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琢磨的工夫,林旭已经亲自四散人手,去统计今年光是京城附近,需要安置的百姓数量。
流民就不算少,和往年比差不多要多出三分之一来。
不光是流民,就是本地老百姓们的房子也多有破陋之处,有些在寒冬来临之际,好歹可以修一修勉强能用。更多的怕是雪一厚,就彻底成了危房,住进去简直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人数之多,实在可怖,再看看朝廷准备的安民房,简直是杯水车薪,哪怕使劲挤,也不一定能挤得下一小半儿。
“哎,难啊!”
林旭想,要是他现在能找到一个大宝藏就好了,拿宝藏哄着天下的富贵人家都拿钱拿粮,出人出力,或许还真能度过灾年。
可惜就只能想想。
红尘把自己的主意一说。
林旭略微沉吟,不觉笑道:“到是好主意,我记得西北一带就有很多人穴居于窑洞之内,冬暖夏凉,建造也不复杂,咱们这边固然不能和人家那里比,但想来也能做得到。”
红尘点头:“朝廷可以组织人手,以工代赈,很多地区都可以挖坑,挖洞,先挨过这一冬天再说吧。”
两个人对坐惆怅了半天,满腹的愁肠,满脸的郁结。
罗娘和小严俩人戳在一边,面孔严肃,齐齐叹了口气,好吧,您两个忠肝义胆,都是好人,可你们两个刚刚有那么点儿热乎劲儿,把情谊展现到宫里去了,难道坐在一起救不该说点儿暖心话?
这些大事,那是朝廷应该操心的吧。
好,要操心老百姓的疾苦,她们不反对,不过现在整个郡主府上下都为买粮食什么的发愁呢,四处筹集资金都忙不过来,庄子里的粮食到是不少,可这么多人要吃,光靠那一点儿怎么可能够?
小姐说一句信任,就把这么多杂事,这么多大事交给她们,却不想想,她们到底都是下人,这会儿更是人心惶惶,撑起如此重要的任务,如何能不心惊肉跳。
此时此刻,小姐还是该先顾顾家里,不能光是嘴上顾,行动上也要积极才好。
“哎!”
两个姑娘叹气。
她们也不是没有善心,自己苦过来的,对于受苦的老百姓们天生怜悯同情。
她们也是年年都跟着小姐防震救灾,那些慈幼局,善老堂什么的,她们捐赠的各种物资数都数不过来,但眼下这种紧要关头,有可能连自己人都要折进去,便忍不住先想自己了。
这是人的不能。
罗娘拐弯抹角地提了好几句,红尘笑眯眯地应了,很是赞同,没错,救人先救己,管不好自己,哪有力气管别人去?
“我们郡主府里人才济济,咱们罗娘和小严都是一方大将,家里除了我划出来的那些钱,其他的都归你们调度,还有咱们的人脉你们也尽可以利用。”
红尘笑意盈盈,“我记得宁侯在几个港口都有船,河道不通,可以走海陆,想办法出去买粮食吧,对了,朝廷过一阵子肯定也会下旨组织船队,你们派人跟着去,可以蹭蹭朝廷的光,比较安全。”
罗娘:“……”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家小姐连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要她们挑起重担,她们就得挑得起来。
只是前阵子小姐还开玩笑说,鬼谷那边总喜欢把人当牲口用,是个人才就拼命加担子,也不怕把人用坏了,现在她自己就有这种倾向了,恨不得郡主府所有人拿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现在也真想说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红尘要是听到罗娘的心声,肯定会觉得冤枉。
她和林旭怎么一样。
她对罗娘她们几个,都是认真教导,仔仔细细地扶持着成长,这么多年,一点一点儿地加担子,到如今确定她们已经成熟到可以为自己分忧解难了,才开始敞开了用,像林旭那样,随便抓一个十多岁还小的很,稚嫩的像幼苗的孩子,直接就投入高压战斗中,锻炼成材,那才是……‘枭雄’的气度。
对罗娘她们充分信任,红尘就直接跟上林旭,两个人到难得同进同出的,看起来颇有几分恩爱。
可惜,林旭忙得三天都没洗澡,胡子也随便刮刮,虽然他天生相貌讨喜,到不至于蓬头垢面到吓人的地步,可是,这种状态,他就连离自家的姑娘近一点儿都不太敢,怕熏到美人了。
好在现如今心里踏实,可以把红尘大大方方地放在自己的心尖上,再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她会翩翩飞走,不见芳踪。
而且,再苦再累,于忙碌中看一眼倩影,也能稍有慰藉,足够了。
红尘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林旭的班底。
除了早就熟悉的那几个老人,例如王元道王老先生外,另外有意思的人也颇多。
最显眼的是个黑衣服的年轻人,比小荷大一点儿,沉默寡言的和小荷也差不多,不过,小荷是心思单纯,他是嘴上沉默,熟人面前却免不了几分活泼,而且外貌太好,人人关注。
这人却不同,真正的从内到外,都静到极致,明明仔细看,那也是一张白皙漂亮的面孔,可乍一看过去,却仿佛只能看到一团黑雾,连五官都瞧不太清楚。
林旭也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说他姓乔,单名一个稚字,一直跟在林旭身边,负责文书工作。
要是林大公子不说,红尘还以为他是个暗卫,探子一类的人物,毕竟这般耐得住寂寞。
第二个值得关注一下的,叫曲名,也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很周正,娃娃脸,双眼皮,大眼睛,脸上永远带着笑,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人畜无害,能说会道,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就是很容易让人感到舒畅。
看意思,这位主要负责鬼谷对外的联系沟通,工作到是很符合他的性子,爱说话又会说话。
另外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老人。
