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原本应该已经离开了淮南城的唐思荣,此时却是出现在了花船之上。
他本不是一个贪花之人,可是却怎么也忘记不了柳十三娘的绰绰风姿。
也许是她弹奏的曲子里有着能够吸引人的魔力,能够拂平他心里不安。
又或许是她那勾魂摄魄的惊艳中又透着吸引人的清纯。行事多年,他也清楚这淮南城外松内紧,是以他明面上是作出了离开的姿态。
而这会儿,即使是出现在了花船之上,也是作了一番改头换面,轻轻缕了缕贴上去的髯须,确定服帖,这才心下安定。
花船之上,此刻果然是站了五个美貌的小娘子,这会儿竞价才刚刚开始,那十三娘排在了第三位,站立在台上,低垂着头,竟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
唐思荣听着此起彼伏的竟价声,知道那竟价的起价就是五万两打头,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怀里的确是有些银票,可是,他又如何不知这淮南城里的温柔乡销金窟的厉害,二十万两的银子在这淮南城里的花楼花船里也不过堪堪花用了十来天而已。
这一次,他跟着那一班兄弟的行事还算顺利,虽然也得到了不少的犒劳,可是属他的那一份,却大半是折成了货物的,生丝棉麻,丝绸香料之类的东西,已经由淮南城发往了江阴城去。
眼下,想要让那十三娘跟了自己,怕是有些难了。唐思荣皱了眉头,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
而相较于唐思荣对于十三娘的一丝执念。同在花船之上,甫一上船便引人注意的三位穿着骚包的富家公子,这会儿混在了人群之中,不时的喊了价格出来,却分明只是趣味,而非当真看中了哪个姑娘。
“八万两!”
“八万一千两!”前边有人刚刚喊出了个八万两,赵贤宇便接口喊了个八万一千两,他不过是喊着玩的,对于那台上的姑娘却是根本没有志在必得的心思。
只不过是觉得好玩,便不时的起了哄。同时,他虽然扮成了纨绔子弟,也不想当真做个冤大头,每一次的加价都并不过分,总还给旁人留了些余地。
“九万两!”赵贤宇喊过一声后,后边又有人跟着喊了几轮竟价。可最后,总有那么些个才大气粗的能够力压众人。
这不,九万两一喊出后,人群里先是一阵安静,再没有人跟着后边再喊价。
最后九万两胜出后,大家又是议论纷纷起来。*赵贤宇主仆三人聚在了一起,冷眼旁观着花船里的热闹,为了不引人怀疑,三个人也各自叫了一个花娘陪伴着。
只是玩了一通竟价后,第二轮三个人便再没有出头了,只对着台上的姑娘一通评头论足,言辞之间,竟是责骂起了推荐着来花船的客栈伙计来。
金五和木三两个人当着主子的面,虽然怀里各自搂抱了一个花娘,又哪里能够真的放得开来,花娘左一杯右一杯的劝着酒,任是两个人尽力的克制着,肚子里却也是灌下了不少的酒水。
“这里头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嘛!”虽然是装着纨绔行事,可是到底没法子真的做出那等荒唐来,金五从花娘手里抢过了酒杯嘭的一声扔在了桌子,又假借着发泄心中不满,将怀里的花娘推到了一边,很是不屑一顾的说道:“不过庸脂俗粉!”
“可不就是!”木三也是受不了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有样学样的也将怀里的姑娘给推了开来。
点了点头,附合着金五的话,
“真不是爷小气,也不见得有多美,哪里就值得九万两银子,又不是玉琢金雕的。”赵贤宇也有些不太习惯身边的花娘,只是他本就年轻,生的又好,那花娘使出了混身解数巴着他不放。
眼见着金五和木三接连假借着不满将巴在身上的花娘推开,他原本也有如此打算,但到底不好太过引人注意,只是满心苦恼的推开了送到嘴边的酒杯,面上却还作那轻浮态度。
陪着木三的正是昨日陪了唐思荣的红姑娘,她被木三推到了一边,摔到了地上,却也不恼火,又起身靠到了木三的身上,指着台上道:“公子,别恼!”
