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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连环风波 下(1 / 1)

()王守仁告别了张永,立即命人将朱宸濠交给张永,同时还暗中予以监视和保护,其中不得有任何的闪失。WENxueMI。cOm而此行的主要目的达到了,大事告成,心中大石落地。其它的都不在乎,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更是看得淡如云烟,天下与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江彬一心想得到朱宸濠,却被张永占了个先,张永势力雄厚,江彬心中忌惮,欲将心中怨气统统撒到王守仁身上。心中使坏,欲陷王守仁于不义,时常在皇帝面前搬弄王守仁是非。好在有张永,他经过上次同王守仁的正面交流以后,由衷的佩服王守仁的才学和人品。在他的帮助下,江彬、张忠等的挑拨非但起不到丝毫作用,正德皇帝还加封王守仁为江西巡抚,顶替孙燧的位置。

王守仁接到圣旨,心中欢喜,欣然准备前往江西上任。而江彬仍不死心,对王守仁欲除之而后快,命其同党张忠率领一队京兵,以先锋部队为名,先王守仁一步抵达江西。

前来迎接的正是伍文定,他性格火爆、正直,对张忠的为人和此行目的十分清楚。但出于礼数,还是恭敬招待了张忠。张忠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完全没有把伍文定放在眼里,一直都是语中带刺,冷嘲热讽,本是让仆人做的事情,有意刁难伍文定,却叫他打理。

封建王朝等级思想观念是非常鲜明的,一个堂堂知府怎受得了干下人的活?伍文定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几乎是吼着说道:“我伍文定身为下级官吏,本来对公公礼敬那是应该的,但是也无规定做下官的要为上级做这等低三下四的粗活!”

张忠为人趾高气扬、欺软怕硬,认定吃得下伍文定这个小小知府,见到伍文定用大嗓门朝自己吼,顿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斥道:“伍文定!你好大的胆子,小小知府竟用如此态度对我说话,反了不成?”再次重拍桌案,向外喝道:“来人呐!将伍文定这大胆逆贼给我拿下!”

顿时应声进来八名身着统一服装的卫士,个个身手不凡,将伍文定捆绑起来。伍文定虽是武功不凡,但是在这样八个高手面前也无可奈何,况且他心中尚有顾及,不敢全力反抗。肢体上不好全力反抗,口中却可大声呼喝:“我伍文定好好男儿,学文习武,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且不说以前,光眼前这出力平定朱宸濠谋反一事,也是大有功劳。你等不分黑白,强行将我拿下,难道是朱宸濠的同党,伺机报复不成?”伍文定中气十足,声音高远,整个大院都能清楚听到。

张忠闻闻言,脸色大变,强行将伍文定拿下,却是说不过去。而且还有不打自招的嫌疑,承认同朱宸濠有所勾结,这叛国之罪可是非同小可的。张忠当即下令道:“慢着!伍文定虽对我无礼,但见其平乱有功,功过相抵。伍大人,这次就饶了你,以后需多加注意,下不为例!”

“哼!”伍文定挣开八名士兵之手,整顿衣衫,怒目而去。

张忠本想强行给伍文定乱加罪名,借王守仁是伍文定顶头上司,一并将王守仁也牵扯在内。因伍文定性格刚毅,此招不行,于是挖空心思,想制造王守仁的犯罪证据。但是王守仁向来廉洁奉公、秉公执法、为公为民,丁点的罪行也是没有的。为此,张忠的部队,到江西短短十天,便闹得鸡犬不宁,却打着肃清乱党余孽这一冠冕堂皇的幌子,搞得当地百姓有苦难言。

终于,王守仁授命回江西上任巡抚。张忠的真正目标正是王守仁,既然正主来了,那便将所有矛头一股脑儿直接指向王守仁。

王守仁到家的当天晚上,张忠就带着他的人来到巡抚府上。以做客为名,恭喜王守仁升任江西巡抚。“王大人啊,恭喜恭喜!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您笑纳。”张忠笑着将一个装饰精美的木盒递给随身的小太监,转递给王守仁。

王守仁忙双手退还,道:“公公大礼,下官岂敢?”

