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刘菁脑子里想了一堆,他还是只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慢慢过去,刘菁心里越发警惕,同时也觉得奇怪:他是谁?为什么会直接到这儿来?
盗匪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动手?
若不是盗匪,那他到底是谁?
他——认识自己?
刘菁禁不住各种猜测,却毫无头绪,可是她又不敢真的放松警惕,只好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静静等着对方行动。
然而,直到天亮了,村里的公鸡打鸣了,那人才转身走,半点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那人出了正房,跳上房顶离开。
屋里的刘菁听到他真的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缓下心神,只是心中的怀疑并没有消失,依旧存在。
屋外厢房内的白芷站在窗边看着,直到人走了,才伸手敲了敲窗棂。
那人的模样,她倒是记得,主子送她过来之前,她就看过那人的画像。
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半夜跑过来,还跑进姑娘的房里看了一夜。
这是旧人难忘?还是心怀愧疚?
呵!
白芷眼中冷光一闪,他最好别来了,不然,她下回可不会这么客气!
…………
七里村这里靠山,后头有一座山林,里面物产丰富,蘑菇,木耳,野菜,野鸡,兔子……
村里的人农闲时节都会上山去采摘,或者是打点小动物回家加餐。只要不进深山,就十分安全,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最近镇上来了一位剿匪的县尉大人,村里的人都知道不太平,便成群结队地上山,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刘菁这天看着天气不错,阳光灿烂,便也带上白芷跟着村里的人一起上山。
虽然,她日常很少出门,但既然已经在此定居,她也不会完全不跟村中人打交道。
相反,她性子柔和,身体娇弱,那些村中的妇人虽然觉得她太娇气了,也太弱鸡了,但还是挺喜欢她的。
毕竟在一个说话如同吵架,每个人都是粗声粗气的村子里,骤然有这么一个说话缓慢,语气轻柔的小姑娘,大家都觉得听着挺舒服的。
因此,日常里还是会有人过来找刘菁出门走走这样。
她一般也不会拒绝,这次上山便是如此。
…………
一群人闲聊说笑着上山,走到半山腰,众人就各自散开,去采摘想要的东西,不过,大家都不会走远就是了。
刘菁跟白芷走到一旁蹲下,采摘着蘑菇,看着一丛一丛的鲜嫩蘑菇,两人的心情都很好,低声闲聊着。
正在此时,村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吓得所有散开采摘的人都赶紧停下手,起身跑回来。
刘菁,白芷也停下了手,起身走回去。
领头带她们上山的王氏道,“快,盗匪进村了,赶紧回去!”
众人快步跑下山,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刘菁了。
刘菁也跟着跑,可是她的身体实在太差了,跑了没多久,额头上就满是汗水,人也走的摇摇晃晃的,气喘吁吁。
白芷上前扶着她,用力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架着她就往下跑。
刘菁一惊,转头看着白芷艳丽的侧脸。
她的力气这么大么?
刘菁垂眸,她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白芷没有在意她想什么,架着她追上了众人,跟着她们回了村中。
只见村中央的晒场上,站着一个穿着青衣长袍的青年男子,他容貌俊逸,神情邪痞,一手提着一个男娃娃,捏着他的脖子,一手提着一柄长剑,正与里正他们对峙。
里正带着村里的青壮年拿着锄头等武器,气势汹汹地围着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一脸悠然地道,“你们可别太激动了,吓到我,我手一个不小心,这娃娃可就死了哦!”
王氏一看顿时脸一白,眼一红,丢下手里的竹篮,大喊着就冲过去:“阿宝啊!”
