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虚和徐揆顿时沉默了!
倒是那锦衣青年露出疑惑之色,“大郎,小乙哪个?”
“这……”
李逸风犹豫一下,苦笑道:“三哥有所不知,咱们开设的那个开封邸报,原本是小乙的主意。”
“有这回事?”
青年一怔,扭头道:“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过。”
李若虚依旧沉默,李逸风也没有吭声。
徐揆见两人都不说话,便咳嗽了一声之后,轻声道:“这开封邸报的主意,的确是玉小乙想出来。只不过……这玉小乙的出身……三哥大概也听说过这个人,便是那个马行街杀猪贩肉的玉屠夫。几个月前,还闹出了恁大风波,琴书双绝,不但长于解词,还作出那《登岱》好诗。本来这主意是他出的,而且咱开设邸报之初的钱两,他也承担了大半。可义父觉得,玉小乙出身太低,且身无功名……
开封邸报原本为高雅之事,若加上个小乙,便显得有些,有些,有些恁低俗了些。
所以我们商量之后,便想着不把他算进来。
他出了千贯,算作借他,等赚了钱之后,再还他便是。可谁料想,居然会变成如今模样。咱们是出一份低保,赔一份钱,今日出了三百张邸报,至今无人问津。
那仓房里,而今全都是过期的邸报……钱两也花的差不多了,只怕很难在支撑下去。”
李逸风突然道:“是你们决定,当初自家便不同意。”
“我……”
徐揆搔搔头,露出尴尬之色。
李若虚见气氛有些沉闷,忙说道:“大郎,事到如今,也莫再责怪别人。
大家当初这么决意,也是出于好心,害怕把邸报办差了……绝无半点坑骗玉小乙之意。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了而今局面,的确是有些出乎了大家意料。
今日请三哥和大郎来,也是想拿个主意。
这邸报究竟还要不要办下去,若要继续下去,又该如何操办?这才是关键所在……”
“你们既然都是有主意的,何必再来问我?”
“我……”
李若虚顿时哑口无言。
当初决定把玉尹排除在外的时候,李若虚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在言语中,还是有些赞成。李逸风黑着脸,一句话便把李若虚顶了回去,让李若虚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那锦衣青年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大郎,这件事我是真不知道……当初你们找我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主意挺好,所以便点头答应。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许多事情,却让我有些吃惊。你们说的玉小乙,是不是之前曾与白矾楼冯超斗琴,在大相国寺演奏,做出登岱一诗的人?”
“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个人我倒也听说过,二姐此前还与我说,玉小乙新编《梅花三弄》,可谓妙不可言。至于他那篇解词,也是极好,听二姐说,便是大堂姐也对他赞不绝口。”
“啊?”
徐揆一怔,“太子妃也知此人?”
这锦衣青年名叫朱绚,便是武康军节度使朱桂纳之弟,朱振的儿子。
朱桂纳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太子妃朱琏的父亲。朱绚口中的二姐,就是朱琏的妹妹朱璇,同时也是历史上赵桓的慎妃。不过,此时的朱璇尚未嫁给赵桓,仍小姑独处。至于朱璇所说的大堂姐,就是太子妃朱琏。而朱绚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他还是历史上南宋时期,鼎鼎大名的理学大师朱熹的曾祖父,不过而今,朱绚尚未成家。
“大堂姐对我加入此事,也挺赞成。
只是我没想到,这开封邸报竟变成了如今模样。更重要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这主意原本是一个屠夫献策,诸君皆饱学之士,当知人无信而不立。既然这主意是玉小乙所出,甚至连开封邸报的钱两,大半也是玉小乙资助,便这样把他抛开……”
朱绚说着,便连连摇头。
李若虚和徐揆两人,更面红耳赤。
见朱绚这么说,李逸风的脸色或多或少好看了些,也不复似之前那样脸色阴森森。
“不过大郎,事已如此,总要往前看才是。
我只问一句话,这开封邸报,大郎还想不想继续,还愿不愿意继续?若大郎不想继续,大家便一拍两散。至于欠玉小乙那一千贯,咱们几个想办法凑出来,还给他便是。可如果大郎你还想继续此事,便莫要再使气了……咱们当想个主意才好。”
李逸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怎地不想?