“诶!王大人你太客气了,你升迁之喜,我们作为同僚好友的,怎可不送上些微薄之礼。王大人,你可真别客气了,快收下吧,不然就太见外了!”从小太监手中拿过锦盒,亲手递上。

王守仁还是推辞道:“下官升迁,公公人来了已经是下官莫大的荣幸了,岂可再收公公的厚礼啊?”

“王大人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的啊!”

“哎呀,公公,瞧您这话说得,下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给您面子!”王守仁无论如何也不收张忠的红包,互相你来我往,推脱一番后,王守仁言辞巧妙,谦和态度中含带坚毅,张忠终于放弃,“王大人廉洁奉公,我真是佩服之至啊。既然王大人如此坚持,那我也就不在强求了,啊,哈哈哈!”而后又转向其带来的士兵,道:“来来来,众位兄弟们,今天是王大人升迁的好日子,咱们一同为他祝贺祝贺!”一众士兵素质低下,明摆着张忠是在刁难王守仁,个个都是幸灾乐祸的进厅上桌。

张忠带了五十名士兵,王守仁将家中所有桌椅搬出,才勉强让所有士兵坐下。却没有了王守仁的位子,家中仆人,看着胸中愤怒,见主子面带微笑,不急不躁,也不好发作,只好低头忙自己的。

张忠调侃道:“王大人果然是做大官的人啊,气度就是不凡,不像那伍文定,趾高气扬,一看就是一辈子做芝麻绿豆小官的料!说不定哪天连芝麻绿豆的小官也做不成了!”手下众人,人人起哄附和。

王守仁的家仆王强,三十出头年纪,人高马大,无父无母,得王守仁收养,自幼跟随王守仁。他早就看不惯这群目中无人、类似强盗的人。趁为士兵泡茶之时,故意将滚烫的开水洒在了那士兵身上。那士兵立时大叫,冲王强骂道:“***!你小子没长眼睛啊!”

王强欲予以反击,王守仁快速上前,先王强一步赔笑道:“喔,这位军爷不好意思,家仆粗手粗脚的,无意之失,还望军爷见谅。”说着,还用自己的衣袖为那士兵擦拭被开水溅湿的衣衫,另两位家仆同时将王强拉开。

堂堂江西巡抚亲自为自己这一小小士兵擦拭衣服,还是头一遭,不免有点受宠若惊,也不好再多言语,安静坐下。

张忠又道:“巡抚大人,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我们这些人好歹也是客,粗茶淡饭总是少不了的,这粗茶上了,那淡饭呢?”

听到张忠这话,王守仁所有家人全部一怔,王守仁涵养极佳,也不表现在脸上,谦和地说道:“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公公大驾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下官受宠若惊,一时竟忘了这事。下官这就命人为公公和众位军爷准备酒菜,还请公公和众位军爷稍等。”张忠之话,实在是无理之极,好在火气最大王强已被拉到后屋,否者他听到这话是再难忍耐的。

王守仁举家上下,算上仆人,也就十一口人,而且时常饮食的都是粗茶淡饭,很是简陋,家中根本没有为张忠等人准备的佳肴酒肉。只好命人去外边操办,但他为官清廉,家中积蓄极少,却又哪里够卖得起五桌的佳肴酒肉,于是便将家中尽有的金银首饰和并不十分珍贵的瓷器摆设拿去典当,拼凑一下,终于勉强够五桌所需。

王强来到后院独自劈柴,以发泄情绪,同时口中还不断咒骂和嘀咕着。见王守仁来了,也不像平日里恭敬行礼,转了个身,背对着王守仁,顾自劈柴。王守仁也不以为意,本想找王强去帮忙,见到他这样,念想也就打消了,换其他人了。王强性格耿直,对王守仁忠心耿耿,却也是一个粗人,自幼王守仁叫他读书识字,他总是不肯用功,至今也只道能看写书信,不明王守仁良苦用心。张忠有意为难,只要抓到丝毫的蛛丝马迹,便即大做文章。王守仁只好事事小心,不让张忠抓到点滴的把柄。

