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觉得很神奇。
老李家这一代的皇子皇孙吧,虽然有才华的人不少,但要真说是崩能吃苦挨累的,那还真没几个。郯王作为圣人的长子,那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打铁这种苦差事还真跟他挂不上边。
可等他亲眼看到李琮举着一把铁锤反复锻打,整个人都被炉火熏成了小麦色,他这心里就又惊又怕,还觉得匪夷所思,不明白堂堂郯王怎么就心甘情愿变成了铁匠,还劝也劝不走的?
“主要是他自己喜欢。”
748还挺谦虚,半个字都没提自己给李琮兄弟俩洗脑画大饼的事儿。
可等郯王干活回来,中午还亲自下厨给张说炒了两个菜,这位两登相位的政坛老江湖是真坐不住了,拉着748就往外走,厉声质问它是不是给郯王殿下施了什么邪术。
“什么邪术?他们是自己愿意的啊!”
748一脸无辜状。
“小王爷喜欢酿酒,郯王更中意炼钢,这两个科目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科目?”
张说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关键词,马上追问。
“什么科目?你说的科目是什么?”
“科目就是自选的手工课。二位王爷觉得我日常的读书安排很有趣,便也加入了进来,我们这样学习已经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
张说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所以说郯王打铁已经打了一个月了?!
陛下是想让郯王出来散心,顺便比一比长安城里的政治暗流,但陛下不是真要流放郯王啊!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做不了太子做贤王的期待陛下还是有的,怎么也沦落不到打铁的地步。
“你……你……你就不怕两位王爷有什么闪失?”
这话748可不爱听,这不是质疑它的安全生产制度不完善啊?
“不会有危险的,我做了严格的防护。”
它一脸正色地叨叨。
“小王爷最近都在放鸡,放鸡根本没什么风险。高温操作的注意事项我都跟郯王讲过好几遍了,炒钢是要实时观察鼓风的时机没错啦,但防护一定是要戴的。他最近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摘,我已经尽力在看他了。”
这是防护的事儿吗?!
张说差点没厥过去。
不过拜748的话所赐,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这次过来的正事。
“听说你在田里放养鸡鸭?你是不是担心有虫害?”
嗯?
748抬头看张说。
它是为了减轻今年的蝗灾而提前准备,但张说是怎么知道的?单凭它放鸡鸭入田这个行为,张说就断定今年会有灾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张说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方外术士,怎么可能猜到今年河南道要爆发蝗情。
但开春以后雨水少是真的。该下雨的时候没有下,或者只下了稀稀拉拉的几滴,整个河南道的田地都干得不行。
大旱之年,最容易起蝗。
“所以你是觉得真会有虫害?”
张说多精明个人,他算不出天相但他能算明白人心,他一看748那个表情就知道,这小子是真觉得要出事。
所以他带着小王爷四处找水打井就说得通了。
“你觉得会旱成什么样?官河里的河水都不够用吗?”
听他这样问,748倒也没隐瞒。
“实话是说,这两天我们找水的情况并不顺利,地下水的水位线下降的厉害,我想要真这样下去,官河河道怕是也要干涸。”
河道干涸!?
张说大惊。
海州可是连海通江之地啊!那官河河道沟通了数个水系,这要是都能干涸,那天得旱成什么样?!
一想到最近收到的各县邸报,张说的眼神凝重的吓人。
他偏头思索片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可是有法子能求雨?建祭焚表或者开法坛……”
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对面的薛三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张说大怒。
这竖子以为他想搞神鬼之术吗?!他这不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海州大旱、蝗灾肆虐、生灵涂炭吧!?
他这辈子最恨方士装神弄鬼,为了海州的百姓他都认了,这薛三不是说拜了个道士师傅吗!?那凭啥看不起他,还一副他是傻瓜的可气样?!
可不单他生气,748也心里不高兴。
它都说是在综合考量地形地貌找寻水源了,这姓张的刺史怎么还要做法开坛,它要是有那个本事还天天漫山遍野地瞎跑什么?
“张大人,”748正色道。
“种地还是要讲科学的,一味依赖玄学只会害人害己。”
张说:……
你一个道士徒弟你好意思说这话吗?!
偏偏一旁的小王爷李琎还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张大人莫要着了道,咱们还是得讲科学。”
张说:……科学,科学是个什么学?
这个问题李琎抢着给他解答。
“科学就是自然之学,是蕴藏于天地间的自然道理。”
李琎兴致勃勃地给张说展示他的鸡鸭队。
“你看这些鸡,你知道它们吃什么爱下蛋吗?吃什么蛋壳会变得坚硬?吃什么长肉长得最快?”
“你知道为什么猪油能变成肥皂?为什么肥皂比澡豆洗的干净?你知道烟为什么是向上飘的吗?”
一连串的为什么,张说一个字都答不出,他有点恼羞成怒。
“知道这些有何用?!能求雨吗?!”
