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瞧出了皇帝脸上的隐忍,便也勾起唇,笑着走了进去。
皇帝一旁的案几上摆着一盘棋,孟妱欠身行礼后,便开口道:“爹爹在下棋?”
皇帝将棋盘上的棋子随意推了一把,而后道:“一个人胡乱瞧瞧罢了,”说着,见沈谦之也进来了,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便向他道:“来杀一盘?”
沈谦之拱手行了一礼,便朝榻上坐去。
孟妱则向一旁的桌上斟了两盏茶,一一端至皇帝与沈谦之身侧。
见势,皇帝开口道:“天儿这般热,你少动便是了。”
姜贯忙亲自从一旁搬了一把交椅上前,道:“殿下快坐,这等活儿,让奴才来便是了。”
孟妱连忙颔首道:“劳动公公了。”
孟妱坐的离皇帝更近一些,他抬手落子之间,她便瞧见了他袖中带血的帕子,她放在袖中的手不禁紧了紧。却还是笑着捧起了几上茶,递向皇帝,“爹爹且用口茶罢。”
皇帝笑了一声,嗔她道:“朕还没老到这个地步呢。”口中虽如此说着,却也满心欢喜的接过了茶。
少时,沈谦之低首下着棋,目光只落在棋盘上,手却往前推了推,将他身前的那盏茶推至孟妱身侧,淡淡道:“喝口茶。”
孟妱怔了一瞬,缓缓端过了茶,与皇帝对视笑了一眼。
孟妱虽看不甚懂他们的棋局,但不多时,便见皇帝的脸色已渐渐为难起来,她便暗暗朝沈谦之使眼色。可那人却甚是专注,只一味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子。
顿了一瞬,孟妱便从裙底悄悄伸出莲足向沈谦之轻踩了一脚。
“怎的了?”沈谦之骤然抬起头,望向孟妱问道。
一时间,殿内甚是安静。孟妱亦不知该作何回应,而沈谦之便一直那么怔怔的瞧着他,连一旁的姜贯都忍不住掩口笑了笑。
皇帝则紧锁着眉头,摩挲着手中的黑子,左右犹豫不决。
“你也喝一口茶罢。”孟妱索性将茶盏端至沈谦之面前,广袖自棋盘上一扫而过,“哗啷”一声,棋子都散乱在了棋盘上。
眼见着就要赢了,沈谦之的剑眉下意识蹙起,可瞧见孟妱亲手递到他眼前的茶盏,还是她方才喝过的,不觉扬起了唇角,缓缓接过后低声道:“多谢殿下。”
这厢皇帝倒是高兴了,爽朗的笑了一声,将手中剩下的棋子掷进了玉制的棋篓里。
这一声笑,却又激的他猛烈的咳了起来。
孟妱忙站起身来,轻抚他的后背,一面低声问道:“爹爹,如何了?”
“没……没事、没事。”皇帝的脸已红了起来,却仍是忙朝孟妱摆了摆手,生是将腔内涌上来的一股气,压了下去。
姜贯忙从一旁递上水来,虚扶着皇帝给他喂了下去,便向沈谦之与孟妱道:“殿下、首辅大人,今日陛下也该歇着,二位明日再来罢。”
孟妱亦恐扰了皇帝休息,忙低声应是。
须臾,孟妱同姜贯一处将皇帝扶回了榻上,半跪在榻前,低声道:“爹爹,你好生歇着,怀仪明日再进宫来瞧您。”
皇帝躺回了榻上,轻拍了拍她的手,慢慢道:“去罢去罢。”
他着实是有些累了,说罢,眼皮便不由自主的合上了。
姜贯在一旁悄声到:“殿下,奴才送您出去罢。”
姜贯一路将他们送出了奉天殿,孟妱才开口问道:“陛下前些日子不是已然好了许多,近日如何又是这般情状?”