张忠众人吃饱喝足后,仍是不离去,吵吵闹闹一直到三更天,才跌跌撞撞的统一回去。将王守仁家中弄得一片狼藉,好似遭受了强盗,而事实张忠等人比盗贼更为可怕与无耻。王强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其他人也是心中难受,面容愁苦,王守仁不言不语,默默地随同一起收拾。

而这仅仅是张忠刁难王守仁的一个开始。

第二天天刚亮,百余名受了张忠命令的士兵,来到王守仁家门前呼喝吵闹:“他***!这王伯安***也是欺……欺……妈的!欺什么来着?”

“欺……欺世盗名!”

“对!欺世盗名!”

“操!你小子不懂就他娘的别学人家读书人的样子,用劳什子成语!”

“妈的!老子是向王伯安看齐你怎么着?人家王伯安可是当世有名有学识的大人物!”

“哎哟!***!还向王伯安看齐?太阳是打南边出来的么?”

“呸!你小子懂个屁!王伯安他娘的欺……欺世盗名,老子就学他的欺世盗名,怎么着?哈哈!这不就是向他看齐么?”

“恩,这个像屁一样的话倒也有几分鸟道理。”

“是吧!你小子不懂就少给老子瞎掺和!”

“唉,问你啊,这欺……欺什么来着?”

“欺世盗名!”

“对,欺世盗名,是什么意思啊?”

“哈哈!狗屁生东西,这都不知道!”

“切,你知道?”

“老子当然知道!”

“好,那你给老子说说。”

“这欺世……***!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占老子便宜!这欺世盗名的意思就是……就是欺世盗名!”

“操!废话,这谁不知道啊!我告诉你啊,这欺世盗名的意思就是欺骗世人,窃取名誉,懂啵?”

“噢,懂了,哎呀,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点墨水的!”

“废话,当年老子差一点就成了才子!”

“难怪,难怪!”

“那这个他娘的王伯安欺骗世人什么了,又盗取了什么名誉?”

“这个么你听老子说件事,说了你们这群小子就明白了。”

“操!少给老子来装老子!”

“老子不跟你们这群没见识臭小子一般见识……”

“不是不跟,是不敢吧!哈哈哈!”

“别打断老子讲话!这王伯安在外边不是一直被别人称为什么廉洁奉公、刚正不阿、博学多才。”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人家本来就是这样啊!”

“屁!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告诉你,这全都是骗人的。老子跟你们说件事啊,听了你们就全明白了!”

“你有完没完啊?***老早在说要说个事,光这句话就说了这么多遍了,真正的事情奶的到现在还没说!你娘的到底说是不说啊?”

“***,都是你们这群没教养的狗娘养的东西老打断老子,不然老子能说这么多废话么?”

“你也知道自己在说废话啊?”

“哈哈哈!”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你快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王伯安不是刚升迁为江西巡抚么?所以昨天晚上咱们张公公带我们兄弟几十人去给那王伯安道贺,那个王伯安也挺客气的,请张公公和老……和我们喝酒吃肉。”

“那挺好的啊!有什么问题?”

“就是,就你小子服气好!这样的好事咋从没轮到过老子呢?”

“你小子享受这等待遇,娘的还在这里抱怨个屁?”

“你们懂个屁!说你们这群臭小子没见识还不服,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啊,一个真正廉洁奉公的大清官,怎么能一下子请得起五桌上等的宴席,桌上凡是你叫得出名的山珍海味、鲍鱼燕窝统统都有!”

“没错,这话这小子算是说对了,这事咱哥儿几个全部在场,可以做证明!”

“站住!”听到这里,王强再也忍不住了,被王守仁叫住,“你干什么去?”