里正转头一看,眉头一皱,立马让自己的大儿子过去拦着她。
刘菁听着王氏的哭喊才知道,那个被青衣男子捏着的男娃娃是她的小儿子。
这是王氏三十岁才生下来的幼子,一向疼爱有加,现在看到他被青衣男子抓住,自然害怕得不行,忍不住哭喊,求着青衣男子放了他。
再听了周围其他村民询问回答的过程中,刘菁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今天村里的一群孩子在晒场上玩儿,这个青衣男子就从天而降,顺手就抓住了里正的大孙子。
可是,里正的小儿子却以他是长辈,应该由他来代替侄子受过这样的理由,让青衣男子把里正的大孙子给放了。
青衣男子大概是觉得里正的小儿子挺有意思的,便答应了他,将他抓在手里了。
等里正带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一幕,于是他便让村里的人围住了青衣男子,一直在劝说他放人。
青衣男子却一直没松口,只说了自己的要求——纱布,伤药。
刘菁听到这里,打量了一番青衣男子,见他的腰侧上有血迹:看来这人是受伤了,才跑到村里,想要找到治伤的药敷上。
难道他真的是盗匪?
刘菁看着那青衣男子的脸,总觉得奇怪。
等里正二儿子拿了纱布伤药过来,那青衣男子就让他上前去给自己上了药。
等上好了药之后,青衣男子就把孩子丢到里正二儿子怀里,脚下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刘菁就扑了过来,一伸手就想抓住她!
刘菁快步后退,白芷抬手就挡住了那人。
青衣男子愣住,没想到刘菁身边的这位长得漂亮的小姑娘竟然是会武功的!
青衣男子冷冷一笑,提着长剑就刺向白芷,白芷神色淡然,扭头避开他的长剑,抬手一掌打向他的手腕。
青衣男子慌忙一躲,反手又刺了一剑,白芷这次却并没有躲避,伸出手指夹住了青衣男子的长剑。
青衣男子大惊:“你是谁?”
空手夹剑,这样厉害的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白芷冷笑一声,手指一震,内力透过长剑打向青衣男子,打得他身子微微一颤,忍不住“噗”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白芷趁机松开长剑,上前一步,伸手又给了青衣男子一掌,将他直接打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又吐了一口鲜血。
青衣男子手撑着身子,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嘴角还带着血迹,看着白芷,执着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芷没理他,转身走到刘菁身边,道,“姑娘,回去吧。”
刘菁看着白芷淡定的脸,点点头,“好。”
她心里有一堆的话想要问,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去再慢慢说吧。
两人就这样丢下了一村子的人与那受了重伤,无法逃走的青衣男子回了村尾的家中。
青衣男子:……
他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他现在不由得后悔,刚才直接跑了多好,非要去抓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想要以她作为新的人质,带着一起跑。
真是失策,没想到她身边竟然有这么一位武艺不凡的女护卫。
…………
不说里正他们抓了那青衣男子到镇上衙门,只说刘菁和白芷回了家中,一关上门。
刘菁就转身看着白芷和刘安,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刘安一愣,转头看向白芷。
白芷对刘菁行了一礼道,“回姑娘,是二姑娘派我们过来的。”
刘安大惊,“组长!你!”
白芷神色非常淡定地道,“主子本来就有说过,要是姑娘看出破绽,怀疑我们了,就直说来历,不必隐瞒。”
刘安:……
刘菁也很惊讶,她想过白芷三人有可能是皇帝的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妹妹的人。
一时间,她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妹妹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死。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定居。
那她呢?她在哪里?
但随即她就想到,不对,要是妹妹知道她还活着,肯定会过来找她的。
而且,她一个自幼被困在后院长大的弱女子,是如何拥有这样的人做手下的?
这跟她印象中安安静静的妹妹完全不符!
所以,这些人,是不是有可能骗她?
想到这里,刘菁问白芷,“你说你是我妹妹派来的,那你可有什么信物可以证明你们的身份?”
白芷道,“回姑娘,属下等人没有信物可以证明身份。”
果然是假的!
刘菁眼神一冷,“那我又如何相信你们所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白芷依旧淡定,恭敬道,“回姑娘,主子说了,只要您听了这句话,就会相信属下了。”
刘菁冷声道,“什么话?”
白芷淡淡道,“待姐姐出嫁后,妹妹就可以出府,光明正大地告诉世人:你是我妹妹!”
