的好朋友,它是一只能和玩具说话的小狮子。”
——“你很喜欢?”
——“嗯,不过太贵了,唉主题乐园里什么都贵,我们还是去排过山车吧。”
——“你先去,我买两瓶水。”
——“普通的矿泉水就行哦!”
——“知道了。”
他看着oliver金发飞扬,跑向了过山车长长的队伍。
他望着那抹金色轻笑,心里满是爱意,半晌,他偷偷取出这个月的生活费,递给服务生:“请帮我把这几个毛绒玩具装起来。”
你有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吗?
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