“这群狗娘养的东西,满口胡言乱语,我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叫他们知道这胡言乱语的后果!”王强说着又抬脚往门外走。

显然这是张忠故意设下的陷阱,王守仁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道:“胡闹!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倘若有谁擅自出去惹是生非,以后就别进我王家的门了!”说完,气冲冲的往屋里走。

其他人一个个照话默默地退下了,王强仍是一脸的不服气,竟大声埋怨道:“老爷什么时候变得真么胆小如鼠了,咱们清清白白,怎容得下他们这般胡言乱语?”

王平安忙道:“正因为咱们清清白白,才不用理他们!”

“哼!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老爷你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么?”

“阿强……”本来神情平和的王平安听到这话,不禁变色,大声叱喝王强,“你怎么能对老爷说这样的话?还不快向老爷道歉!”王强一脸倔强与不服,缄口不语。院中又重新归入了安静。

屋外阵阵对王守仁的辱骂声仍是不绝于耳,王守仁充耳不闻,稍作整顿,便独自从侧门出去,前往衙门办公。

这些京兵大都是近似流氓地痞般的出生,讲惯了脏话,可以说个个都是其中能手,什么样的污言碎语都有,再则有张忠在背后撑腰,更是肆无忌惮。从天刚亮,就来到王守仁家门外叫喧吵闹,吵得全王府上下不得安宁。王府本就不大,除了三间正宅就剩下四间偏宅,所以府外的叫喧声洞彻全府。同时也影响到了周围的百姓,他们更是不敢开口多管闲事。

第二天一大早,京兵又准时报到,乱七八糟的骂将开来。王守仁仍是不作任何回应,只道:“阿强,给我把书房中的档案拿来。”连喊三声,王强始终不予回应,顾自披着柴。王明见状,上前扯扯王强的衣服,轻声道:“阿强,别劈了,老爷在叫你呢?”

王平安也道:“老爷叫你呢,还不快去?”王平安在王守仁身边呆得最久,为人也实在,五名仆人中说话很有分量。于是,王强极不情愿地王守仁书房捧来一尺来高的一叠档案。往桌上一放,不言不语,又回到院中劈柴。

王守仁面带笑容地道:“阿强啊,这些柴你都劈过两遍啦,再劈下去就都成牙签了。你什么时候改行,成木匠了?”院中其他人听了不禁莞尔,王强一脸倔强,照样使劲劈着柴。王守仁继续说道:“你的刀都盾了,该磨磨了,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样太费力了。再说,削牙签,斧子也用不上啊。”其他人不禁笑出了声,王强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强自忍耐。

“阿强啊,过来,别劈了,帮老爷把这些档案拿到衙门去。”王守仁说着走向侧门,在门口回过头,又道:“阿强,快,快来,不然要迟到了。”

王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斧头,王平安和王明连连向他推搡,使眼色。王强丢下手中的斧头,捧起档案跟着王守仁出门。到门口时,最是古灵精怪的陈小宝说道:“强哥,你放心地跟老爷去吧,斧子小弟会帮你磨的,保证光亮锋利!”其他众人哈哈大笑,王强朝陈小宝瞪了眼,然后低头跟着王守仁出门。

这群京兵每天早至晚归,很是按时,一直持续了十来天,从不间断。这一天,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伴随着寒风阵阵。此时正值农历十一月初,早已是冬季,虽未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有风雨,温度同南方最冷的时候相差无几。单薄的军衣,哪里经受的住寒风大雨的侵袭,个个冻得直哆嗦。这些京兵,常年过着军旅生活,征战沙场,这些苦难经受惯了。但是,正因为沙场艰辛,身上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些病根。在露天被风雨侵袭一天后,大都生病了,或是病根复发了,新的一天还是照样来到王守仁家门外,风雨却是不减。

他们早已没有余力骂喊,站在风雨中,个个瑟瑟发抖,摇摇欲坠,死命往墙角、屋檐下靠。王强等人见后,心里真叫那个痛快。

有些人终于顶不住,倒下了。王守仁见到这种情况,马上命人将这些京兵叫到家里来。如此一来,王强就不愿意了,倔强的牛脾气又上来了。王守仁也不强劝,只吩咐王平安等人。

王平安四人来到屋外叫京兵进屋,“各位军爷,外面风大雨大,冷的很,很容易生病的,快进来躲躲吧!”

