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郑深!”
皇帝恶狠狠地啃了一口烤羊腿,边大嚼边骂着郑深。
“真可恨,竟然把我比作王莽!”
刘钰化愤怒为食量,气呼呼地啃了一条羊腿,吃了几碗干饭,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之后他吆喝着小班登去练武,连着摔了班登几个跟头,出了一身的臭汗,才把心里的怒气发泄了出去。
小班登揉着肩膀,咧着嘴走到一边,总算是让这小祖宗撒了气,只可怜了自己,还要装着敌不过,故意让他几招,被摔得全身酸痛。
马面早早就嘱咐过了:“陛下今日大怒,把郑尚书都骂走了,你万万不可再摔了陛下!”
这些事小班登还是懂的,于是便认真地配合了一下。
皇帝看着班登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说道:“赏你十万钱,去看看太医,治一治你的伤,你这功夫有点退步了啊,还得加把劲儿,好好练!”
小班登顿时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路都有劲儿了。不过几个跟头,就有十万钱进账,值!在皇帝身边就是容易致富。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小皇帝仔细思索了一番,慢慢认可了郑深的想法。
他是有点过于心急了,屁股没坐稳,就想动豪强的利益。又被上一世看过的某点历史文洗了脑,想要强行降豪强大户的智商,实在是有点想当然。
这个年代,豪强大户不仅掌握土地、人口,他们还掌握知识、掌握话语权,他们都是从小受的精英教育,什么事儿不懂?什么事儿看不明白?刘钰以为暂时免税就能让豪强放松警惕,乖乖地让他量田地查户口,不可能!
皇帝想来想去,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突然觉得对王莽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当年他为了天下百姓发起改革,要均田,要废奴,哪一条都是利国利民利百姓,结果却被天下百姓推翻了!
有的事就算出发点再好,要是不符合实际,做的不得法,那还真不如不做。
皇帝嗟叹了王莽一翻,又庆幸自己有郑深这个老狐狸在身边,发挥了大作用。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识人之明,竟提拔了这么一个史书中没有的人才,这老家伙实在是有两把刷子,想事情周到,老奸巨滑,可以委以重任。
他大喊道:“牛头、马面!去,把郑深给朕叫来!”
死太监一迭声地答应着去了,没多久就来回话。
马面气喘吁吁地进来,好像是他一刻不歇,到郑深家里跑了个来回。其实他不过是走了两步,叫了个小太监去传话而已。
马面说道:“陛,陛下,奴婢去传郑尚书,可郑尚书他,他病了!”
“病个!”皇帝开口便道,这一定是被他骂走,丢了面子,拿捏一把。这是给他机会来一把礼贤下士啊!
“朕亲自去吧!”皇帝带着从人,浩浩荡荡地驾幸尚冠里郑尚书府,也不等人通报,一路杀到郑深的书房里。
郑深正在写着什么东西,见皇帝进来,连忙拜倒。
皇帝笑道:“郑尚书,听说你病了,朕特地来看看,你得了什么病?”
郑深面色不变,一点不因为骗了皇帝而感到心虚,他说道:“陛下,臣是心病,为陛下忧,为天下忧,臣寝食难安,因而成疾。”
皇帝也不罗嗦,直接进入正题,“昨天的事儿朕想过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朕是有些心急了。今天来这儿,就是再听听你的意思。”
郑深道:“陛下,恕臣直言,不收租税,不妥。为君之道,在于恩威并施,一味示恩,则百姓将不知感恩。田租免一年可,免二年亦可,免三年则百姓以之为常事,不领陛下的恩情。若陛下何日再行征收,恐将为万民所怨。陛下收租赋,不只是为了国有余粮,也是为了宣示陛下乃万民之主,让天下百姓得知,天下之土,皆归于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这话是真的,不能一味地对别人好,否则他会以为都是该得的。不过本来免税的事儿是为了度田,如果田不度了,税也就没必要一直免下去。
皇帝道:“子渊,朕虽不能度天下之田,但是朕可以度闲田!先度清了闲田,便掌握了天下一半的田地。另一半,等以后再慢慢来。”
郑深立即拜贺,来了一通陛下圣明之类的套话,皇帝就知道这事儿郑深是认可的。
郑深起身后,不紧不慢地道:“正如陛下所言,如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天下闲田过半,尽皆无主抛荒,若官府不理,则其田慢慢皆为有权势者侵占,则富者田愈多,贫者田愈少。陛下将天下无主之田度清,收归国有,先止住豪强扩张之势。待陛下得了天下,站稳脚跟,再寻时机度天下之田。陛下深思熟虑,臣以为此事可行。”
皇帝的想法打了折扣,现在不能度田得罪豪强,否则他们会不支持朝廷,甚至将皇帝掀翻。但是他可以将天下无主之田丈量清楚,全部收归国有,管理起来,先把闲田的流失问题解决。等到坐稳了天下,皇帝的权威加强,再想法子解决豪强问题。
君臣的意见达成一致,两人又商谈了许久,最后皇帝不耐烦了,直接起驾回宫了。
他只管拿主意,定大事,现在大事定下来了,具体的执行就交给郑深去操心好了,他又可以去愉快地吃喝玩乐了。
几天之后,朝廷连续颁发了三道诏书。
第一道诏书是关于税赋的,皇帝陛下怜惜百姓多年遭天灾人祸之苦,特为天下免税两年,只要是重新归入大汉皇帝陛下的治下,皆可免除两年的田租、算赋、口赋、算缗,但是徭役不在减免之列。自第三年起,恢复征收算缗和田租,算缗减半征收,田租依先汉旧例,三十税一。
这个税率是十分优惠的,皇帝明明白白地向全天下发布,就是要以优惠条件来吸引各地归附,相信这对于各方势力会是一个冲击。
第二道诏书,是度闲田诏,皇帝下令度天下闲田,将无主之田度清,收归国有。随着度闲田诏,还有具体的政令,规定了对于闲田的管理细则,基本相当于一部闲田法。对于侵占闲田的行为,有严厉的处治规定,对于逃亡田主回归后的田地归属也有了明确的规定。
第三道诏书是屯田诏,皇帝下令招募流民,在全国开展屯田,规定屯田之民不必负担徭役,只管专心种田,由国家提供种子、农具,官民五五分成。为此新设了典农中郎将,典农校尉、屯田都尉等职,专门负责屯田之事。
诏书一下,天下震动,朝廷里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度闲田、屯田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主要负责的大司农、户曹和兵曹等都忙得不可开交,这个年他们注定是过不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