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古怪了!他得从这里出去!
沈真夜下意识的想要走,可是他却稳稳当当的坐在石凳上,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这是幻境?
这时候,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们好像把他吓到了。”
沈真夜下意识的朝着说话的人看了去,那人身上的亮光慢慢散了去,沈真夜也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沈真夜瞧见这个男子,便感觉在看一段泛黄的回忆,他明明就站在沈真夜的面前,却好像和沈真夜有着很远的距离。
但尽管如此,沈真夜也能感觉到他由内而外散发的超凡脱俗,这人绝佳眉眼透着一种淡然。
他的眼瞳是浅浅的粉,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银白的发丝用红色的绸带编成了松垮的辫子,他脸上的鬼纹,昭示着他是鬼的事实。
他叫至柔。
当初纱雾拿出来蓬莱岛岛主给她爹写的书信启辞,不就是挚友至柔吗?
难怪沈真夜会觉得至柔的双眼轮廓似曾相识,现在仔细回想,确实是和纱雾的很像。
至柔负手而立,垂眸看看这沈真夜,“别介意。”他的声音温润,“那两个人就是这样不靠谱的。”
沈真夜很难不同意,他在心中暗暗点头。
“至柔,我怎么就不靠谱了?”温无悔上前来,看向至柔的漆黑眼眸写着控诉。
沈真夜睨了一眼那人,俊朗不凡,英气十足,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眉眼真的和温沉曦的好像,一颦一笑,都有他徒弟的影子。
而且他们刚才谈话还提到了沉曦,叫他儿子……
看样子这对笨蛋情侣应该就是他徒弟的爹娘了……
当初沈真夜看到墨岚记忆里的整容模板,以及鲛皇的那声岛主,他便觉得这两人绝对是有关系的,他徒弟又没整容!怎么可能和岛主那么像?
现在看来,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此时的徽萤也上前来,用那双仿佛红石榴一般眼眸,正直勾勾的看着沈真夜,直把沈真夜的看得心底发毛,沈真夜听到了她喃喃自语:“真的不能生吗?”
沈真夜:……
生个屁啊!他一个男的生什么?生蛋吗?
还好沉曦遗传的是他娘的美貌,没有遗传智商!真是万幸!
温无悔拍了拍徽萤的肩膀,“真的不能。这可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好了徽萤,别纠结这个问题了。”
温无悔笑问沈真夜:“你叫沈真夜吗?我是温无悔,这是徽萤,旁的是我挚友徐至柔。我们沉曦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真是辛苦你了。”
沈真夜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我死了吗?”不然怎么会看到挂掉了的前鬼王?
温无悔忍俊不禁道:“你没死,只是进入了我设下的阵法中了。沉曦身上有我和徽萤的血脉,他进出我设下的法阵轻而易举。你与他也一体同心,因此你能见到我们。”
沈真夜头脑发热,他的手颤了颤,一体同心……用得着说的那么直白吗!
沈真夜赶紧把这念头甩出去,“阵法?那你们,还活着吗?”
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徐至柔笑容温和,他仿佛是在谈论他人的事情,“百年前的人界和鬼界大战中,我们三人相继死去了。这只是无悔阵法储存下来的记忆,我们死得彻底,连残魂都没有留下一缕。”
沈真夜心头一颤,他看向了温无悔和徽萤,“你们见过沉曦了吗?”
他们二人苦笑着摇头,“这孩子的心防很重,虽然因为血脉相连,他被我和徽萤的气息吸引,但是我们无法接近他,最重要的是……”
温无悔说到这里,沉默了一阵,他叹了一口气说:“他对我和徽萤,有着极深的怨恨。”
徽萤耷拉着脑袋,像极了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她满脸愁云惨雾。
徐至柔上前,安慰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小年纪就让他吃了那么多苦头。他会记恨,也是很正常的。”
沈真夜一直都知道温沉曦内心敏感多疑,他挣扎着活下来,也是凭借着那一腔仇恨支撑。
沈真夜看着自责的温无悔和徽萤,他们两人并不像是会丢下温沉曦不管的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隐情。
“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
三人的眉目沉寂,都染上了浓郁的哀愁。
“这可不是一段好的过往……”
沈真夜看着他们三人,眉目坚毅,“这关系到沉曦,我想知道。”
当年人界和鬼界大战,人界说那出色的大天师,被鬼界王女勾引了神智,和鬼王同流合污,打开了人界结界,导致鬼界的恶鬼大肆入侵,死伤无数。
后来元尊击退恶鬼,守住结界,而大天师被抓,在神殿遭受天罚致死。
鬼界易主,新鬼王取代了旧鬼王,展开了雷霆统治,旧时王朝王公贵族,死得死,流放的流放。
新鬼王提携喜、怒、哀、乐、愁五大修罗,驻守五大城,专横暴政从此开始。
外传王女不知廉耻,与人族通婚,被关押在了恶鬼冰川,接受日夜折磨。
当然,这是三界的广为流传的版本。
沈真夜从纱雾的口中,得知了不一样的。
沈真夜其实更偏向于纱雾她所说的版本,他觉得,能设下百花都那般结界的大天师,其心不会歹毒的。
徐至柔笑道:“你是沉曦那孩子最信任的人,告诉你也是应该的,随我们来吧。”
徐至柔这话一出,沈真夜刚才还不能动弹,现在却能行动了。
沈真夜跟在他们三人身后,往前走了两步,四周的景象瞬间变换,沈真夜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震撼的看向了前方。
如今的沈真夜,置身于一处塔中央,这座宝塔占地极广,沈真夜站在中间,就好像是站在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巨大广场。
他触目所及能看到的,是一层层楼阁,每层楼阁里,是一个个排列密集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大量的书籍。
沈真夜抬头向上看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宝塔顶上,落下一缕光,正好撒在沈真夜的头上,帮他笼罩在其中。
这简直就是个巨大的书城,比他之前上学去过的书城,都要夸张。
“来,坐。”徐至柔缓缓落下,他的手中拿着几卷卷轴,微笑着挥了挥手,桌椅便出现在了沈真夜的面前。
徐至柔把卷轴放在了桌面上,沈真夜不解询问说:“这是?”