众京兵互相你瞧我我瞧你,一脸疑惑,心中不信。王平安又道:“你们看都有这么多人生病了,快进来吧,不然都要生病了。”

这时,王守仁也出来了,和蔼的说道:“大家快进来吧,身子骨要紧啊。”众京兵其实已经心动,但心中还有顾忌,一是顾忌张忠,怕他惩罚,二是顾忌自己先前百般辱骂王守仁,他真有这等好心。大家互望,希望有个带头的。

王守仁见众京兵还是不肯起身,于是带头上前搀扶得病倒地的士兵。王平安等也纷纷效仿,于是其他士兵纷纷互相搀扶,走进屋来。王守仁的家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百来名京兵一来,就显得拥挤了。他马上命人烧水煎药,亲自为生病的士兵把脉治病,家中没有的药材就叫仆人出去外边药店抓药。还生了好几个大火炉,京兵三五成群的围着火炉坐下。吸收了温暖,身子马上就不抖了,发白发紫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个个心中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王平安将煎好的药端给一位病的不轻的士兵喝,而那士兵却不接,其实心中还是有顾虑,怕王守仁借机报复。王强无奈在旁帮忙做事,看到这情形,又火冒三丈,喝道:“你小子……”

“阿强!”王守仁马上出声制止了王强,走到那不敢喝药的士兵跟前,接过药,自己尝了一口,再递到士兵面前。士兵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王守仁和颜悦色的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这士兵不到二十岁年纪,长得瘦弱,一看就是身子骨不佳的人。轻声答道:“王财宝。”

“你也姓王,同我一样,咱们是同宗,是一家人。这排起辈分了,说不定你还是我的长辈。”

周围的士兵都发出了笑声,王守仁没有丝毫的架子,同王财报并肩而坐,“财宝啊,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当兵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

“当兵的日子很辛苦吧?”

“恩。”王财宝点点头,却始终不敢把头抬起来。

“家中还有什么人?”

“还有奶奶。”

“还有别的亲人吗?”

王财宝轻轻遥遥头。

“想奶奶吗?”

王财宝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王守仁虽只问王财宝一个人,但是他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在场所有士兵的心坎中,所有士兵脸上都浮现出浓浓的思想情怀,眼中含着盈盈的泪花。王守仁又将药递上,说道:“财宝,来,快点把药喝了,凉了就药效就差了。你只有养好身子,才能回家同你奶奶团聚。”

玩财宝抬起了头,早已是泪流满面,看着王守仁父亲般的笑容,心中温暖,点头接过了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所有士兵心中都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感觉怪异,这是他们从为有过的感觉。

王守仁站起身,对众京兵道:“王某不才,家中清贫,无法更好的招待各位,还请见谅。”经上次宴请张忠一帮人后,王守仁家中几乎是一贫如洗了。江西巡抚一职,时刚刚上任,朝廷的俸禄也尚未拨发下来。近期的生活费都是向共事的同僚那借来的。

众京兵听了王守仁这话后,个个面带愧色,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个个将头深深埋下。王强本想趁此讽刺几句,被王平安制止。

王守仁一个个都悉心整治和照料,忙了两个时辰才完。

临近傍晚,众京兵都欲回去。相互间瞧望,欲言又止。王守仁见了,便道:“各位军爷,这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复命了,明天记得再来复诊。这病虽不大,但却要根治,留下病根那可就麻烦了。”

终于,一名阔脸的士兵忍不住说道:“王先生,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守仁跟前,其他士兵也都纷纷跪地叩头认错。

王守仁忙上前搀扶,说道:“快快起来,这如何使得?”

