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1 / 1)

风眠亭畔的牡丹与蔷薇开得正好,是朝夕亲自培种的,启康帝也偶来赏玩。

上午予光早朝,飞白去太学背书,朝夕闲来无事,想着昨后半夜微雨,不知绿红是否依旧,荷了花锄出来探看。

“外面日头正高,公主何必亲自出来,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成了。”宫娥回雪用帕子擦着汗,她身量丰腴,亦步亦趋地跟着。这样大好的天气,她已微喘。

“我如何使唤得你?你还不是在宫里偷懒睡觉,指派临泉出来为你干活?”朝夕道。

回雪面红跺脚,“奴婢何时……”

“上回不就被九殿下抓了个正着。”留霜伸指点她的额头,“半晌没有茶来,差人一瞧你却在逗八哥儿说话,一把瓜子倒全被你给吃了。至今还记着一个罚没领呢。”

“罚你去捣些蔷薇膏罢。”朝夕道,“我让九哥把这罚消了。”

留霜帮衬,“还不快谢公主仁慈,要换了九殿下,可有你好受的。”

回雪皱眉直嚷,“蔷薇膏?可真真儿是省事的活计,不如打奴婢几板干脆。”

“你这是反天了。”留霜叫道。

“再说教八哥儿说话,是公主指派我的活计,如今已教会了‘殿下万福’,‘殿下时绥’,‘殿下康吉’……”

“你少教了一句,”留霜抿嘴一笑,“就是‘九殿下饶命!’”

朝夕大笑,指着回雪,“这还用教?她每日念叨十几遍,宫里的石头若会开口说话,第一句也是这个了。”

回雪涨红了脸,向留霜道,“都是你招的公主说我!”说着出手抓她。

留霜灵巧闪躲,绕到朝夕身后,边跑边笑学道,“九殿下饶命,饶命!”跑闹间衣袂拂摆蜂蝶惊起,额上俱已有了微汗。

不远处传来一阵笑语声。

回雪眼尖,哎哟了一声,“不得了了,公主快瞧。”

朝夕转身,只见曲径尽处,几只巴掌大的蝴蝶翩跹飞跃,兰息正拿着素纨团扇于花间轻扑,旁边几个贵族女子正嬉闹追逐,将个花圃踏得碧浪翻涌,落红委地。

“几位贵人留心,这是公主的花圃。”留霜忙上前施礼止道。

兰息见到朝夕一行,便止了脚步,飘然上前,“拜见公主。”

她口中说拜见,却并不行礼,身后几个宗亲女子提裙绕过残红,香汗淋漓笑意未歇,跟着福了福身,“拜见公主。”

“这是我亲自培种的花草,岂容你们践踏。”朝夕生气质问。

兰息尚未开口,身后已有一梳总角的女孩子反诘,“这里并未立牌子写明,又无人看管,公主种的花又非三头六臂与众不同,我们如何知道?”

秦国公女到底年长些,上前来拦住那女孩子,霭声对朝夕道,“鄙妹无礼,请公主恕罪。不知者不怪,我们赶紧命人将这里收拾了便是。”

朝夕冷笑,下巴朝兰息一扬,“你们不知道便罢了,她三天两头腻在宫中,怎会不知。”

兰息微微一笑,“姐妹们时常在这园子里玩闹,都是一家子,老祖宗、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我又何必拦着。”

“别处是别处,这几陇花却是我的,你若去永宁宫、昭阳宫这般胡闹,看看谁不拦你?”

兰息失笑,“怎就成了你的?我若没记错,你这周身上下、吃穿用度,都是长清宫的份例。”

她话到此处便停了,身后有人接道,“云妃娘娘对郡主向来大方得很,将来要进一家门儿,今儿折几枝花又怎了?就怕郡主还不稀罕。倒是你,眼见就要被长清宫赶出去了,到时守着这一圃子花,变成牡丹公主还是芍药公主,也说不准呢。”

几个宗亲女子七嘴八舌,兰息红了脸啐道,“烂舌根子瞎说什么。”边说边拿眼瞟着朝夕,嘴角微翘。

秦国公女有些担忧,想要上前劝慰,未及朝夕攥紧了拳头,激愤道,“你当我走了,便能入主长清宫了么?就是娘娘有一百个喜欢,九哥也瞧不上你!”

兰息一时忘了矜持,昂头驳道,“你胡说!”

