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晃被扔下天牢,牢中的狱卒听说是这货耽误了府君的赈灾大计,各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几天的功夫就把焦晃折磨的不成人形。
“尔这鼠辈,害的郡中不知多少人饿死,尔全家受死亦难辞其咎!”狱卒恶狠狠地道。
焦晃还以为只有自己下狱,听说全家都被捉拿,不禁大急,赶紧连连磕头,哀求道:
“此事皆我一人之失,还望上官转呈府君,莫要伤我家人啊!”
狱卒不屑地啐了一口:
“尔就等着受死,何必在此哭哭啼啼。”
不多时,焦晃家人都被送进监牢,焦晃的母亲听说儿子犯了死罪,要夷三族,立刻吓得当场昏死过去,其他家人这会才明白缘由,也是吓得哇哇嚎哭,纷纷抱怨焦晃害死自己。
“借粮如此大事,汝都能犯下大错,当真是害死我等了!”焦晃的叔伯纷纷大骂。
而焦晃的母亲悠悠转醒,一边抹泪一边道:
“我等举家在此,为何那刘兰芝不在,若要夷三族,她也合该受死!”
焦晃本来心中悲切万念惧死,听见母亲又说起被赶出家门的妻子,不禁面色大变,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厉声道:
“此事与兰芝何干?她已被母亲逐出家门,再不是我焦家之妻,为何要与我等一起受此大劫!”
焦晃的妹妹也抽噎着道:
“若不是母亲逐走嫂嫂,兄长也不至于神色恍惚,导致铸成大错。”
焦家的两个儿女平素在家孝顺的紧,从不跟母亲顶嘴吵架,这会居然敢指责母亲,让在家中养尊处优的老太太顿时勃然大怒。
“反了,反了,尔等还敢……”
“闭嘴!”狱卒在外面大骂道,“那老媪,再敢高声,先把尔给剁了!”
想起马上要面对全家诛灭的恐怖局面,焦晃的母亲也无力继续拿出家长的尊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到了深夜,狱卒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来开门,焦家众人本来刚在恐惧中睡着,这会又吓得面无人色。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几个人恐惧地缩去墙角。
那狱卒不屑地瞪了那几人一眼,一把提起焦晃,道:
“尔运气不错,有人要保你出去。”
“出去?”焦晃一怔,“我,我不走,我愿用一命换我母亲活路。”
他的几个叔伯听了,也纷纷道:
“何不救我等,我等与汝何干?”
那狱卒把几个想冲上来的人纷纷踢到,怒道:
“说了保汝就是保汝,为何这么多屁话,若是不想活,尽管自尽便是,也少了我这夜里折腾。”
焦晃一头雾水,却也万般无奈,也只能等着见见那位救自己的贵人再说。
他被狱卒押着进了太守府,还没弄清楚状况,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飞快扑了过来。
“郎君!”
一声清脆的呼唤,焦晃只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兰芝?”
来人正是他的发妻刘兰芝。
刘兰芝一身素服,披散头发,吃着双足,满面热泪紧紧抓住焦晃的手臂摇晃。
“郎君,你还好吧?”
焦晃一时没有搞清出了什么事情,赶紧抓住妻子的手,道:
“兰芝,我犯了大错,与汝无关,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吧!”
刘兰芝紧握焦晃的双手,凄然道:
“你我夫妻一体,汝若死,我必不能活,故来太守府中,求太守将我一起打入狱中……”
焦晃和刘兰芝青梅竹马,成亲之后更是感情深厚,誓同生死。
因为刘兰芝一直没有生育,焦晃的母亲一直颇为不满,找借口将刘兰芝赶回家中,这正是的情节。
抚摸着妻子的脸庞,焦晃潸然泪下,嚅嗫道:
“兰芝,是我对不起汝,若是……若是我……”
“莫要说了,”刘兰芝微笑道,“府君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已经答应兰芝饶过……饶过咱们全家。”
焦晃大喜,道:
“当真?”
“自,自然当真!”
汉室宗亲、天子亲认的堂妹刘兰芝!
当在狱中的焦晃一家听说了刘兰芝的名号,各个如遭雷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天下的汉室宗亲比狗都多,当今天子刘备严格约束宗族,各家各户验收序列,并没有谁敢随意跟天子攀亲。
刘兰芝嫁进焦家多年,之前也没有听过她跟刘备有什么交情。
但这回……刘备居然破天荒下了一道诏书,没写别的,只是呼刘兰芝为族妹,邀她有空来雒阳一叙。
这当然是司马朗的手笔。
恩师刘备对天书里的故事耿耿于怀,早就说过若是能阻止这一悲剧,一定要尽力完成。
他接到司马朗的书信之后,立刻写信让司马朗以汉室宗亲的身份招待刘兰芝,司马朗还很恶趣味的表示,焦家众人如何处置,可以参考刘兰芝的意见。
若是这位宗亲少妇不愿意放过把她逐出家门的焦家主母,司马朗也不介意扮演恶人,狠狠修理一番在天书中被批倒批臭的这个恶心人物。
焦晃虽有大错,但罪不至死,司马朗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借手下小吏人头一用来平息民怨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在释放焦晃之后,司马朗沉静片刻,召集众人宣布了此次事件的最后处理结果。
“我身为太守,思虑不周,当受重责。”
司马朗把自己的大印封好交给温恢,让温恢暂时处置,又脱下官服封存,准备交给刺史以示认错。
在场众人,除了温恢之外都被司马朗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之前他们共事的官长,每每出现问题总会想办法抓紧甩锅,等把自己的责任甩出大半,在虚伪的表示其实自己也有错。
像司马朗这种直接认错,果断先接受处理的人……
这种人真的能当官吗?
有司马朗这样头铁的抢先认错,剩下的处理自然迅捷很多。
温恢早就找到了此番趁着灾年哄抬米价的奸商,发现他们和庐江治下几个县令频繁接触,故意拖延朝廷的救济到来。
这也是为什么借粮这么重要的事情层层下达之后居然只有焦晃一个小吏独身上路。
“原来如此,”已经脱下冕服的司马朗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温兄,你下令,我倒要看看,这些烫手的钱,是谁敢要。”
·
焦晃扶着饱受惊吓的家人缓缓走出天牢的时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
天牢里腐臭的气息让人难以忍受,他已经迫不及待享受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可随即,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
只见太守府门外不远的地上赫然有大片大片的赤红,几个穿着府吏正手持扫帚铁铲,一边谈笑,一边把地上的血迹扫除。
“这是?”他惊恐地问。
几个府吏见了焦晃,都停下手上的活计,随口道:
“府君说了,大灾之年还想喝人血,这种人定要杀光。”
“杀光?”
“是啊,若是别人,只怕这会是借你人头一用,可府君明察秋毫,把那些想让你倒霉的人都杀了。”
焦晃的喉结动了动,开口道:
“我,我还知道……”
“仲卿,莫要生事。”他的母亲一把捂住他的嘴。
焦晃去借粮时,就预感到自己可能要坠入一个陷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也不敢胡乱声张,以免遭到更惨重的对待。
但这一次……
他转过头,身后不远处,妻子刘兰芝对他投去鼓励的眼神,这让焦晃浑身一震。
“我举报,一定还有漏网之鱼,一定还有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