“是我们三人生平的回忆。这也是我设下的法阵。生前,我们的记忆楼阁是独立的,我们三人消亡后,记忆楼阁便合并到了一起,看起来很夸张吧?因为巨无遗漏大小事情都被装在了这座塔里了。”
温无悔手中握着几本书,放在了另一端,他好像很怀念,用手摩挲着这些书籍,“你现在所看到的我们,就是由这大量的记忆合并而成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魂,是一段记忆。”
沈真夜看了看桌面上的书,沉默不语。
这时候,徽萤捧着一沓半人高的书籍东摇西晃的来了,她脚下踉跄,吧唧一声摔了下去。
温无悔眼疾手快把人捞了起来,只不过那些书籍散落了一地。
温无悔无奈的说:“徽萤,要拿就拿重点的,你偷吃莲蓉酥这种记忆,就不必拿来了。”
徽萤皱着眉头问:“那我和你去偷灵兽这个呢?”
沈真夜:……
好家伙,堂堂大天师竟然带着老婆去偷灵兽!
温无悔按了按太阳穴,笑道:“也不用。还是我来帮你挑吧。”
温无悔挑选出了几本来,放在了桌面上,他将所有卷轴书籍拢在一起,那书散发着浅浅的光芒,合成了一本,温无悔缓缓开口道:“这些便是当时的记忆了。你把手放上去,便能走进去探查当年的真相。”
沈真夜莫名觉得紧张,他就要窥探到百年前的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了。
沈真夜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他把手贴了上去,他的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待他睁开眼睛,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沈真夜眼瞳发颤,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他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尸海里,这些死去的人,有些穿着道袍,有些只是普通百姓,还有被生生砍下来的鬼怪的遗骸。
沈真夜触目所及之处,都是死人残肢,哀鸿遍野,死伤无数,好似人间炼狱。
漆黑的天际,就好像要坍塌下来一般,滚滚的硝烟鬼气血腥味凝聚在空中,变成黑压压的一片,弯月如钩,在天际边上泛着猩红的光芒。
沈真夜的布靴,踩踏在深至脚踝的血海里,他稍微动弹一下脚步,都是粘滞的。
阴风夹带哭喊声,厮杀声,回荡在这天地之间。
太真实了,不光是触感还是气味,他都能感觉到。
沈真夜觉得自己好像也亲身经历了这场大战。
刺鼻的血腥味无孔不入,笼罩在沈真夜的身上,如影随形。
沈真夜无法辨别方向,他迷失在了这惨烈的战场上……
就在这时,一道莹白的光芒缓缓在沈真夜的面前飘过,那白色的光芒,朝着尸山血海尽头那破碎的宫殿而去。
沈真夜不由自主的追随而去。
沈真夜费劲的跟上了那白光,这才发现,那竟然是散发着神光的神明,神明身着银白战甲,手中握着的银色长枪还滴落着血迹。
那神明的面庞冷峻,无悲无喜,这不是,吟穹吗?
沈真夜一愣,吟穹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和他一同闯入了那三人的回忆里了?
不对,吟穹怎么会穿着战甲,而且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个女的。
这时候,吟穹停了下来,沈真夜也跟着停下,此时的他看到了那倒在血泊之中,残破的身体被利刃刺穿,只剩下一口气的副将。
他眼神涣散,眉眼已经没了光华,沈真夜瞧见那人的容貌,不禁吃了一惊。
这人生得和纱雾几乎一样。
吟穹冰蓝的眼眸颤了颤,“阿雾……”
阿雾脸上绽放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来,“仙君……他们请神下凡平息争端,或许一开始就是个,是个圈套。这回,你免不了会遭天帝责罚了。”
吟穹俯下身来,眉目染上几分焦虑,他手中神光展现,疗愈阿雾的伤口,“别说话。”
阿雾费力的眨着眼,微不可闻的说道:“仙君,没用的……下凡的神,神力受限,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我是活不成了……只是还有一句话,想和仙君说。”
阿雾说这番话时,鲜血涌出口中,他说的含糊不清,磕磕绊绊,那散开的瞳孔映照着仙君的英姿,“仙君,阿雾对仙君一直……”一直满怀爱意。
只是他没力气说完这句话了,他魂飞魄散,黯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