“你当我不知?成日弄些玩意儿传递给九哥,暗搓搓地讨好逢迎,却逢人便说九哥看上你?!”朝夕抢白,从袖中掏出一块冰蚕丝的手帕,当空一亮,众人只见帕角绣了一朵幽兰,做工精妙,摇曳生姿。

众目睽睽,兰息惶然四顾左右,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你在哪捡的,我丢了好几日了,快还给我。”

“郡主这般贴身的东西都能丢,还巴巴地丢在长清宫的地界?真是煞费苦心。”

朝夕口无遮拦,那些宗室女子听得目瞪口呆,原道这桩婚事是长清宫巴结淇陵侯,不料私下里兰息这般讨巧。更难相信的是,淇陵侯郡主一向谨慎知礼,却暗中做出私相传递的事。闺阁女儿言语间调笑,如何都不妨的,但与父兄以外的男子私相授受,就大大地有失身份了。

朝夕说得确凿,兰息百口莫辩,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上前便抢,“还给我!”

朝夕灵巧闪身,兰息扑了个空,脚下不慎跌倒,手正按在芍药花茎上,被刺得哎哟了一声。宫人大惊失色,忙上去搀扶,“郡主伤着了?”

朝夕不由上前一步,想了想又止在原地,咬唇不语。兰息蹙眉抬手一瞧,只见掌心被划了一道口子,渗出血来。

“我哪里得罪了公主,为何这般苦苦相逼?”

朝夕一听她这般颠三倒四,全然混淆因果,不由来了脾气,“你打九哥的主意,就是……”

“朝夕!”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生生打断了她的话。

朝夕浑身一颤,讶然回头,“你几时来的?”

予光狠狠瞪了她一眼,二话不说上前扶起兰息,“可伤了哪里?”

兰息掩面泣下,“我平白受此侮辱,不如死了干净。”

朝夕见她拉着予光的衣袖,气不打一处来,“你分明早瞧见九哥了,做给谁看!”

“闭嘴!”予光喝道,“还没有找你算账!”

朝夕转身便走。

“你站住。”予光喊她,朝夕充耳不闻。

予光回头瞧见呆立在原地的留霜、回雪,怒道,“还愣着做什么?”

一句话惊醒二人,连忙去追朝夕。

“朝夕鲁莽,多有得罪,妹妹不要放在心上。”予光示意宫人过来扶了兰息,转而对身后临泉道,“去传魏太医来。”

临泉应了,一时又有些为难。这一众人站在外头,倒要将魏太医传到哪宫去?难不成带着兰息郡主连同一帮子宗亲女子回长清宫么?

然而魏太医又是锦妃用惯了的人,难道是去锦妃娘娘处?可那又比长清宫远得多了……

九皇子不给示下,他亦不敢问,只得糊涂领命退下。

此时除了兰息是熟识予光的,其他女子都娇羞低首,不敢抬头。

秦国公女颔首福身道,“我们出来久了,锦妃娘娘难免担心,这便回了。殿下放心,郡主自有我们照料。”

予光一揖,“有劳。”又对兰息道,“是我管教不严,就是妹妹不与朝夕计较,我也难饶她。本该与妹妹瞧了太医再去,只是今日公务在身,多有不便。”

“公务要紧,兰息的手不碍事的。”兰息含泪点头。

予光作揖去了,那些官家女子方敢上前,对兰息嘘寒问暖,亦有人打趣道,“殿下对郡主真是关切有加。”

兰息脸一红,瞧着予光尚未走远的背影小声道,“你们从哪听到的流言蜚语,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倒叫人平白冤枉,你们往后千万不可再害我了。”

“我们可是看得真真的。况且以郡主的家世和容貌,哪个皇子不是争相求取呢?”众人纷纷附和,“倒是那安盛公主,没有外戚门第撑腰,嚣张得意这一时,等以后郡主做了后宫之主,有她好看。”

“可不是,只有淮国公世子那样傻的,才一门心思要娶她呢。”不知谁又说了一句,引得众人掩口哄笑起来。

兰息也绷不住噗嗤笑了,用帕子上前去捂那人的嘴。

朝夕赌气往回赶,行过万寿老君山,曲径一转,她已累得手脚冰凉发颤,再走不动一步,往山后一蹲便哭了起来。

回雪留霜瞧她模样,不敢上前解劝,俱是跪在一旁。这时予光也带人行至,转头看见,不由皱眉,“摔倒了?”

回雪忙道,“没有。”

予光上前去拉朝夕,朝夕不由分说挣扎,奈何力气敌不过,被予光掰开了手,撩汗津津额前的碎发,瞧了瞧并未受伤,这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转身往回走。

朝夕方才走得急掉了帕子,此刻伏在他胸口,鼻涕眼泪倒蹭了一襟。

回到长清宫,端良一见便惊了,“小祖宗,这又怎么了?”