所有士兵走后,王守仁又带头整理,同时伴随着他阵阵咳嗽声。王平安上前说道:“老爷,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您快回去休息吧。”

王守仁点头道:“恩,好吧。”

王强看着王守仁瘦弱的背影,心中也是多味陈杂,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王守仁的高尚与不凡,深感自责,很想跑上去向王守仁说些什么。

晚上,王守仁在房中灯下看书,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还有呼唤声:“老爷,老爷。”是王强的声音,语气明显比前几天缓和了许多。

王守仁道:“进来吧。”

王强一手端着药盘,一手开门,进房后,又将们轻轻关上。将药盘放到桌上,道:“老爷,该吃药了。”说着,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端到王守仁面前。这药本是王平安为王守仁煎的,王强见了,马上就抢着来送药,王平安明白王强的心思,就欣然同意了。

王守仁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王强道:“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客气,我可受不起。可惜今天下雨,看不到太阳,不然定要看看这从西边升起的太阳,跟东边升起的太阳有什么区别。”王强一脸窘态,王守仁笑着接过药,缓缓饮药。王强一直默默立在一旁。

“我……我……老爷我……”王强接过王守仁手中的药碗,支吾着说不出话,王守仁笑道:“好啦,什么也不用说,老爷什么都明白。你跟老爷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我还明白?”听到这话,王强十分欣喜,王守仁续道:“记住,做人要厚道,以德报怨才是做人的高境界,知道吗?”

王强连连点头,应道:“知道了,老爷!”

“恩,去吧。”

“呵呵,老爷,阿强告退了。”王强刚奔到门口,王守仁后边提醒道:“药盘别忘了!”

“噢,呵呵呵!”忙又回身拿药盘,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衣服憨态可掬的模样。

望着王强房外的影子,王守仁笑着摇摇头。王强是个十分实在的人,且恩怨分明,就是脾气太过暴躁、冲动,却也不失为王守仁的好仆人。

又到了第二天,这是雨后天晴的日子,士兵们接近午时才来到王府外,明显比往常来得要迟,而且也不再叫骂,安安稳稳的找个空地,围坐在一块儿,或是沉默,或是轻声讨论着什么。

“各位军爷,我家老爷叫你们进屋,他再给你们复诊一下。”王平安到屋外了唤众士兵。众士兵却是不好意思进去,心中都是十分惭愧的,不敢见王守仁。王平安再次说道:“各位军爷不用客气的,请进来吧。”士兵们还是不好意思进去,于是王守仁就亲自出来给京兵们复诊,如此一来,使士兵弄得更为不好意思,纷纷起身。“各位军爷不必客气,快快坐下,王某给你做下复诊,再开服药调剂一下。”王守仁依旧十分客气。

复诊完了以后,中士兵心中愧疚之心更加重了,都不好意思呆在王府外,纷纷离去。此后,再也没有来王府外,无论张忠怎么教唆,他们都不愿再来。王守仁用自己的德行,再一次征服了他人。

张永见此计不行,于是,时隔一天后,亲自又带了几十名士兵,来到王府。而这次,几十名士兵站在门外,没有跟随张忠进府。张忠喊道:“你们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众士兵低着头,并未举步,其中一名士兵说道:“公公,您身份高贵,小的们都是低三下四的人,怎能同你共处一地,还是公公您自个儿进去吧,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声好。”

“是啊,是啊!”剩下士兵都整齐附和。这几十名士兵中,些许没有直接受过王守仁的恩惠,但是王守仁的仁慈行径,早就在他们丛中传开了,人人都敬佩王守仁为人。而张忠却不以为动,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张忠还不如他手下的这些士兵。

王强等人则心中得意,盼着张忠出丑。

张忠心中明白,执意叫士兵进府,说道:“我叫你们进来就进来,不用这么客气。来,快点进来。”

王守仁看的分明,不想让士兵们为难,主动上前,说道:“各位军爷,请进。”众士兵无奈,是好随张忠进府。而王守仁一开口,众士兵方进府,没了那股意思,张忠心中反倒不爽。张忠嘴上不说,笑容依旧,心中却是愤怒之极,恨不得将王守仁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张忠假意同王守仁寒暄几句后,突然问道:“王大人,朱宸濠在江西经营多年,定是有不少金银珠宝,是也不是啊?”

王守仁答道:“公公所言不错,朱宸濠确实有不少非法得来的金银珠宝。”

“那这些赃款的去向呢?”