这开封邸报,我也是出了心血的,断然不能就这样中途夭折。况且家父对这件事,也非常赞赏,还说我终于找了一桩正经事做。如果被家父知道我做的坏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排头。把话说开吧,家父因我做了这个事,对我纳真奴为妾的事情也不似早先那般反对。可如果这件事做得差了,家父少不得又要反对此事。”
朱绚哈哈大笑,“大郎果然是个痴情汉。”
李若虚和徐揆也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
半晌后,朱绚道:“开封邸报是一桩好事,这绝没有错。
之所以到了今天这地步,想来是咱们走岔了路。我是觉着,开封邸报这个主意原本是玉小乙出的,想来他心里,一定有完整的筹谋。你我都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写个文章,吟诗唱和或许还好,但这具体如何操办,最好还是听听小乙的主意。”
这一句话,不禁是李逸风沉下脸来,徐揆李若虚两人,也都阴沉下了脸。
“三哥的意思是……”
“呵呵,我的意思是,找小乙求教啊。”
“啊?”
李逸风三人同时发出呼声,旋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刷刷问道:“让谁去?”
朱绚一脸的惊讶,“这件事我只是挂个名而已,我又不识得那玉小乙,难道还让我去不成?这件事当然是你们去,至于是谁去找小乙,你们三个商量便是,我不过问。”
李逸风三人听了,恨不得上去啐朱绚一脸唾沫。
你倒是把自己扯干净了,可这种事,谁又愿意过去?
因为不管是从道义上还是从实际情况而言,李逸风三人都不好意思面对玉尹。
当初是人家想出来的主意,还出了钱!
结果嘞,自己觉得人家出身不好,害怕受到影响,便把人家一脚踹开。踹开便踹开了,这邸报如果办得好也就罢了!至少,能把玉尹垫资的一千贯偿还给玉尹。
现在可好,一千贯已经快没了。
这走投无路了,又跑去找人家帮忙……
这个脸,不管是李逸风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拉下来。
可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毕竟这个事情,玉尹早晚都会知道。
与其让人家找上门讨债,倒不如自己主动一点。
问题在于,谁愿意做这替罪羊?
吴革……这家伙一开始便不同意玉尹参与此事,而且也是最先表示反对。可这家伙现如今在泾原军差遣,便是让他去,也不可能很快回来。如此一来,便只有李逸风三人。
李若虚咳嗽了一声,“大郎,你和小乙关系最好……”
“那是以前!”
不等李若虚说完,李逸风便抢先开口。
“我做出这等羞人的事情,而今已没有脸面再去见小乙。”
“可是……”
“我不管,反正这件事你们两个谁愿意去谁去,我是不想去。”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尴尬。
朱绚拍了拍额头,也是一脸苦恼之色,“大郎,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怕再无人适合。”
“我又如何有脸面,再去面对小乙?”
“大郎,想想张大家……”
“这个?”
“你们都已经到了这地步,若是因为这件事而遭了老大人的反对,岂不是前功尽弃?”
“是啊,是啊!”
李若虚和徐揆也都站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大郎,便是为了张大家,你也得要拉下这个脸面。不是我二人不愿意去,实在也是没脸,而且和小乙又没甚交情。你却不同,你和小乙的交情不差,便他恼你,也会留几分颜面。你再好生恳求一番,说不定他便消了气……以自家所见,玉小乙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你只要说些好话,他也不可能和你真个翻脸不是。”
李逸风气得身子直颤。
半晌后指着李若虚和徐揆两人骂道:“便是自家欠了你们不成?”
李若虚和徐揆,也是尴尬的嘿嘿直笑。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李逸风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他这心里面,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他可是还有求于玉尹!
之前玉尹离开前,张真奴曾托他向玉尹求一个曲谱。当时玉尹急着要离开东京,所以在口头上答应下来。而今这桩事情还没有解决,又闹出了开封邸报的事端。
李逸风真是想不出来,玉尹知道此事,会是什么态度。
和玉尹有过一段接触……李逸风对玉尹也有些了解。这是个典型外柔内刚的人,别看他平时温文儒雅,可一旦触犯了他的底线原则,便是九头牛也难以把他拉回来。
骨子里,小乙可是个极骄傲的家伙。
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被人踹了,坑了……恐怕便是再好的交情,也都没有用处!
李逸风想到这里,轻轻拍了拍脑袋。
不行,得想个法子才是。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眼睛旋即一亮:着啊,我怎地把少阳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