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让大壮深感挫折的一天。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他想什么手段、耍什么心机,最终的结果都像是脱缰的野狗,一路朝着匪夷所思的方向狂奔。
张御史不嫌弃鸡鸭。
张御史不害怕鸡虫。
张御史挖井有把子力气。
张御史背诵找水诀过目不忘。
就……怎么说呢,完美,完美的大唐伟丈夫。
黑大壮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这一天的精气神都要被张孝嵩给抽空了。
没办法,这是真的没办法,无论如何也比不过。
尤其是张孝嵩撸起袖子拎着镐头打井,明明是无比粗鲁的动作,但偏他做的那样潇洒利落,出了一身汗臭也没人嫌弃。
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掩袖娇羞眼瞪如铜铃,现场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钦慕的腐臭,熏得大壮几欲作呕。
到最后薛大壮也服了,承认自己根本不是张孝嵩的对手。人与人的差别不只是从九品和正八品这么简单,人家长得好还文武文武兼备,更重要的是老天爷都帮他,无论如何都要维持他完美的形象。
为什么!?
大壮仰天长叹。
难道我不是主线任务系统的天选之人了吗!?既生壮何生嵩!
系统空间里的748被他嚎得心烦,抬头撇了他一眼,冷漠地道。
“说不定人家脑袋上也套着主角光环呢。”
啊?!
“你只是推动主线剧情运行的工具人,人家可能是自带剧情线的主角。”
“主角和工具人的优先顺位还是有差别的,类似免费玩家和氪金大佬,气氛组就别想跟vvip争流量了。”
薛大壮:……
薛大壮愣了。
是啊,他就只是个工具人。
他的工作是25个世界线剧情点,包括一等剧情3个,二等剧情10个,普通剧情12个,有效剧情155斤,这就是他在系统眼中的价值。
他只是这些剧情中的路人甲,没什么存在感但需要在关键时刻推一把。
而张孝嵩不一样,他的身上有可能有剧情线,有各种做任务的人会与他展开各式各样的故事。
嗯,这么想,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啊?”
748从后台数据库里探出头。
“你说啥?”
“我说我平衡啦!”
大壮叉腰,之前的郁气一扫空。
“他叫张孝嵩,我叫薛大壮,名字一看就是有差,那我还比个啥?!”
“那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748问他。
“不公平?为啥不公平?”
大壮抓头,有点不明白。
“李琮和李琎还是皇家人的呢,前阵子还在村里吃村里住呢,他俩不比张孝嵩厉害?”
“而且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嘛,这张御史一看就不是普通角色,说不定将来是干大事的。”
说着他还摆了摆手。
“大事,我就算了。”
虽然有点搞不懂薛大壮的逻辑,但既然他并没因此愤懑郁卒,748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大壮是死活不肯继续接待张孝嵩了,一是他已经没了争锋的心气儿,另外他也黔驴技穷,肚子里的那点货都展示的差不多,再继续怕是要穿帮。
于是748再傍晚时分重新上岗。
晚饭后原本的安排是基础物理课,结果今天多了个张孝嵩。张御史今天在桥东村转悠了一圈,内心的震撼就甭提了,到晚上也没舍得走,决定在村中留宿一夜,明日再行启程。
吃了晚饭他没啥事儿,看到村里的小孩都拎着板凳都往同一个方向走,他心里就起了好奇心,非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
课堂安排在村口市集的一处空房里,这里白天是丁壮巡逻的歇脚处,晚上就成了简易学堂。
如今桥东村的许多娃娃都习惯了去听薛三郎的课。他讲课可比学塾有趣多了,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稀奇景(演示实验),只是有一点不好,上课是要考试的,每一旬都要在村口贴榜公布成绩,考不好的丢人。
虽然748教的也不是经史子集,桥东村的娃学出来也不能去考科举,但家长卷娃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张榜公布,名字成绩一目了然,吊车尾的一旬都抬不起头,有旧怨的还会嘲笑一番,这事儿谁能受得了?!
所以考不好绝对不行,跟着薛三郎学的可是能吃饭的手艺,考不好回家就要藤条伺候!
于是桥东村的娃痛并快乐着,早早便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
张孝嵩跟听了一堂课,出来的时候大受震撼,人都是恍惚的。
他小声问李琮。
“殿下,薛三郎……竟然……竟然是这样做学问的吗?”
这怎么跟他上午看到的薛三不大一样呢?