王守仁沉稳答道:“赃款主要有四个去向,一是在一场大火中焚去,二是朱宸濠用在了他自己的叛军中,三是分发放给了江西当地的灾民和公家办公消费中,吉安知府伍文定和临江知府戴德孺可以作证,下官已经向吏部尚书杨大人和兵部尚书王大人请示过了,经得他二位大人的同意,这是赈灾和公用的账本,请公公过目。还有就是朱宸濠多年向朝廷中的高官们贿赂的钱财,行贿的账本在下官书房中,下官这就去取来,公公请稍等。”说着,欲起身。

“等等。”张忠听到行贿的账本,心中害怕,因为那上面一定有他的名字,而且一定是很靠前,于是忙说道:“王大人请留步,王大人办事我还会不放心么?这个账本也不用看了。”说着,直接将赈灾和公用的账本推到王守仁面前。

“公公对下官这么信任,真步要查证一下么?”王守仁有意再问。

“不用了,王大人是什么人,公公我还不清楚么?呵呵,王大人办事,我就是放心。”

王守仁含笑回座。

张忠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平复下心情,然后转移话题,道:“贵地治安不佳,我命我的手下在贵地帮忙巡逻,前些日子因天气不佳,而染病在身,多亏王大人照顾了。”

“公公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二人你来你来我往,随便闲聊一番后,张忠便起身告辞,最后说道:“三天后我京军欲经行操练,王大人能文善武,定是其中行家,到时候还望赏脸莅临,指点一二。”

“公公过奖了,下官这点微末本领,怎指点的了堂堂京军?”

“王大人不必过谦,就这么定了,呵呵呵,王大人留步,告辞了。”

王守仁本想再做推辞,但张忠已经起身走了,只好道:“公公,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张忠多日来一直希望找到王守仁的丝毫罪证,此次登门,仍是无功而返。

三天后,王守仁琢磨着推脱的法子,每次同张忠正面交流,等同直接与危险交流,越少同张忠正面交流越是好。就在这时,门外来了张忠的人,说是请王守仁到校场观看京军操练,还专门有轿子来接。如此一来,王守仁再难推辞,只好上轿前往。

来到校场入口,王守仁下轿,张忠并未来此迎接。入口处两侧各站着一队士兵,见到王守仁,纷纷行礼:“拜见王大人。”

王守仁挥手示意,道:“不必客气。”

进入到校场内,站岗的士兵都向王守仁行礼,在操行中的士兵听到王守仁到了,均停下手头的事情,将目光转向王守仁。王守仁面带笑容,一一挥手示意。

“王大人,公公在那边的观望台上,您这边请。”带路的小太监也十分客气礼貌。

“有劳了。”王守仁随着小太监来到观望台。

张忠早就见到王守仁,但是并未起身,见到王守仁再自己的地盘中这么受欢迎,心中极是不快。

“王大人,请这边坐。”

“谢公公。”王守仁在张忠右边首座坐下,随即一小太监奉上茶,礼貌地道:“王大人请用茶。”

“有劳这位小公公了。”除张永外,所有人对王守仁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校场上,分骑兵、步兵和弓箭手三队在操练,王守仁见张忠不言不语,也就不多说,静静地看着京兵的操练,心中多有自己的计较,他是各种行家,看着京兵操练也挺有意思。

张忠是故意冷淡王守仁,但是他没想到王守仁竟有这般好的涵养,自己不去搭理他,他还能这般从容自若的观看。张忠的能耐比起张永,又是差了不少,张永都折服于王守仁,更别说是张忠。很快便沉不住气了,开口道:“王大人,你看这京兵操练如何?”

王守仁放下手中的茶,答道:“京兵不愧是京兵,远在地方守军之上。”

张忠深知王守仁是其中行家,得到行家的认可,心中不免欢喜。却听王守仁指着操练的步兵,继续说道:“这撒星阵聚散有度,颇有章法,却仍有点美中不足。”

张忠好奇心起,问道:“如何美中不足?”

