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1 / 1)

外头还乱哄哄,不断有人在急促奔走,火把和油灯光芒时不时映在值房半旧窗纱上。

苏瓷和阿康阿正面面相觑,她刚张了张嘴,阿康阿正都紧张起来了,下意识堵住门口方向。

苏瓷:“……”

苏瓷无语,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为难阿康阿正,杨延宗向来令出如山罚得很重,可现在怎么办呢,光站着也不是事啊?

不过不用她头秃,有关苏瓷新工作安排很快下来了——驱蚊液也很重要,先前苏瓷那蚊怕水效果十分显著,她立马写了配方,徐老将军赶紧叫人去附近城镇加紧搜购了,第一批药材现在刚刚送回来,正紧赶慢赶地往城里运,正好苏瓷在,立马将她调往新腾出来驱蚊剂制药房。

“太好了,”阿康大松一口气,“夫人,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哦,好!”

苏瓷拎着那纸调令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眨眨眼睛,回神,连忙应了一声。

她点了两个近段时间都给自己打下手药僮,连同阿康阿正,一行四人飞快赶到这个新腾出制药房。说是制药房,其实是城西一排大锅饭大灶房,他们到时候胖乎乎火头军还急赶慢赶往外拖土豆箩筐之类东西,乱哄哄。

但军营效率高,里头好歹腾空了,烧火小兵也配好了,苏瓷探头看了眼,赶紧叫他们先把大锅洗干净擦干,还有准备磨盘木杵等物。

这时候车轮辘辘,一车车药材刚好送到,苏瓷撕开麻包袋取出一点捻捻嗅一下,都是上好柏兰壳苍木薄荷艾篙,她点点头:“不错,药材都很好,可以,快卸下来吧!”

押运药材小队长闻言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弟兄们快些往下卸。

这时候谁也没站着看,不管是阿康阿正还是药僮,都赶紧上前帮忙卸药,快速往里扛,连苏瓷都上前帮忙。

连拖带拽,拆封称量,研磨煮沸,热出一头大汗,她伸手抹抹,苏瓷手上忙着,脑子却得空,这时忍不住分神想——话说杨延宗怎么操作,怎么这么快,他这是去寻了徐老将军吗?

不用怀疑,没有这么凑巧事,她这新差事肯定是杨延宗操作。

可老将军颇有军人意气,令出绝不轻易更改,他究竟是怎么弄?

……

而这时古关口,正陷入一片血海之中。

作为守关主将,杨延宗率兵一到古关口,立即身先士卒,站到最上方城垛前。

蜂拥北戎兵悍不畏死,不断攀登而上,隆隆撞击关门巨响轰然,离得近兵士耳朵都震出了血。

连续杀了十几个时辰,长刀都卷了刃,杨延宗扔下手头那把,反手抽出佩剑,一剑刺进露头北戎兵心窝。

身边季元昊忍不住吐槽:“你自动请缨为红颜,下回可千万别带上我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喷溅上鲜血,骂一声扔下又卷刃刀,从捧着替换兵刃飞奔而上卒长手里另挑一把,右手已经发麻得厉害了,他不得不先换一换左手。

本来季元昊刚刚从后方平完民乱回来,怎么也能休息一会,可人还没囫囵躺下,就被飞奔过来令兵喊了起来,他不得不匆匆忙忙上马驰援古关口去了。

杨延宗想替苏瓷换个差事,当然没这么简单,这是他立下军令状用强扛古关口换来。

现在古关口,可不好守啊,左贤王乌奢屠耆等就是这个千载难逢机会,古关口阵亡守军已经三批了,快顶不住了,杨延宗上去这是第四批。

虽说武将沙场征战马革裹尸,但面对这么凶猛几乎是命悬一线已经阵亡多批同袍恶战,是个人都会胆寒。

但杨延宗还是毫不犹豫自动请缨了,仅仅只有一个附带小要求,请徐老将军给苏瓷换一个传染区之外差事。

他不畏战,他也在生死打滚中险战过无数次,他对自己有信心,而这个信心可远比让苏瓷进入传染区大多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

另外,他把季元昊也捎上了,毕竟现在两人不是同盟吗?

领着令箭后他点选战将,他二话不说就把季元昊给算上一个。

但这场守关战真心是不好打啊,连强悍如杨延宗都一度出现了透支状态。

乌奢屠耆有备而来,挑就是疫病爆发次日,皋边守军焦头烂额,一边是民乱一边是药材,不断有兵士倒下被抬进传染区,所有兵士都陷入恐慌情绪当中,在这种士气不振情况下,仗很难打,否则杨延宗作为主将就不会一到古关口就率诸将上了城头了,这除了堵缺口更重要是尽可能地振一振士气。

“将士们,关在人在,关失人亡!不要去担心那最终未必波及到汝等头上疫病,全力守关!!!”

“军医营已经研出了新药,截止到本将出战之前,疫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不必恐慌!!”

连连厉喝,才勉强让底层兵卒打起精神,终于进入正常守关状态。

而战况最紧急时候,关门一度被叩破了,“轰隆”一声巨响,两扇厚重铁木关门轰然倒地!这个时候急需一队先锋兵敢死队冲出城外,反杀冲乱敌军,才能给关门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杨延宗毫不犹豫亲自去了!