姜贯一径走着,低首缓缓回道:“因着太医院近日研制出了一副专治陛下心症的药方,这几日奴才便一直伺候陛下服用着。但这新药的药性却猛得很,陛下服用后时常苦痛难忍,食不能进,寝不能安。”
姜贯说着,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是以……陛下并不大情愿进药的。奴才得天降鸿福,自幼陪伴陛下左右,陛下是个仁厚的心性。若是这几位皇子中,最是与陛下相像的,便是太子殿下了,与陛下有着一般的仁义之心。”
听了这话,孟妱不由得抬眸望向了沈谦之。
姜贯这话是没有错的,周美人逝世的早,魏陵几乎是在冯英德的影响之下长大的,尽管他表面上对所有人都甚是防范,但若是他无仁义之心,便不会轻易放过沈谦之。
于有的人来说,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才是真。
“即便温贵妃对陛下动了杀心,陛下思及往日旧情,仍是痛心疾首。更莫要说三位皇子接连出事,这对陛下来说,着实是沉重的打击啊。”姜贯说着,沉沉的长叹息了一声。
行至一处僻静之地,姜贯忽而朝孟妱跪了下来,叩头道:“奴才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却不得不说与殿下,望殿下饶奴才不死。”
姜贯是皇帝跟前的御用掌事太监,除了皇帝与太后,他还从不曾向任何人行过如此大礼,孟妱忙俯身将他拉了起来。
“姜公公有话直言便是。”
姜贯被孟妱搀扶着缓缓起了身,双目却定定的瞧向一旁的沈谦之,他神色肃穆,极其恭敬的向他行礼道:“太子与陛下一般,皆是仁义有余而狠辣不足,若天下安稳,日后必是一位贤德的明君,可若是逢乱,只怕……”
太子不一定能镇得住这江山。
姜贯没把这最严重的话直接说出来,而沈谦之却也明了。
接着,便见姜贯向他作揖,声音郎朗道:“还望首辅大人,可以替殿下守住一片盛世清明。”
沈谦之脸色沉了沉,少时,他微微抬手,将姜贯扶起,道:“公公请起。”
“嘉容定竭尽所能。”
这时,三人已到宫门首,姜贯方又向二人行礼,目送他们出了宫门。
卫辞站在马车旁正候着,见他们出来了,忙道:“殿下,大人。”
沈谦之扶着孟妱的腰缓缓走向了马车,而后朝卫辞道:“回府罢。”
沈谦之先托着孟妱上了马车,而后才跟着跨了上去。
孟妱坐在马车内一侧,沈谦之缓缓进来,便坐在了她身侧。一路上,孟妱都缄默不语,回了公主府,天色便已暗了下来,她只说觉着身上乏累,略喝了几口粥,便回房歇去了。
夜晚,孟妱躺在榻上,她并未让人点灯,寝殿内一片漆黑。
沈谦之从书房出来,见主殿黑着,便折回书房梳洗换了寝衣。
孟妱的寝殿有一扇大窗,在月光的照映下,也略能瞧的清。
沈谦之缓步走入内殿,孟妱正侧躺在里侧。他揭起被角轻躺上了榻,顿了顿,他伸手拥住了身前的人,低声问道:“还没睡?”
孟妱并未回身,只静静感受着他的温度,那能给她带来安慰的体温。
良久,她才出声道:“你怎的知道我没有睡。”
耳边响起低低的一声轻笑,他道:“你只顾着长叹气,怎像睡了的模样?怎的了?是因着姜贯白日说的话?”
他一面托着孤,一面又那般向孟妱说着皇帝的形景。
孟妱缓缓转过去了身子,反搂住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前,不一会子,沈谦之便觉出了怀中人的抽噎,他抬首将她的后颈按的更紧了些。
“爹爹不肯喝药,是要同母亲一般,抛下我了么?是么?”她虽是这般问着,可却像已经得到了答案一般,一面问着一面低声啜泣着。
沈谦之并未开口回应她,只是拥着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
良久,孟妱终于又道:“爹爹他累了……他想歇着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与心痛。
“我的怀仪,一直便是这样聪慧。”
沈谦之知道,她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是所有容易明白的事,都容易接受。
“可我舍不得……舍不得……”孟妱不由得将沈谦之拥的更紧了,一直在睡前,都不住的低语这着。
自沈谦之与孟妱出了奉天殿没有多久,皇帝便累极睡着了。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濧州城,还是在那条山路上,雨下的很急,他的马车因失了控不甚滑落山间。
便是那个女人用她娇小的身子,将受了重伤的他,生生扛着扶回了山洞里。
一整夜,她都未说一句话,只默不作声的替他处理着伤口,伊始,他还只当她是个哑巴。
终于,在她面不改色要替他穿上衣裳时,他攥住了她的手:“你又是谁派来的人?若是直接杀了孤,岂非更快一些?”
她轻蹙起了眉头,却还是没有回应。
“若是你想借此,便成为那些女人中不同的一个……”他手上的力度不由加重,话未说完,终于听得了她的一声回应:“你弄疼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番外里,会把皇帝,和李韵的事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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