“此阵的关键在于‘聚’和‘散’,在进退中颇得其法,但是聚而过拢,散而不凝,无法使此阵发挥到极致。”撒星阵是南宋名将岳武穆破金兵“拐子马”所创的阵法。撒星阵的阵形布列如星,咋眼看来,好似散乱无章的散兵,实则另藏玄虚。连成一排的“拐子马”冲来时士兵立时散开,但散而不断,使敌人扑空。等敌人后撤时散开的士兵迅速聚拢,猛力围攻,并用**的弯刀专砍马腿,从而大破“拐子马”。故撒星阵乃“拐子马”的最大克星。

张忠对练兵打仗实乃外行,问题讲得有深度了,他就一窍不通,于是忙转移话题,指着在练习射箭的弓弩手,道:“王大人咱们到那边去瞧瞧。”说着,起身走下观望台,王守仁等人跟随其后。

京兵弓弩手的准心也颇高,半数正中靶心,其次便是**环上,少有跌出八环的。

张忠道:“俗话说两军相对,弓弩在先。这弓箭在战争中可是极为重要的武器啊。”

“公公所言极是。”

“王大人文武全才,想必对这弓箭也是很有研究的。”说着,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幅九石长弓,递给王守仁,继续说道:“王大人,你看这弓做工如何?”

王守仁接过长弓,细细查看起来,口中说道:“为弓取六材,干、角、筋、胶、丝、漆。干也者,以为远也;角也者,以为疾也;筋也者,以为深也;胶也者,以为和也;丝也者,以为固也;漆也者,以为受霜露也。需冬天做弓干,春天浸治角,夏天治筋,秋天把三者用丝、胶、漆合起来做成弓体,入冬后把弓体放置于弓匣之内以定其形,来年春天再装上弓弦检验,制作一张良弓前后多达三个年头。此弓外表虽不华丽,却很实在,确实是一幅难得的上等弓啊!”

张忠道:“王大人所言不差,不知王大人是否有兴趣一试?”在场京兵微显宅异,这九石长弓军营之中无人能开之一半,王守仁这般瘦弱文人,怎拉得动?就算是三石弓,也未必拉得开。而张忠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有意为难王守仁,抓不到他的把柄,让他出下丑也是好的,以解连日的心头之恨。

王守仁不出众人所料地回答道:“下官这点粗浅功夫,怎敢在公公和诸位射箭高手面前献丑,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张忠则坚持说道:“王大人太谦虚,我知道王大人能文善武,这区区一弓,怎难得倒王大人?”说着,递上一支箭,使王守仁无法再推脱,同时心中幻想着王守仁出丑的场景,不禁得意洋洋。

王守仁见不好推辞,只好接过箭,道:“那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下官献丑了。”然后走到距箭靶一百五十步之处,架箭上弓,除张忠外,人人为王守仁担心。

伴随着“吱吱”声响,王守仁缓缓拉开了九石长弓,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偌大校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守仁。

“嗖”的一声响,近旁几人,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吹得睁不开眼,待看清时,箭已赫然插在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心正中。人人目瞪口呆,尚未反应过来,王守仁第二支箭又上弓射出,仍是射中靶心。紧接着,第三支又射出,这一箭更是神妙,射开第一支箭后,射中靶心。

全场久久安静,呼吸中止,最后一瞬间内全面爆发,振聋发聩的掌声、呼声四面轰炸开来,全场一片沸腾,对王守仁的崇拜之情,一下子上升到了极致。对于学问知识,这些当兵的人未能读过多少书,无法深切体会,但这打仗射箭,是他们的本职,体会极深,理解更是透彻,人人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三箭,王守仁使出了几十年的全部修为,呼吸急促,脸色微红,胸中气血翻滚,况且同煞神一战,伤情只愈八成。

张忠面如死灰,身心冰凉,心中升起一种绝望的感觉。这次他算是彻底领教了王守仁,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不得不令他信服,不得不令他败退。第二日一早,张忠便带着他的人,离开了江西,回到了正在扬州玩乐的正德皇帝身边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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