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和江无邪到达义兴县城的那天上午,作为大隋朝廷人质的兵部侍郎李建成游太湖赏春景。
在那么多文臣武将的眼皮子底下,本是插翅难逃。起先也一切都好,唐公的大公子素有才名,吟诗作画宾主相欢。然而好巧不巧,偌大的船只偏偏在水上起火了。
偏偏火乘风势,越烧越旺。
待一切平静之后,完全不出乎意料的,重要人质李建成不见了。
突然之间失了掣肘,宇文化及怕并州唐国公府得知消息越发肆无忌惮,立刻严格封锁了这条消息。以至于当日午后进城的我和江无邪竟然对此毫无知觉。不仅是我,连和官府一向如同盟友的白道之主江无邪,也是那日在龙背山上才得知的这个消息。
不过,似乎这也真说明了江无邪说的对啊:这样的聚会才能高效收集各种情报。
而正因为参加了这个聚会,我们又得到了一条劲爆的消息:宇文大小姐被人绑架了。若是当时不在场,不用想也知道,宇文化及定会立刻马上刹那间封锁这条不可外扬的家丑。
哦,不过也不一定。就当时常州知府杜彦明和在场青年才俊们久等等不来宇文大小姐后发现她失踪时场面的爆炸性来看,这实在是个瞒不住的事儿。
反正当时杜彦明是就差没晕过去了,在场的五陵少年们有的失望有的惊惧有的若有所思,指不定还在盘算着如何如何英雄救美好一举获得美人芳心呢。
然而杜彦明本事倒也不差,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同样失踪了的李丕。于是搞笑的地方出现了,在场如此之多的名门贵族大家势力,居然没有人摸得清李丕的底细,甚至他来到常州之后都做了什么事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他是大约半年前来的,加入了义兴城白道的篁门。只知道他好像有些能力,然后自然而然地像一个有潜力的新人那样被培养了起来。虽然也有人暗示说篁门早已投诚了宇文化及,李丕也帮宇文阀干了些事情,但碍于江无邪在场,也没好意思细说明说。同样的,自然更没人敢平白无故地说起宇文成璧和李丕的事情。用一些没凭没据的二三事坏了宇文大小姐的清誉,是那个谁不想活了么?
所有人都知道,但这样的知道等于不知道。
还是安媛未卜先知啊,最近宇文阀的晦气事儿可真多。
连带着杜彦明刚上任就连遭厄运,这家伙本以为是受提拔受重用捡肥差了吧,现在只怕是哭还来不及呢。想想那日龙背山上杜彦明前一刻钟还意气风发,后一刻钟便。。。。。。那样反差的表情,现在想起来我还忍不住笑出声。
“啪。”
冷不防头上挨了江无邪一下子。
“笑笑笑,你笑什么呢?我看你这一副猪头的样子才好笑呢。”江无邪同样巧笑倩兮,托着腮斜眼睨着我,“黑。道王段锦鳞,你也不防着我点,别说黑白两道现在还算不上同盟,就算是,指不定哪天我就对你起杀心了呢?”
额。。。。。。笑的好好看,笑的好可怕。
我立马一脸讨饶双手合十:“对不起江公子,我刚刚没好好听,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你的制裁了,但是你讲到哪儿了呀?哦,杜彦明找你了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有什么小女子可以帮你分忧解难的吗?十分愿意效力。”
江无邪没理我,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他最爱的翠雾龙井,慢条斯理地放下精致茶盏,才慢条斯理地道:“杜彦明请我帮他留心银饷和宇文成璧的破事儿。你也知道,白道历朝历代都是朝廷认可的江湖正道,说难听点也算得上是朝廷的走狗吧。他让我帮他查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末了,还慢条斯理地评价了一句:“恩,现在正是翠雾龙井的好季节啊,恩。”
恩,我看你也挺有闲心思的。
不过,他这也是在帮我处理我的私事,不能对人家要求那么高。
想来这位倒霉的新任常州知府也真是黔驴技穷,居然找江湖帮忙了。不过这样也好,本来我们还准备着装作离开然后隐藏身份继续呆在义兴城。这下倒可以将计就计地多套些官府的情报,还少了隐姓埋名的麻烦。
还不怕树大招风。现在我不过是郁菁菁,人家的属下,要招风也冲着江无邪去。
满怀嘚瑟地抬头去看江无邪,他身上蔓延开淡淡的银色的光,耀目,却很舒服。好看的容颜仿佛是晨光熹微花气袭人,江水蓝碧草木扶苏,良辰美景正呈现出最美好的色彩。又好似最有名的文人经年的精雕细琢推敲出的半首诗,穿越了时空的厚度,一层层的韵味涤荡开来。
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容颜,浑然天成却已是倾城。
应该说,江无邪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真的好看又圣洁,圣洁得几乎是对纷繁红尘的讥诮。
他的睫毛忽然动了动。
江无邪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台上的一盆盆景搬了进来。
修剪得宜,又是名品的矮子松,作为完美主义有钱有势挥霍无度的江公子的所有物,不说那盆了,连鹅卵石上的牛皮鲜,颜色也特别正。
转折来的太突然,我不明就里:“怎么突然就赏盆景了?”
江无邪没搭理我,只左右看了看,挑出一块鹅卵石把上面的苔藓拍掉。
仔细一看,那却是一块成色甚好的羊脂玉。
江无邪拿来一个罐子,把鹅卵石放进去滚了几下,再拿出来时,上面粘了朱砂显出一行红色的字:丕素寻常,无出格。
不想,连江无邪的白道都查不出自家人的底细。
心里自然是失望和恼恨,但又有一种难以明说的骄傲和欣喜。
那是什么呢?
我们家建成就是厉害,做事做的那么漂亮滴水不漏。
只可惜,这样厉害的建成却终有一日要与我兵戎相见狭路相逢,他越是厉害,我与我的族人便越是难以活命。
父皇说的很对,若是我总是对他抱持着这样的情感无法放手,终有一日,所有人都不能好过。
我看向左腕的凤血玉镯子,青碧和血红本不应纠缠在一起,虽说鲜艳明丽,但终究无法相溶相吸,颜色和颜色的交接处,永远是楚河汉界,棱角分明。
可是它们一但相逢,便再也不能分离。
除非玉碎。
“咔。”
江无邪拳头一紧,一块好好的美玉瞬间便成齑粉。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有些惊慌地看向江无邪明亮的眼睛。
“李建成一直被困在江都行宫,很难搭上外面的事,更别提这处心积虑天衣无缝的筹谋了。我倒是觉得李丕或许真是个寻常的人物,说不定是李建成逃出来以后杀了他李代桃僵。”江无邪难得的笑的很干净,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我在他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海上明月共潮而生,没来由的,便觉得宁静而安心。
嘴里却揶揄道:“江无邪,你这传情报的方法倒是风雅。”
立刻被顶回来一句:“看来你喜欢冷不丁地射出一支利箭,奉劝一句改改吧,那样对心脏不好。”
然后又一脸嫌弃的样子:“而且这也太粗暴了,你还是别穿男装了,越来越像男人。”
我撇撇嘴角,刚想说什么。。。。。。
“啪。”
一枝利箭冷不丁破空而来,钉在我们身后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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