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瑶听到这声音,终于缓慢的抬起头。她茫然的望着前面站着的那几人,最后焦点定在开口说话的顾智霖的身上。
这一刻,她好像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她哈哈的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边笑边开口道:“对得起沈家?呵呵……我没听错吧?”
她慢慢站起来,双目狠狠的瞪向前方,刚向前走了两步,可惜脚一下软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她便扬起头,目光中既是绝望,又是痛恨,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说道:“对得起沈家?是他们沈家对不起我!我有什么错?我给我妈报仇我有什么错?要不是沈青一家人,我妈怎么会死,他们欠我妈的命我要了回来,我有什么错?是他们沈家欠我的!沈家的一切本该就是我的。我要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顾智霖这一晚已经受到太多的打击,听见沈逸瑶这样一说,内心的苦痛再次翻江倒海,压得他整个人疲惫不堪。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已经太老了,往事如斯,过眼云烟,到眼前便什么也剩不下了。
这一刻,他似乎是再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止不住的摇头,最终将所有浓墨重彩的情绪都化成一个深叹:“沈青说得对,你和你那个没良心的父亲一个样儿。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反而恩将仇报……沈青啊沈青,当年我就说让你别再管这事,你非不听,唉,命!全都是命!”
当年他们四个人,因为沈芬改变了命运,也最终会因为沈芬改变了运和命。
顾智霖直直的盯着沈逸瑶,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只有那双眼最像沈芬,其他地方全部都像另一个人,就连性格也是像了那个人八分,完全没有遗传到沈芬的真与善。
当年,他曾劝沈青不要去理会那个连自己妻女都不顾的人,可惜沈青夫妇最终还是不如他心狠,念着沈芬的那些好,不忍心看她唯一的女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寻遍了所有福利院才找到沈逸瑶。
沈青夫妇一心为了沈逸瑶,可最后得到了什么?
顾智霖活了大半辈子,站在金字塔的顶尖,冷眼看着下面的那些人经历着人生的风浪,品尝着人情冷暖,看他们勾心斗角,或被狼心狗肺之人摆一道,面对这些他可以一笑而之,也可以冷漠以对,或是理智的笑别人傻被人愚弄,可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事最终会发生在自己的好友身上。
不,也不是万万想不到的,当年他曾经想劝过沈青不要去管那些事,可那时一旦想起沈芬那双漂亮而懵懂的眼,便再也劝不下去了。
顾智霖重重的叹着气,再一次感叹着命运弄人,他最后看了一眼沈逸瑶,觉得满身的沉重压得他似是直不起腰来,他便背着这重重的力气,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慢慢转过身扶着顾老太太道:“妈,太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这一声“妈”,顾老太太还没动,反而让还处在被顾家除名的顾恒回过了神。
顾恒一个激灵,他突然想起来,当年他妈妈说过顾老太太特别重视顾家的人丁,那个时候是顾老太太主张让许柳怀抱着顾恒回的顾家,况且,当年顾之铭离世之后,也是顾老太太嫌顾家下一辈的太少,才让顾征这个私生子回顾家。
顾老太太撑了一辈子的顾家,老一代的人最是注重儿孙,尤其家大业大更为注重。顾恒虽然从小不如顾之铭受宠,可顾太太对他这个孙子也是非常好的。
顾恒这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的滚到顾老太太脚边,一双脏手抓住老太太的裤腿边,哭喊道:“奶奶,您救我!我是顾家的子孙,您不是说过顾家后辈稀少,剩下的子孙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吗,再说当年是大哥他不走运了,是大哥自己选择的死,不是我,不是我……”|
顾老太太从进来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从开始到现在,这一切的吵闹似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似乎她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路人看了一出别人家的好戏。
可是现在,这出戏要演到她的头上了。
顾老太太拄着拐棍,如一尊佛,双目威严,顾家从顾智霖到顾征,全遗传了她这种看人震慑人心的眉眼,她低头冷冷的看着顾恒,紧抿着的双唇一张一合,便是冷酷无情的话语。
“我忍你许久,今天,也算是为我的之铭报了仇了。”
顾恒浑身猛烈一震,他抬着头瞪向顾老太太,似是无法想法这种话会从他的奶奶嘴里说出来。
顾老太太拿着拐棍往顾恒胳膊上狠狠就是一棍子,顾恒疼得双手立刻放开,顾老太太眼中再没有任何情绪,转过身不再看顾恒一眼,开口道:“就按智霖说的,以后顾家再也没有顾恒这个人,以后他是死是活,都与我们顾家再没有关系。”
说完,顾老太太蹒跚的走了两步,被顾智霖和顾之铭一左一右的搀扶出去。
铁门重重的开了,又重重的关上,室内便彻底的静了。
不远处,海浪声一声一声的哗啦啦的响着。
雨声小了,雷声也小了。
室内某处角落突然传来一声滴水的声音,看来这夜的狂风暴雨,将这间当年临时盖的小屋,吹得再不堪重用了。
顾征慢慢的走过去,拿出一副手铐将顾恒的双手牢牢的拷在生了锈迹的铁船上。
顾智霖与顾老太太当场宣布顾恒再不是顾家人,显然对顾恒的打击十分的大,顾恒这会儿仍然没有回过神,对顾征的所做所为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顾征铐好了顾恒,转过身正想问问沈容予怎么解决沈逸瑶,就见沈容予正站在沈逸瑶的面前,突然拿出来个什么东西扔在沈逸瑶的脸上。
“这里灯光有点暗,你凑活着看吧。”
沈逸瑶:“这是什么?”