“您瞧着!”红姑娘双手捧在了木三的脸上,将木三的脸转到了高台上。
这会儿,正好是轮到了十三娘的竟价,只见一个身着白衣裙衫,青丝轻拢,露出一张施脂粉却莹莹如玉的巴掌小脸,五官中只露了一双勾魂夺魄眼,余下的皆是藏在了面纱之下。
十三娘怀中抱了琵琶,端坐在上,手指飞舞,不时的抬了眸子四下流连。
原本热闹的大厅之中,此刻已然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下来,众人仿佛皆是沉醉于她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曲中。
*
“怎么样?公子可还满意?”红姑娘笑着说道:“十三娘可是新近一个月,咱们花船上最受追捧的姑娘呢!”一曲终了,下边又是一阵沸腾,十三娘的竟价便开始了,依旧是五万两打头,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加价。
“道是有些味道!”木三冲着台上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后,却又是皱了眉头,不满地说道:“可她带着个面纱遮了脸是个什么意思?爷怎么知道她长的到底是真美还是假美啊!”
“就是,谁知道长的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金五听着木三的话,也看了一眼台上的十三娘,应和了一声,言语之中尽露着不满的意思。
“两位公子连十三娘都看不中,想来应当是见多识广的……”红姑娘已然是花船中的老人了,木三和金五的戏演的不差,可是她却从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看出了些不一般。
不着痕迹的伸手,出其不意的握住了木三的手,那掌中的厚茧,竟是划得她嫩滑的小手有些疼了,当下变了脸色。
“过来,再上一壶酒来!”红姑娘手里拿了一把空的酒壶,招了招手,满场招呼的下人便托了酒壶过来,红姑娘将那空的酒壶放到了托盘之上,做了只有花船中的人才懂的手势。
那下人看懂了红姑娘的手势,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的退了下去。哪怕是赵贤宇抬眼,不着痕迹地扫了那么一眼,也没有能够看出红姑娘与那下人之间的暗通消息。
一曲终了,台上的十三娘怀中依旧是抱了琵琶,只安静的立在那里。而台下已然热烈的竟起价来。
“十万一千两!”
“十万五千两……”
“十五万两!”……这十三娘果真是受人追捧呢!赵贤宇也清楚的听到了之前红姑娘对木三所说的话,不过须臾,十三娘的竟价便已经涨到了十五万两,而后边还有不少的人不肯放弃,引得他的目光又往台上那个遮了面纱的女子身上多看了几眼。
“二十万两!”金五和木三又听到了一声高喊出来的价码,两个人不由暗暗砸舌,暗忖:这真正的纨绔子弟可当真是不那么容易装出来的啊!
*就在金五和木三对这花船上的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在怀而暗暗吃惊的时候,隐于暗处的唐思荣在听到十三娘的竟价一路攀升到了二十万两后,藏于髯须一的面色大变。
这会儿,他已经不再伸手去摸怀里的银票了,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十三娘,心中极是不舍,却也知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痛心难耐啊。
知道自己与美人无缘,唐思荣又最后看了一眼安静站立在台上的十三娘,忍下心里的难受,起身,准备去找个花娘。
正当这时,赵贤宇,金五和木三所在的位置突然的闹腾了起来,桌子被掀翻在地上,惊的好些人连连的往后退着。
一时间,惊叫声,打斗声打乱了大厅里的热闹的竟价。正搂了花娘准备往楼上的包房去的唐思荣,正好被无辜的牵连,原本要往楼上去,却被人给挤到了后面,接着又被撞倒在了地上。
“走!”赵贤宇,金五和木三三个人一面随手拿了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应对,一面边打边撤,试图往花船外逃去。
原来!红姑娘识破了赵贤宇主仆三人的伪装,对着花船中的管事发出了暗示,很快便有人站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身后,他们的腰间被抵了一柄尖锐的匕首,低沉地声音喝令着他们三个人不动声色的跟着出去一趟。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状况,三个人当下大惊,脸上的伪装表情再也不装不下去了,当下便是奋起反击。
谁料!三个人打斗了不过片刻,立时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三个人原本劲道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慢了下来,最后的出拳竟是绵软的没有一点力道。
“不好!”赵贤宇暗叫一声,对着金五和木三喊道:“跳下去!”
“扑通!”
“扑通!”拼了最后的力气,赵贤宇和金五接连从花船上跳进了淮江中,而最后负责断后的木三则在最后关头被人给牢牢擒住,距离淮江只有半步之遥,却是根本无法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