将城关交给季元昊,他旋即率一队骑兵冲杀而出!凶险激战程度可谓九死一生,毫不停歇机械猛杀狂冲,鲜血糊了一头一脸浇得睁不开眼睛,连续斩杀敌军三员大将之后,杨延宗也咳出一口血。

他呸了一口,睁开锐利双目扫视前后,后方关门终于堵得差不多了,杨延宗厉喝:“撤!后军转前军,回去!!”

关门已经装不上了,唯有临时用大石堆垒起来堵住,此时已经快堆到顶了,一行喋血而归勇士狂奔至至,直接弃马,往上一跳,里头有人一伸手,赶紧把他们拉进去。

一边拉一边垒,谁也不敢慢半拍,垒到最后,就剩杨延宗与阿照,身后兵刃割裂空气呼啸声,他厉喝一声,直接硬提一口气,一手提起阿照,直接从敌军攻城飞索一掠而上!

那匹跟随他多年大黑马奋力一顶,将主人送了上去,却身中数箭,倒伏在地。

杨延宗直上城头,一口气方歇,直接跪倒在地,他闭了闭眼睛。

而战局才终于谷地反弹了。

关门被破一瞬,所有守关将士心里一紧一悲,但随着先锋敢死队在城下冲杀,所有人都不禁热血沸腾起来了。

一枪一枪把冒头敌人戳下去,一块一块大石一个接一个传过去垒上去,士气在这一刻终□□速回升,并很快达到了顶峰。

是啊,这一关都过不去,谈什么恐慌疫病呢?

众志成城,热血沸腾,关门堵上,战局终于好转起来了!

之后鏖战了足足三个昼夜,他们成功守住了古山关。

左贤王乌奢屠耆车轮攻了十天十夜,可守关大庆兵却越战越勇,到后来,飞索被撅了下来,扶梯被滚油和鲜血浇得滑不溜手,能成功攀上关门城头北戎兵越来越少,己方渐渐觉得不可攻克士气越来越低迷,底下将军和心腹幕僚反复劝说了多次,乌奢屠耆死死盯着那鲜血染红城头,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下令,退兵。

古山关守关战最后获得了成功。

……

杨延宗一开始鼓舞士气说“疫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不必恐慌”当然只是为了稳定军心,疫病有没有被控制,谁知道呢?

不过等他交接了城关,往皋边城回转时候,城内情况却确实好转多了。

苏瓷青蒿素确实是非常有效,而且已经实验提取成功过了,药物服下去以后,除了部分敏感和重症兵士出现轻度恶心、呕吐|腹泻等不良反应之外,其余患兵皆状态良好。

服药两三天时间,已明显出现治愈症状,体温逐渐恢复正常,不再高热、冷战和时不时浑身大汗淋漓,患兵兵士也感到腹中饥饿,开始狼吞虎咽进食流质食物。

甚至一部分轻症患者,经已痊愈了。

不过为防还有传染性和没好全,徐老将军下令暂时将他们安置到另一处隔离房进行医学观察。

但观察了一天多时间,结果是非常好。

青蒿素可以治愈疟疾已经成了铁一般事实了。

人人都知道,但当正式宣布那一刻,一支强心针打下去,医营隔离区那边还是传来了雷动一样欢呼。

欢呼声久久不绝,人人喜极而泣。

苏瓷趴在窗口上,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会心一笑,她有些感叹,难怪前世她姥爷爸爸妈妈和老师们大多沉迷于此,自己经历过一次之后,才发现这种感觉还真挺美好。

心里很舒服,像累一天泡进暖水澡里似。

她笑了自己一下,苏瓷向来自诩是个没什么伟大情操俗人,咸鱼一条,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尝了尝这种滋味儿。

笑过之后,她望向古关口方向,有些发呆。

也不知现在杨延宗怎么样了?成功守住关门了没有。

苏瓷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制药,是杨延宗特地去徐老将军跟前请求回来,交换条件是他自动请缨去守古关口。

徐老将军替她打掩护,自然不会给她特例,并且当时令下匆匆也很难特地想起哪个人,杨延宗也不用这个原因,他直接跪地请缨,愿立下军令状必守住关门,同时提出想给她换个差事。