刘菁一愣,她没想到妹妹还记得。
那是她十一岁时,剿匪回京之后,回府见她时说的话……
…………
那一年的冬天,雪花飞舞,安适院中依旧是那样安静平和。
妹妹坐在暖阁的榻上认真的写字。
她才六岁,身子还长得胖乎乎的,手也一样,软绵绵,揉起来就像是馒头一样软乎。
她年纪小,手腕力气也不够,但她还是很认真,一笔一划地写着。
刘菁看着她那认真的小脸,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头一酸。
她笑着对妹妹说,“妹妹,我被陛下下旨赐婚了,等我长大,我就嫁给太子,做太子妃,陛下的儿媳妇。”
妹妹的手顿了顿,然后才继续写完那个字。
放下笔,妹妹抬头看着她,神色平静地问,“那长姐,你喜欢太子吗?”
刘菁双手撑着脸,笑笑,“喜欢。不过,最重要的是,陛下他疼我。
他说,舍不得我嫁到别家去受委屈,所以就让我嫁给太子了。”
妹妹小小的脸蛋还是很平静,只是垂下眼睑,轻轻道,“那恭喜长姐了。”
刘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软软的发丝划过她的掌心,让她的心头也软成了一片。
“妹妹,姐姐答应你。
待姐姐出嫁以后,你就能出府,光明正大地告诉世人: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好不好?”
妹妹抬起眼睑,看着她,乖巧地点头,道,“好,长姐。”
刘菁笑笑,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脸,“妹妹真乖!”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刘菁眼眶泛红,看着白芷,声音带着隐隐的颤抖,道,“妹妹,她,还好吗?”
白芷恭敬地道,“主子很好。”
“那,她,现在在哪里?”
白芷沉默。
刘菁一怔,“不能说?”
“是。”
刘菁红着眼,心里翻涌着激烈的情绪,突然,胸口一疼,她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
白芷抬起头,快步上前扶着她,“姑娘,您胸口疼?”
刘菁点点头,“嗯。”
白芷看向刘安,道,“把主子送过来的药拿来。”
刘安点头,转身快步到厢房拿了药过来,递给白芷。
白芷打开药瓶,倒了一颗出来,给刘菁道,“姑娘,这是主子亲手制的药丸,专门送来的,是治疗您的心绞症。”
刘菁接过药丸,塞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不多会,她的胸口就不疼了。
她站稳身子,转头看着白芷道,“你们的主子,到底是怎么训练你们的?”
白芷淡淡道,“我们都是孤儿,被主子收养在京郊的庄园中,主子请了先生教导我们认字读书,练习她送来的武功秘籍……”
刘菁听着她说,不由得打断道,“你们在京都的时候就被妹妹收在门下了?”
白芷点头,“是。”
刘菁惊讶,“那,那时候妹妹才多大?”
白芷垂眸道,“五岁。”
“五岁?!”
刘菁不可置信!
原来,一直安安静静,乖巧待在后院,从来没有出过安适院的妹妹,那么小就已经开始培养人手了吗?
白芷抬眸看她这副神情,淡淡道,“其实,主子当初,并没有想过要用我们。”
刘菁看着她,白芷继续道,“主子那时候,大概只是怜悯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求生艰难罢了。
所以她才在京郊买了地,盖了屋,收留了我们。
之后,一直让人教导我们如何求生。
还是在大人和您都出事之后的半年,主子才特意回了京都,交代我们做事,直到现在。”
刘菁怔怔,原来如此。
所以,是父亲和她的死,刺/激了妹妹吗?
刘菁闭上眼,心口忍不住剧痛。
这不是心绞症的痛,是得知自己妹妹为了自己而放弃安定的生活,选择走上了另外一条艰辛的道路的痛。
这一刻,她好恨!
她恨自己无能!
没有好好保护妹妹不说,还让她来保护自己这个无能的姐姐。
是她的错啊!
妹妹不该走这样的路的。
她明明可以活的自在逍遥,一生无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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