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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婴儿嘹亮的哭声响起来时,脸色万年不变的陆宁扬迎了上去,头一次露出一副又惊又喜、又是无措的神情。
医生笑道:“陆先生,恭喜,是个健康的男孩儿。”
小婴儿被送去了育婴室,陆宁扬和岳父岳母一起去看刚经历过一番折磨的陈洺彤。
长达半天的生产让陈洺彤的脸色虚弱苍白,还勉强有点精神,没有昏睡过去,看到丈夫,她的嘴唇动了动。
知道她想问什么,陆先生俯身在妻子额上轻轻一吻:“很健康。辛苦你了。”
陈洺彤垂下眼睫,表示自己想休息了。虽然很想看看孩子,不过她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
陆宁扬心疼又感谢妻子,安静地看着她睡着了,才转身去看自己的儿子。
小婴儿哭闹了一会儿,也累得睡着了,躺在温暖的育婴房里,白白软软的,小得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抬起来,轻飘飘的像一捧云,让人唯恐声音大点就散了。
一家人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婴儿,谁都没说话。
小婴儿渐渐长大。
陆宁扬和陈洺彤从未面对过这么弱小的生命,他们出生的家庭都是冷冰冰的,纵有几丝人情味,也被掩盖在家族教养的面具后。
该怎么教育孩子,成了难题。
岳母岳母家斗争激烈,不适合送去,夫妻俩亲自抚养孩子,紧张得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即使在决定要孩子时就已经查了许多书,知道养儿心得,然而真的面对经常无缘无故哭闹起来的小孩儿,两人都有点懵。
一家三口相对无言,只有小陆声扑腾着哇哇大哭。
夫妻两人共同的育婴日记上便有了如同科研笔记般的记录:
19:21,饿了,喂奶粉。
20:05,哭了,洺彤抱了会儿后安静下来,过了三分钟后睡着了。
21:58,哭了,咨询好友,可能是醒来找不到父母。宁扬抱着他,哭得更凶了。换洺彤,安静下来了。
22:46,睡着了。睡容很安静,睫毛很长,像妈妈。
00:20,哭了,换尿布。
02:34,哭了,原因未知。
04:26,哭了,抱进屋里一起睡,哭到04:40。
08:30,保姆打来电话,喝了50ml奶粉之后大哭。
……
兵荒马乱一般的,将只会哇哇哭的孩子带到牙牙学语,夫妻俩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了。小陆声经常在床上爬来爬去,保姆一不注意,就摔得一头青,偏偏长大了点的小孩儿反而不哭了,晚上陈洺彤给他喂饭时才发现不对。
生气的夫妻俩换了个保姆,却分不出太多精力照顾孩子,看陆声逐渐长大了,也不觉得有必要亦步亦趋地看着他。
夫妻二人从小生活的环境相似,大概是家中自诩名门,从小就教导礼仪,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长久来,两人的话便都很少。
他们也不曾体会过多少温暖的亲情,如何同孩子交流更是一头雾水,想想自己如今过得也算不错,于是商量一番,决定用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方法来教导陆声。
要不是陆声的外公外婆年事已高,舍不得小外孙,想多看他几年,陆声初中就该被送出国了。
虽然是在陆先生与陈女士不近人情的教育方式里长大的,陆声和夫妻俩却不太一样。
明明很听话,长相气质也和陈女士有六七成相似,却总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地方。
然而陆先生和陈女士没时间细究,他们送给陆声自以为很好的东西,期望他将来也能成长得优秀,然后忙于工作,没注意陆声的成长。
等他们回过来神,站在面前的已经是身量纤长高挑,神态安静,俊秀而清冷的少年。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时,陆声也不会说什么话,食不言寝不语,除了礼貌性地叫一声“爸、妈”,就没其他话了。
陆宁扬和陈洺彤发现这样的发展似乎不太对。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们也没分清。
直到在一场慈善晚会上,看到经常合作的顾家一家其乐融融的,陈洺彤才发现是哪里不对。
他们一家,实在没有“家”的感觉。
然而陆声基本已经定性,陆宁扬和陈洺彤也不可能让自己变得像顾家那两位一样亲善温和。
能不偏不倚地学习、成长,并在将来踏入正轨,接手公司,就是他们对陆声的期望与要求。
这种期望与要求在陆声高三那年偷偷改了志愿,填成影视学院后破裂。
陆声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我喜欢”,便再也不回答任何问题。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陆宁扬和陈洺彤看他第一次这么坚定,沉默许久,第一次妥协让步了。
第二次让步是陆声突然宣布出柜时。
那时一家人安安静静吃完饭,陆声拿纸巾擦了擦嘴角,轻描淡写地道:“爸,妈,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们。”
得到父母疑惑的目光,陆声的声音更淡了:“我喜欢男人,不用再让我相亲了,商业联姻不适合我。”
夫妻俩的小宇宙一起爆炸了。
但是再爆炸,还是被很有涵养地压了下去,陆宁扬冷冷瞪着自己的儿子:“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任性过一次已经够了。不要任性。”
陆声反而笑了:“爸,我说真的。”
然后他被打了一巴掌。
气极的陆先生没控制住,干了陆声想了很多年的事。他从小故意犯错,就希望能吸引到父母的注意力,就算打他骂他也行。
陆声摸摸脸颊,淡淡重复道:“我没有任性,我喜欢男人。”
算不上吵了一架,陆声一声不吭地搬了出去。
陆宁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走了条邪路后又走上了弯路,却没忍心逼他,放任他在外面,希望他能自己想清楚,回来认错。
然而陆声的死倔和他一脉相承,说不回来,过了一年都没回来,陆宁扬每每和妻子带着淡淡哀愁的眸光对上,都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到后面,便干脆打电话给陆声,问他想清楚了没。
陆声的回答依旧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我喜欢男人,没有任性。”
夫妻俩在空荡荡的家里,沉默地坐着,第一次真的有了要放开陆声,和他重新拉进亲情关系的念头。
一旦有了这种念头,就再也控制不住,不断退让。
这不是陆宁扬和陈洺彤的风格,可是一旦开始顾忌许多了,就顾不上这些了。
陆宁扬只能面无表情地翻开珍藏多年的育婴日记,犹豫了会儿,用红色的笔加了一行字。
6月30日
09:00长大成人,有家了。(注: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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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写这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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