今天上午的薛三……嗯怎么说,虽然高深莫测但让人有点摸不清楚头脑,只能说是大智若愚……
李琮看了他一眼。
“听不懂?”
“也……也不……”
“听不懂就对了,这都是天地自然的道理,你以前从没接触过,听不懂也很正常。”
“回去慢慢想想,就懂了。”
于是张孝嵩回去想了一晚上,临到天亮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天地自然的一些边角料。
好像真是这样的,只是之前没有人用这样的方法解释,但用薛三的办法套进去还全通,果然是天地自然的道理。
他想接着听,但他还得在海州各处督检灭蝗,巡完了就要回京复命,实在不能在桥东村多加逗留。
再多待一日吧。
张孝嵩对自己这样说。
再多停留一日,再多看看多走走,把能学的都记在心里,也不无裨益。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张孝嵩便出门去找薛三郎,准备跟他说自己还要住一天。
结果扑了个空,薛三郎家铜将军把门,郯王的住处也是空空荡荡。
人呢?!
“你找大壮啊?”
一早起来打猪草的宋大波看张孝嵩在薛家门前转圈,便好心地给他指路。
“你来晚啦!这个点儿他和谭大郎他们早都去山上跑圈啦,你想找他得再早一个时辰……”
再早一个时辰?
张孝嵩掰手指头算了一下。
那岂不是起的比鸡早多了?!
昨天他们几点歇下的?亏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烙了一夜的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没想到竟然赶了个晚集!
没办法,张孝嵩只能自己去市集吃早饭,因为隔壁波叔说薛三跑完圈还要去巡视油坊和酱园。
当然饭他也是在那边吃的,这两处张孝嵩不好都跟着,只能再找机会跟薛三郎谈。
结果吃完了早饭他还是没找到薛大壮,村口河边的婶子们说他拉了几大车菽子去县城了。
虽然婶子们喜欢这位长相俊俏的御史大人,但要说起远近亲疏,婶子们的心还是偏着“仨儿”的,马上七嘴八舌开始给宣扬仨儿今日的壮举。
“仨儿那娃子仁义啊!早上在村口听说周围有不少地方旱了,仨儿拉了几车菽子就往外走,说要捐给县里赈灾!”
“五车!整整五大车!说之后还要送,我瞅着这是往100石走了……”
“何止100石!仨说要捐500石!仨儿说把这两年的俸禄连通贵人的赏赐都捐了,唉,我就是这娃子……”
张孝嵩:……
张孝嵩都听傻了。
不是,500石的粮食,就这么捐了!?
虽然五谷里菽的价格最低,可遭不住500石这个数量,这都快捐出一座小粮铺了吧!
一想起粮铺,张御史的眉头就微微锁紧。
这次监察御史出京,除了要督促各地官署灭蝗,还兼有要巡查赈灾、察访灾地粮价的任务。
张孝嵩来海州的第一站并不是桥东村,而是海州城的刺史府。
但张刺史本人对于灭蝗早有心得,他一力组建的找水队给海州各处都添了不少新井,又征发徭役去河滩灭虫,因此海州本地的蝗灾并不算特别严重。
但河南道、江南东道和淮南道都遭遇大旱,米粮涨价是无法避免的。海州虽然蝗情还不算严重,但城里依旧是人心惶惶,粮价见了风一样的往上窜。
越是这样,城里的一些粮铺子反而闭起店门,开始囤积居奇。
张孝嵩进海州城的时候,穿的的是常服,长随和他两人牵着马,正好看到路边一家粮铺换了新的牌价。
张孝嵩过去查看,结果只一眼,气得差点当场升天。
只见这价牌上的价格已经比平时翻了四翻,达到128文一斗的高价!
“你这秫米,要价也太高了。”
张孝嵩指着牌价骂道。
“哪有人吃得起这么贵的秫米?!”
粮铺的伙计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吃不起,总有人吃得起。”
“再过两日,连这个价都算便宜的呢!”
说着,他当着张御史的面,把价牌上的“捌”涂了,又重新写上了一个“玖”。
张孝嵩:……
张孝嵩这个气啊!这辈子都被受过这样的挑衅,恨不能当场拔刀砍人。
可这海州城里并不是一家粮铺这样,据说城中最大的两家粮铺许马两家已经达成了协议,谁也不肯先把粮价降下来,而且每日卖粮的数量越来越少,越发引得城里粮价疯涨。
刺史府,张说看着下属送来的报文。
“我看他们就是皮痒,想吃一顿本官的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