予光将朝夕放在湘妃竹榻上,朝夕当即翻身面朝里去,一边伸手入枕下去摸旧手帕,偏一早被留霜拿去洗了。

予光坐在榻边,从袖中拿了帕子递与她。

“我才不要别人的脏东西。”朝夕抬袖拭泪。

“这是别人的?”予光将帕子丢在她面前,又好气又好笑。

朝夕这才见是自己用的,仍是扭头,闭眼不理。阿迢一跃上榻,过去小心翼翼地对着她嗅嗅,朝夕搂过它,将脸埋在热乎乎的皮毛里。

予光转过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留霜回雪,点了点头,“你们愈发会伺候了。”

端良在外也听临泉说了经过,此刻端茶进来放下,责备道,“让你们两个跟在殿下身边,不就是要你们警醒着些,少惹些祸。”

“这次真是防不胜防,淇陵侯郡主她们踩坏公主的花圃在先,公主气不过说了几句,郡主自己扑过来摔倒的。”留霜哭诉。

“在外和人打架,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她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好话?嗯?”予光盯着留霜,见她紧抿了唇不答,便对回雪喝道,“说!”

回雪去望朝夕,自家主子却面朝里躺着一动不动,这边九皇子又逼得急,她心中着忙,豁出去道,“公主只说郡主进不了长清宫的门……”

“一派胡言!”予光打断她,“我才走了几个月,就变得如此口无遮拦,是不是给你们拐带的?今日是我去得早,若闹到了皇后处,只怕你们有去无回!”

他说着又指回雪,“你上次的账我还记着,如今二罪并罚,每人去领十板子。”

“殿下饶命!这一打,打得我们都下不了床,谁来伺候公主呢。”留霜吓得忙求饶。

“你们不用搬出我来,他连我都要打呢!”朝夕一骨碌坐起,“且把你们打死了省事,反正我也快离了这里了,自有旁人进这宫门,到时人家也不稀罕你们伺候,还留着做什么用。”说着大哭起来。

留霜回雪一见,忙跟着起劲恸哭,直哭得肝肠寸断,予光虽在气头上,此刻也略有些犹豫,一时揉着额角不语。

就在这当口,门外忽传来一声猫儿怪叫。

阿迢先闻声抬起头来,胡须一抖,龇了龇牙。朝夕也不由余光一扫,瞧见一只大猫正揪住了小猫欺负,叠罗汉般趴在身上耸动,不知是要做何。

予光脸色刚有些缓和,此刻骤然阴沉。

端良吓得手一抖,白玉托盘险些掉在地上。

“还不将那浊物赶出去!”予光指着众人骂道,“十板子根本就是太轻!是不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们了,一宫懒散!”

临泉在外间,连滚带爬过去将那它们打散。

殿里殿外的人赶忙跪倒谢罪,连端良也俯身行礼,“奴婢管教宫人无方,殿下息怒。”

“你有气了,何必牵连别人。”朝夕那里哭得泪人一般,“赶明我就去观澜宫负荆请罪,将兰息请进来给你做媳妇儿,你且放心。”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怔,门口的临泉绷不住笑出了声。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给这一勾,皆忍俊不禁,偷眼瞧九殿下脸上正挂不住,忙端正了低头跪好。

“不下去领板子,等着领赏不成。”予光板脸道。

端良带着众人窸窣退下,大殿里日影偏斜,一时安静得连时光都缓慢了。

“你的脾气愈发大了。”良久,予光道。

“自然比不上郡主温顺知礼。”

“老提她做什么。”

“都说淇陵侯如日中天,哪个皇子娶了兰息郡主,大有裨益。”

予光端着一盏茶未饮,“太子对郡主有意,你就全然看不见?别的不说,我有你这个拖油瓶在身边,便是有心也无力了,如何拼得过东宫。”

“你有心,你有心……”朝夕冷笑,“正巧她也有心,你们的心有到一处去了。”

予光无奈,眯起眼瞧她,“你知不知羞的?”

朝夕蒙头倒下,眼不见为净。过了一会儿,一个暖炉塞到她手中,予光低低念道,“这般得罪旁人,你有何好处?若有朝一日我不在,谁护你周全。”

“你要去哪?”朝夕不由回头。

予光随口一说,反被她问住,只得一笑,“我说十句,难为你就偏听到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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