沈容予不答,却说道:“沈逸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沈逸瑶轻蔑一笑:“呵,说得好像我期望你会原谅我一样。”
沈容予再不理会她,站起来看向顾征。
顾征立马会意,走过来拉着沈容予的手,两个人走出这间房间,“砰”的一声关紧铁门,落下重重的锁,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出了大树底下。
此时,雨已经停了。
后花园池塘边蛙声一片片。
一阵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吹在沈容予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上,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人慢慢的往他们住的房间走。
沈容予抬头望向黑暗的夜空,看见半片月亮正从一片乌云中半遮半掩的飘出来,看来这一夜的大雨,是真的过去了。
雨过天晴,虽然晴的是黑色的夜空,可那片明亮而又清冷的月光照下来,将面前一片水洼照得如一面透亮的镜子,也将沈容予的心照得透亮透亮的
沈容予望着那片水洼,心中那郁结的八年之久的心结,终于松动了。
掌心中,握着顾征的手。
沈容予低头望了望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突然打趣道:“你扮演你自己,还真的挺像的,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影帝?”
顾征:“嗯,是你找来的化妆师技术好。”
沈容予得意道:“那当然,那可是我的首席化妆师,只有你想不到的妆容,没有他化不出的妆容,什么僵尸、鬼怪、精灵、天使、恶魔……他都不在话下。”
顾征笑。这一切本就是他们计划好的,利用顾之玥的生日派对,将当年的这些人再次聚集到爱斐岛。
同样的生日派对,同样的地点,哪怕顾恒和沈逸瑶再无所畏惧,心中也不免忐忑。
要说服顾老太太很容易,可要说服顾智霖便不太容易了。
沈容予来岛之前,找过顾智霖一次,他给了顾智霖一个录音笔,正是于晓飞的哥哥于大飞几年前偷偷录下的沈逸瑶那次喝醉时说的话。
那录音很短,只有一句话“阿恒,我梦见顾之铭来找我们报仇了。”
只这一句,便足以震撼到顾智霖。
当年,顾之铭的离开,对整个顾家来讲是近乎毁灭的事,顾智霖痛心万分,一夜间就白了半边头发。顾之铭是他和董玉的孩子,董玉历经了生死,到鬼门关走过了一遭才生下顾之铭,顾之铭是他的半生心血,是他和董玉最后一点爱情的见证,不曾想说没就没了。顾智霖痛心疾首,在知道顾之铭有可能是被顾恒害死的时候,只感觉心神俱碎了。
沈容予便趁机将当年的事全盘拖出,顾智霖当然不会完全信,沈容予便说服顾智霖看他们演一场戏。
这场戏是他计划许久,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顾之玥的生日,这才总算找了一个由头让顾家的人一起去爱斐岛。从一开始的策划,到各方面的细节,顾之玥这边表面看上去是在为自己的生日策划,实际则是在忙活着给顾恒与沈逸瑶下套。
陈年往事压在心底八年之久,终于在这一刻真相大白了。
……
爱斐岛上的城堡,在这一夜,被雨水冲刷掉了沾染多年的灰迹。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喧闹了一夜的城堡在这一刻也终于静了下来。
再过几小时,天就要亮了。
这一夜,顾家所有的人都没有睡着。
顾老太太被顾智霖搀扶着回到房间,顾之玥留下来陪她老人家说话。
而另一边,顾智霖一回到卧室,许柳怀便嚎啕大哭着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