头发花白,面孔严肃的卫工,是一个大夫,神医,医术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一头都是白发,身体瘦小,面无表情的另外一个老人,叫李肃,具体有什么能力,做什么差事的,林旭没有提,但有一回罗娘的手帕被大风给刮走了,他片刻就给追了回来,还帮小严救下过树上的野猫,够过屋檐上冻僵了的鸟雀,显然轻身功夫一流,呃,还是个热心肠,对孩子们尤其好,红尘好几次看见他被外头一群疯跑的孩子抓着胡子荡秋千,也从来不恼怒。
其他各型各色的人物同样很多,连罗娘和小严也终于看到了鬼谷的底蕴。
她们家小姐辛辛苦苦培养人才,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花了这么多年,那般辛苦,好像卓有成效,但跟人家一比,那简直就没办法看了。
罗娘都为自家小姐委屈。
不过,林旭到觉得自己的墙角快让自家的美人给挖得差不多,估计过不了多少日子,这帮人就一心一意全是自家美人。
也是,林旭压榨他们拼命工作,红尘在后面煮姜汤,煮热茶,做各色各样的,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按时按点儿送过来,还带着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帮忙处理各种杂物。
虽然罗娘和小严太忙,大多数时候要留在郡主府做自己的事,但郡主府其他女官,那也是红尘下力气调教的,可不光是识文断字那么简单。
女孩子又心细,还跟了红尘那么多年,做事有条理,把助理得工作做到了极致。
经过她们巧手整理,林旭这儿总算不是一团乱,想找什么资料文书,喊一声立马送到,口渴了杯子里的水永远适口,想用什么东西,一个眼色,东西就好好地被递到手边来。
工作效率大增,至此大家不但不用连轴转地加班,每天还能抽出时间吃饱喝足。
林旭这边所有人,短短时日就觉得身上胖了好些,换了往年,一旦忙起来那是熬得颇有些油尽灯枯的意思,加班半月,整个人都不成人形。
这等好处,一日两日地或许看不出,多上几日,大家都是人精,哪里体会不出来。
红尘身边的女官们,润物细无声地融入了这个群体,丝毫都不费力。
当初,红尘带着娘子军被林旭拉来的时候,这帮人私底下也不是没忧虑过,怕他们家大公子色令智昏,带来的人只会添乱,结果时候不长,要是林旭敢把人再给弄没了,他们都要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享受过一群女官美人,细心周到,细致入微,全方位的服务,谁还愿意回去过以前的苦日子。
红尘也挺满意的,那一年她在玉珏空间里听前辈们的话,抽出一批细心稳得住得女孩子,进行所谓的秘书培训,当时还犹豫了一下来着,毕竟看介绍,似乎都是伺候人的活儿,要不是女官们都乐意,她们本就是想伺候好红尘,这事能成不能成,尤未可知,后来却见了好处,连红尘都跟着享福。
虽说郡主府这边,人才的数量,种类,仿佛远不能和鬼谷比,但她们同样不可或缺。
这话不是红尘自吹自擂,都是林旭手底下那些人才自己说出口的。
所有人度日如年,红尘都觉得自己快要忙到麻木的地步,寒冬终于来了。
好像就在某一刻,地面上的冰更厚,风更冷,雪更大,井水河水冻得结结实实,街面上也逐渐萧条。
粮铺子统统关门,物价高得不可思议。
朝廷的确一直都在管制,不让哄抬物价,奈何这种事,永远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光京城,各地能经营粮食生意的,大部分都手眼通天,不好相与。
再者说,可以不让粮价太贵,却抵不住物资少,粮食只有那么一点儿,就算卖得便宜,也永远不够老百姓们吃。
有存粮的还好,京城那些没存粮的,或者眼皮子浅薄,趁着粮价拔高,一下子把粮食卖了个精光的人,如今可抓瞎,拿着大把的银子也买不到粮。
这两天朝廷分外紧张,每逢这种时候,还要担心乱民,没办法,一旦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人们总会疯狂。
老百姓们都是一样,如果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谁也不愿意胡乱折腾,都是温驯的羊羔,可一旦活下去,再老实的羊,也会变成凶残的狼。
红尘出的那些主意,大部分朝廷都采用,也不只是她,朝廷人才济济,对于应付这等寒冬,也不是没有经验。
月前就派出大批官员钦差大臣到受寒流波及的各地,督促防寒,组织当地的百姓开挖窑洞。
京城也有,施工的时候,红尘跟林旭去看过一眼,老百姓的智慧不可小觑。
红尘想象中,也不过是挖个大坑,能挡挡风,大家凑在一起住,总要暖和得多,可是老百姓们做出来的活儿可没那么简单,各村都在空旷地挖出大坑,然后再在四周挖掘一个又一个的小洞,把自己能收集起来的枯草,碎布头,各种能防寒的东西都堆积在一起,大人孩子都住进去,大坑外面是朝廷帮忙升起来的火,热气腾腾,他们还想办法修得洞口勉强能透入些光,不至于特别暗,住得还算舒服。
有这些洞穴,朝廷这边也稍稍松了口气,总能节约一些防灾的物资。
好些消息灵通的官员登门拜谢,有谢红尘的,更多的是谢林旭。
林旭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回头就苦笑:“节约的这点儿,其实哪里比得上他们贪的,要是一人少贪一成半成,还不知能多救活多少老百姓的命。”
这话也就私底下说说吧。
他和红尘都不是目下无尘的人,大周朝积弊已久,吏治不清的问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得了,别说他们管不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当真能管,恐怕也不敢在此时大动干戈。
正直危险时局,真要伤筋动骨地清查,又没有足够的,了解情况的后备官员,到时候一团乱局之下,事态会一发不可收拾,老百姓就更没有人管,更没有活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