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有小舟乘风逐浪而过,饶是如此,船头那紫衣少女仍旧觉得不够快一般,飞身一跃足尖点过前头的画舫轻舟,其身姿轻盈如燕,径直掠上了岸边小桥。
温酒看见这一幕,不由得伸出一指戳了戳谢珩的心口,示意他朝岸边看去。
此刻,青衣少年的小舟缓缓靠岸,一抬头就看见紫衣云袖的少女坐在桥头,手里捉了一只小黄莺把玩着,双足轻轻晃荡,带着银铃声清脆悦耳。
谢琦登岸不急不缓的步上桥头,走到夜离面前,刚要开口同夜离说话。
便被后者抢了先,“我的糖葫芦呢?”
谢琦微愣,而后道:“还没看到卖糖葫芦的,我马上去买。”
“我都等你好半天了!还要我等啊?”夜离从栏杆上跳下来,随手把手里挣扎不断的小黄莺给放了。
结果那小黄莺转眼就落在谢琦肩头,小脑袋在少年颈窝蹭啊蹭,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模样,同方才在夜离手里拼命挣扎要跑的样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她抬手就掐住了谢琦的脸,不太高兴道:“快说点好听的哄哄主人高兴,不然我就给你做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叫你以后再也不敢出门见人。”
谢琦依旧笑意温和,缓缓道:“我再丑也无妨,只怕主人以后见到我便吃不下饭,岂不罪过?”
“哼,算你识相。”
夜离松手,蹦蹦跳跳的下了台阶,一头扎进了人来人往的长街。
谢琦低头,无奈一笑,跟着少女进了人潮里。
街上小贩叫卖声不断,夜离却好似完全没看见一般,径直穿行而过,走了大半条街看到那卖糖葫芦的老翁才停下脚步,伸手从上头拿了一串,转头看了谢琦一眼。
意思再明确不过:你给银子。
谢琦掏了掏袖子,拿出一张银票来,还没来得及说话。
夜离忽然伸手把那张银票拿走,随手甩开看了一眼,“一千两啊,差不多,千金难买我高兴,不用找了。”
她说着,就把一千两的银票丢给了面前的老翁,然后把人家插满了糖葫芦的草垛整个扛了就走。
“这……”谢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多谢公子多谢小姐多谢……”卖糖葫芦的老翁哪见过这么给银子的,拿着银票的手颤抖个不停,连连躬身道谢,差点给五公子跪下。
“老翁不必多礼。”谢琦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匆匆去追扛着整个草垛的糖葫芦如同无物一般的夜离。
温酒和谢珩一路尾随,她从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明显经验不足,在人潮汹涌处险些跟丢了。
还好又谢珩在,径直上了高处,飞檐走壁跟着在街上行走的少年少女,不仅能追上,还能把底下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夜离一边吃一边走,到了杨柳岸边才停下,随手将插满糖葫芦的草垛往草地里一竖,瞬间便入地三分,立住了。
她坐在水边,轻轻晃荡着双腿,鞋面有一下没一下点过水面,荡起层层水波。
谢琦匆匆追至,便看见河岸杨柳依依,碧水倒映蓝天,水波层层叠叠,紫衣少女刚啃完一支糖葫芦,又伸手取了一支,微微仰着头一边啃山楂上的糖,一边望天,袖间淡紫色的丝带随风飞扬,翩翩欲飞。
谢琦伸手挑开垂如珠帘的杨柳,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的,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傻子。”夜离满嘴的山楂还没咽下去,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我看见你就生气,不可以吗?”
这话说的十分的蛮横不讲理。
谢琦却只是笑笑,温声道:“可以。”
夜离对着这么个少年,有火也发不出,只能一个劲儿啃糖葫芦,连吃了三四串,她再伸手去拿的时候,手却忽然被谢琦拦住了。
夜离挑眉,面露凶色:“做什么?”
可惜她这会儿吃糖葫芦吃的唇色鲜红,整个人都带了糖的甜味儿,非但凶不到人,反倒像是张牙舞爪的猫儿。
谢琦把她手拿下来,语调温和道:“不能再吃了,当心吃坏肚子。”
“我百毒不侵,岂会因为这几串糖葫芦就吃坏肚子!我瞧你是舍不得温姑娘那张银票!”夜离拍掉少年的手,自顾自又拿了一串糖葫芦,这会儿却不急着吃,幽幽道:“一千两呢,多有心。”
谢琦哑然失笑,“你在说什么?”
夜离气的差点拿糖葫芦打他头,“我说你这傻子,自己傻就算了,还当别人都同你一样笨吗?”
谢琦笑道:“此话何来?”
夜离不悦道:“有人说啊,这世上真正的良善之人是别人待她一分好,便要十倍还之的。”
她对这种话十分的不以为意,只是此刻说来越发不高兴,“当年你们谢家用一百两买了温酒,如今你拿了她一千两,不就是为了给她十倍还之的机会?”
谢琦只是笑笑,并不答话,见夜离还要张口说些什么。
他便拿了一只糖葫芦递到少女嘴边,无奈笑道:“我身无分文,不拿银票,怎么给主人买糖葫芦?”
夜离闻言,满脸的不悦顿时腿得干干净净,喃喃道:“这么说来……你都是为了我?”
谢琦并不直接回答,只徐徐道:“我同嫂嫂曾结善缘,如今我拿了她报答于我的银票,用以报答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主人,此乃善保,缘也。”
夜离被他绕的有些头晕,也不说什么了,甚至还有些后悔,“一千两能买多少糖葫芦啊,不行!我得去要回来……”
她说着,起身便要去。
谢琦连忙把人一把拽住,无奈道:“既然已经给了,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夜离心道我师兄可从来没教过我这样的道理,但见谢琦笑若春风,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闷闷的坐回去,把手里的那串糖葫芦递给了谢琦,“呐,看你一心想着给我买糖葫芦的份上,这串给你吃。”
谢琦含笑接过,同少女并肩而坐,看碧水长天,鸳鸯戏水而过,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此处风景如画,少年少女又容貌过人,坐在杨柳树下,清波绿水旁,不是画中人,更胜锦绣春。
经过此处的画舫轻舟放缓了些许,时不时有人挑帘看来。
夜离随手就把竹签当做暗器飞过去,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吃糖葫芦的啊!”
来往画舫看她衣着,像是国师府的人,也不敢多言,纷纷缩回了船舱里,立即离去。
躲在不远处杨柳树后的温酒见状,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五公子喜欢的是国师府的夜离啊,这姑娘……”
她一时都不知怎么形容好,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很是与众不同啊。”
谢珩“嗯”了一声,嗓音低越道:“她同小五在一处的模样,倒是与传言完全不同。”
谁能想到,只知杀人的西楚小妖女,也有这般贪嘴置气的一面。
温酒微微笑道:“是啊,真好。”
少年如玉,美人似花。
在最美好的年纪,共看人间锦绣,相视一笑,便胜却俗世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