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如果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顺水推舟。”陆喻淡淡说道:“那这个世界会很无聊。”
李良坐在桌子那头,看着面前骄矜的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姐给你选的这条路真的是好路。”
“程缨要去北电?”陆喻岔开话题道。
“明天高考成绩出来,一切就能落定了,她北电应该没跑的。”李良叹息道:“如果你真的复读了,恐怕会成为我心里最大的遗憾。”
“你遗憾什么,我自己都不遗憾。”陆喻拨弄着桌上的绿植。
“世界第二艺术大学。”李良点起一根烟:“你不心动?”
“我心动,”陆喻看向窗外:“但我还没想好。”
“这有什么没想好的?”李良不解道:“你以前说你要复读,我可以说你发疯也可以说你执着,现在你要复读,你就是傻逼。”
“你让我再想想。”男人点起一根烟:“那地方太远了,远的我都看不到月亮了。”
“你在我这能别装不?月亮哪不能看。”李良拍了陆喻的脑袋一把。
“我没有,我说话不一直这样。”陆喻揉着脑袋说道。
“走吧兄弟。”李良沉默了一会说道:“去看别人没看过的风景,去最远的地方,你要明白,人生不是轻描淡写,人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是擦不净的墨迹,别让一时意气坏了气象,人要学会拥抱世界。”
“这话憋了多久了。”陆喻轻轻叹息道:“我妈让你劝我的吧。”
“我是你哥。”李良平静的说道:“作为兄弟我有义务把你往正道上领,我知道你很爱犯浑,但这次真的不能犯浑。”
“好好好,我知道了。”陆喻满脸堆笑:“我不犯浑。”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两个男人沉默的抽着烟,阳光也穿不透这片浓雾。
陆喻低声说道:“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给我点时间。”
“好。”
阳光缓缓渡过树荫,枝叶里藏着破碎的夕阳。
程缨和陆喻坐在后院里,眼前依旧是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轨道。
“你到底决定好了没有。”程缨看向身边抽着烟的男人。
“没有。”陆喻喃喃道:“我不知道。”
“去吧。”程缨忽然说道:“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
“为什么大家都在赶我走?”陆喻轻声说道。
“如果一艘船不知道该去哪个港口,那么吹来的风永远都不是顺风。”程缨平静的说道:“这样纠结的你,我都快不相信你叫陆喻了。”
“你要去北电对吗?”男人艰难的说道:“给我一年,我也可以一起去。”
“那我会看不起你的。”程缨忽然站了起来,望向那即将吃掉夕阳的轨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想的意思,但我不喜欢学弟,你懂我意思吗?”
陆喻望向女孩,女孩站在温吞的光里,每一根头发都附带着金色。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道:“北京离伦敦很远的啊。”
“公里。”女孩冲他微笑:“很远吗?不远,有些东西可以穿过黑夜来到白天,路途阻挡的是肉体,可并不妨碍灵魂漂洋过海。”
程缨在他身边坐下,她的身上传来冷杉的幽香,就像冬雪之后的森林。
“你看这个世界好大的。”程缨轻轻的说道:“可人那么小。”
“我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可我的世界并不大。”
陆喻伸出手衡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把手抬起,望向那美的惊心动魄的女孩:“就这么大。”
女孩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百灵落在冬青树上。
“现在它变小了,对吗?”她声音低的如同银针落地。
“我想它一直这么小。”
他们互相依偎着,这样的动作曾经有很多次,可从没有一次在阳光底下。
“遇见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
他们好像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陆喻还记得那天早上,提着枸杞子的女孩闯进了他的世界,就像个救火的消防员,浇灭了他心里燎原的山火,从此那里鸟语花香。
“程缨,我...”
“我靠,你们在干啥。”党子山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两个人赶忙欲盖弥彰的分开。
“滚蛋。”陆喻没好气的说道。
“卧槽你,你,你。”党子山叹了口气:“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他自觉的关上后院的门,一溜烟的跑上楼去。
说到底暧昧的氛围是一个脆弱的东西,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程缨红着脸整理着肩膀上的头发,半天才开口说道:“明天就出分了。”
“我知道,你应该没问题的。”陆喻叹了口气。
“查完成绩我可能就要回银川了。”程缨看向远方,夕阳在她脸上留下刻痕。
她不是西安人,她来这里的理由就是填志愿,等到一切结束后,每个人都要回到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
陆喻点起一根烟,心绪与烟雾缠绕在一起。
“那你还来西安吗?”
“我不知道。”程缨用脚尖碾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小石子最终卡在缝隙里:“我爸妈不知道还会不会让我出来。”
人总是会被童话惯坏,童话里敞开心扉的人永远会相伴左右,但生活不会,陆喻忽然发现,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忘记了她注定离开的事实,她会与繁盛的绿叶在这个热闹的夏天之后一起离开。
“不能多呆一会吗?”他喃喃道。
“我也想啊。”她缓缓说道:“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对美好的憧憬过于急切,痛苦就会在现实里升起。陆喻一言不发的抽着烟,似乎这就是他赖以生存的东西。
“其实,银川和西安也没有多远,对吧?”他忽然说道。
“如果是真的想去的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遥远的。”程缨望向他,眼里藏着光。
黄昏和清晨是一天最重要的两个时候,现实好像能掉入混沌,一切都像是泡在梦幻里。
陆喻和程缨静静的坐着,一点点看着远处的树林吃掉缓缓下沉的夕阳。
“要加油。”她对他说:“走下去吧。去最远的地方,然后告诉我那里长什么样子。”
“用眼睛看还是用心看?”他调笑道:“我的心可没办法跑那么远,它或许会一直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