其实前两批守军全军覆没,第三批也快顶不住紧急求援,徐老将军正焦头烂额,踹了他一脚骂几句不争气,老将军从未破例,但因古关口实在是难,最后同意了。

杨延宗立下军令状,随后立马点兵驰援古山关,今天是第四天了,一直没有消息。

苏瓷其实是有点担心。

可就在她翘首以盼时候,耳边忽听见一阵急促马蹄声,沓沓沓沓,马蹄声在她大门前停下,紧接着有人翻身下来,军靴落地声音,直进了值房门扉,在她身后。

苏瓷赶紧站直回头,来人正是杨延宗。

她惊呆了。

杨延宗一身黑甲变成了赭赤色,干涸血迹层层叠叠,铠甲简直成了血甲,脸上头上一身都是,喷溅鲜血凝结成血痂子斑驳在他头颈脸面和铠甲,甚至连头盔上红缨都黏在了盔面上。

浓重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身后阿照大铭等人都是。

浴血而归,他通身掩不住体力透支后深切疲乏。

苏瓷“啊”了一声,赶紧叫阿康阿正去张罗安置阿照大铭他们,她拉着杨延宗手进了房内。

一拉他手,才发现他掌心缠了厚厚麻布做护掌,已经被血染成黑红色了,他掌心都磨破皮了。

苏瓷赶紧给他卸甲清洗,然后她还发现他负伤了。

不重,肩后被人划了一刀,刀刃滑破牛皮铠甲割开皮肉,伤口外翻,但好在不深,大约一厘米上下,一个巴掌多长度,这在战场伤而言完全属于轻伤,所以杨延宗当时连包扎都没包扎,直接接着上了。

回来苏瓷说,他才醒起。

“你坐着,我给你擦擦,先缝合包扎。”

他“嗯”了一声,以手支额,阖目假寐,回到家中,他浑身绷紧肌肉和神经才放松回来。

苏瓷飞快清洗伤口,消毒穿针引线,他不愿喝麻沸汤,就给他涂了点新制外用麻药,刷刷刷刷,麻利将伤口缝合完毕,接着涂药包扎。

绷带穿过肋下,一圈圈包裹收紧,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结。

现在兵力很紧张,打水兵士都少了,除了必要用水,大家这些天都是凑合着用,烧水洗澡洗头是不够了,苏瓷便绞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身凑合一下,他头发根尽是血痂子,苏瓷只好捂一下,用湿巾一点点给他擦下来。

一地血痂子,他身上缠着绷带,肌肉皮肤上还有被重铠长时间压过印子。

她戳了戳他手臂上印子,挠挠头,大佬你这么认真我很难办啊!

苏瓷有点头秃。

苏瓷这么戳一下,倒是把杨延宗戳醒了,他寐了一下,不过睡得很浅,身边一有动静就醒了,醒来身上已经料理妥当了。

他把她拉到他大腿上坐着,“这几天怎么样,忙吗?”

苏瓷今天有点格外乖巧,瞅了他一眼,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戳着他手臂。

杨延宗有些想她了,很难想象,他居然有一天会出征在外都惦记着一个人,一有点点空就想她听没听话。

他也没提守关事,想人了,直接捏起她下巴,重重吻上去。

他吻还是一如既往霸道强悍,等结束后苏瓷有点气喘吁吁,用力瞪了他一眼。

亲完之后,趴在他胸口被他箍着,她也想开了,难想话就先不想呗,船到桥头自然直。

实话说想太多也没啥得益,人生神奇得很,谁也说不好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他想谈恋爱,行,正好苏瓷突然也来了兴致,那就先谈谈着吧,以后事情以后再说。

没错,心大咸鱼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想完之后,她也开心起来了,杨延宗还没亲够,搂着她重重又吻了两回,两人折腾到床上去了,搂着腻歪了一番,他亲了她脸颊一下,给她掖掖被子:“快睡吧。”

苏瓷赶紧说:“你不睡会吗?”

杨延宗站起穿衣,休息过养了养神后,他精神状态好转了许多,神情恢复平时淡定稳肃,一边套上里衣披上软甲,坐在床沿穿上干净长靴,完事他回身亲了她眉心一下:“通敌那事有些眉目了,我得过去一趟。”

是关门逮出来,古山关关门之所以被撞破,是因为有内鬼杀了同伴抽开一条横栓,关门左右他遣有心腹部下,虽来不及阻止了,但却逮住了此人。

据初步审讯,此人知道东西应该不少。

童继恩已经等不及了,老皇帝那事杨延宗得立即去处理了。

“你睡。”

他没说他去去就回,因为实在不知得多久。

杨延宗说着,已经站起,快步往外,外头阿康阿照大铭等人已经重新整装完毕,牵马待命。

杨延宗刚跨出门槛,后头苏瓷一掀被子跳下床,她追上来,“我也去!”

“我也一起去好不好?”

杨延宗回身:“你军医营没事了吗?”

苏瓷摇摇头,大致都妥当了,青蒿素起效,疟疾疫情基本定局,而她驱蚊剂已经全部配备完毕,并且运出去正在使用当中了。

大局已定。

“行。”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杨延宗一掀大披风,直接把她兜头罩住,他身上仍有淡淡血腥气,但更清晰还是他熟悉气息,暖暖。

苏瓷笑了下,扯下披风一角,露出一双骨灵灵大眼睛,和杨延宗刚好对视上。

两人都笑了下。

“走吧!”

杨延宗翻身上马,把她拉上来,用披风罩住她挡去晚风,他笑道:“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苏瓷讶异:“你还有朋友?”

杨延宗揉了一把她发顶,笑骂:“我怎么没有?我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吗?”

他在她心里究竟是怎么一个形象?

他有点狐疑盯着她。

苏瓷嘿嘿两声,她赶紧转过脑袋装没听见。

“喂喂,你别掐我呀!……”

马蹄声疾疾,一行黑甲轻骑悄然而过,只留下了几声轻脆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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