“不能求雨,但是能找水打井啊!”
李琎吼的比他还大声。
“我和薛三郎已经找到一处合适的井地,这一两天就准备开挖了!”
啥?找到水了?
张说精神一振。
“在哪里找的?可是出水了?”
李琎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位张相爷怕不是年纪大耳背,他都说过两天开挖。
“没呢,刚找好地方。”
“这样。”
张说的失望溢于言表。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又想到了啥,开口问道。
“那你们怎么还不挖?是缺人手吗?”
“如果缺人手的话,老夫倒是可以帮这个忙,只要你们把挖井地地方定下便可。”
748想拒绝。
挖井这事儿,它本来是准备给三人小组加练的。挖井能够锻炼到臂力腰力和臀背,还能强化核心力量和下盘,是不可多得的“健身项目”。这要是让给张说,想也知道是刺史府发徭役,哪还有什么锻炼的机会!?
可惜它的动作没有李琎快,还没容748想好婉拒的措辞,心急的小王爷已经一叠声地应了下来,还夸赞张说是个爱民的好官。
张说:……
“咳咳。”
张说清了清嗓子。
“那便这样暂定,明天我找些人过来替你们挖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
“但有一样,若是你们挖的出水,可否也帮其他县镇找一找,海州开春至今也没下几场雨,我怕是今年要有旱情。”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748痛快点头。
它灵机一动,忽然冒出了一个坏主意。
张说想让它帮着找水,但它一个人能干多少?等它走遍全海州估计蝗虫也差不多该孵出来了。
还是得发动群众的力量,让大家都行动起来,反正水是等不来的,不如都出去找水。
于是它马上宣布了一个新计划,那就是它准备在桥东村夜晚小课堂开辟一门新课程——找水。
关于水文和地貌的知识,其实它在最近的晚课上也讲过,学员包括但不限于两位王爷,村里的适龄学童,晚上闲着没事儿来蹭油灯的婶子大娘,两位王爷带来的随扈和内侍,以及一只蹲在代码箱里的大壮光球。
不过要是在海州全境寻找水源,这点人还是不够用的。
“想来听的都可以参加。”
748宣布了它的新计划(坏主意)。
“课程结束后要参加考核,每人至少要参加一次,跟随州府征发的徭役找水,比谁找的位置能出水,出水量最多。”
结果反应最大的是大壮光球。
“什么?!还要考试?!不要吧!我不要挖井!”
薛大壮又在代码箱里打滚哀嚎。
但是没有用。
铁血的748强权在手,说要考试就得考试,而且本次成绩还会排榜,名列前茅的还有奖品。
别人自愿,薛大壮和两位王爷强制参赛。
李琎和李琮都没什么异议。他俩现在被748和张说一唱一和,忽悠得热血冲脑,恨不能现在就为天下黎民苍生找到水源。何况这次比赛也不是白赛的,薛三郎还宣布了奖励。
“第一名是一口铁锅,第二名可以拿走一盒花香皂,第三名奖励小麦气酒一瓶。”
小麦气酒?!
李琎的眼睛亮了。
这酒他没听过啊!
薛三郎是属老鼠的吧?这么能藏!他在桥东村都住了一个月了硬是没发现他还酿了小麦气酒!
“哥,嗣直哥,你得帮我啊!”
李琎紧紧地握住李琮的手。
“哥我想要那个小麦酒,特别想,拿不着我就睡不着!”
李琎是老李家这一代长得最好看的娃,他求人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李琮哪能忍心拒绝!?
于是他拍着胸脯答应了,说一定能帮堂弟赢回小麦酒。
那边748还在继续宣布奖励。
“4-10名奖励鸡蛋10枚或鸡腿一只,每一次打井都会张榜公布,逐次计分,全程公开透明,并由……”
说到这里,748顿了顿,给了一旁的张说张刺史一个眼神。
张说多机灵个人,马上接话道。
“由我亲自监督审核!”
“奖励的发放会在刺史府前公开进行,我不但给颁奖,还会为这次盛会立碑撰文,每一位获奖的选手的名字都会被记在碑上,写入府志!”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沸腾之声。
这比赛听着似乎没什么新东西,但实则涵盖了男女老少所有人的痒点。
年轻的小娘子喜欢贵妃宫妃同款的花香皂,成了家的嫂子婶娘们喜欢铁锅。当然鸡蛋和鸡腿也是不容小觑的诱惑,拿不到头名拿10枚鸡蛋也好啊!给家里的娃娃改善些伙食。
而男人们,他们都沉浸在前·紫薇令张相爷亲自撰写碑文,并记入府志这个巨大的冲击之中。
那可是张说张大人的碑文啊!张大人长于碑志,人称“大手笔”,写得那可都是帝王将相呢!
让张相爷写碑,不亚于族谱单开一页,谁能抵抗的族青史留名的诱惑啊?!
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