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醉花楼
夏盼奋力地憋着泪,眼睛瞪得溜圆,一字一字的蹦:“我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给你做小!”
顾怀辰愣住,这是这些天,她说的最像她的一句话了。
但还未来得及高兴,看着她怒气烧灼,便扶了额,他随便发泄一下怒火而已,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收场。
烦躁地皱了皱眉,一把横抱起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她甩到屋里的榻上。
夏盼止了泪,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坐在床上了,她怒了:“顾怀辰!!!”
他终于一笑:“想起来我叫什么了?”
夏盼低着头,死死咬住唇,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顾怀辰坐到榻上,将她的面纱挑下。抬手怜惜,指间蹭过她的脸,勾走那两行泪:“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呢,我为什么气不过你呢?”
她没说话,但也没止了他的动作,他的指尖带着他的气息,再一次,戳破她那层没用的破烂盔甲。让她一次次堕落,一次次陷入,无法自拔。
他眼中有惑,微微靠近:“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又是哪做错了?”
“我为你寻药,告诉你别糟蹋自己,你没听。”
“我对东宫动手,和父王打太极,你跑去找了父王。”
“你昏迷在我府上,以此胁迫我娶别人,我不得已娶了。”
他字字诛心,仿佛一字一句都如同冰针一般,直刺入夏盼身体里,她身上千疮百孔,却不见伤人之物。
她摇了摇头,终于肯带着满面的泪痕看着他了。他眼底有伤,却仍是爱惜地,抚着她的脸。
顾怀辰看着那双泪眼,轻声问道:“你还要我怎么做呢?我哪件事没有做好。”
她只颤抖着摇头,终于,哽塞哭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贪生怕死,是我想要那个血岐花心。我怕你弄不到,我怕陛下迁怒,我怕死...”
他止住了她的话,伸手抱紧她:“我知道你的毒是为了救我,自是我欠你的,你要我怎么还都好。”
夏盼本想挣开他,可听到后就怔住了,他知道了。接着被他环在怀中,他身体上清香如昨日,温暖如往常。
“可我还是一句话都没听,还是逼你接了别人入了府门,住进了我给你造的院子...”她没了气力,只顾着说话,任由自己被他圈在怀中。
顾怀辰将下巴贴在她的发上,上次一抱着她,不过一个月的事,却恍如隔世。
“我没有与她如何,更不可能让别人住进你的院子。我要你做我妻,自然我也只是你一人的夫君,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双眼闭合,声音无力。
她终于似是宣泄一般,抽泣着喃喃自语道:“可你已经成婚了,还是我亲手造就的...”
说到这,夏盼突然又哭了出来,想起曾经自己的话,她扯着嘴角自嘲:“不是月老没将你我绑在一起,是我啊,是我把你和别人绑在一起了。”
“我不该逼你的,我也不该走进京都城,我,我不该贪心,不该妄想与你有何瓜葛...可是我没办法啊,顾怀辰...”
这三个字,掺了太多情绪,一出口,他便妥协了。
“我没关系的,都过去了,”这世间没他,还是会有其他姓顾的做帝王,但这世间没了她,他怕是一世难熬了:“你不是要去看西南的花海么,我带你去,我们离开京都。”
夏盼回过神来,慌乱地摇着头,拉开他:“不可以,我做不到。”她没办法自私地,让他带着自己离开。看着大晏百姓,五年内经历动荡。
神仙有博爱之心,感念苍生,她没去了仙根,她做不到。
“如何不能,父王龙体康健,他有别的儿子,博衍也很聪慧。”如何,就要逼他坐这个位置。
夏盼咬着唇,她没办法开口告诉他陛下身体的事情,她只能说道:“你知道,你才是对世人,最好的选择。”
“世人如何,与你我何干!”
顾怀辰怒从心起,为了天下,他要娶妻要被人胁迫,为了百姓,他没有自由。这一刻,他不想管了。
夏盼心里突然痛了,她缓缓伸出手:“我知晓你的情意的...”
顾怀辰看着她,满是疲累,低声问道:“太子可以不管百姓,三哥可以不顾这朝政,我为何就不行。这天下,与我何干...”
她就在这一刻,眼中有了希冀,含着泪,璀璨片刻。
她的手终于抚上他的脸庞,眼中闪烁。
“你明知并非如此,你与他们不同,你见过江南的山水,触过西北黄沙,你爱这世间,爱这世人。”
顾怀辰缓缓抓住她的手,她冰凉的双手夹在他的脸和手掌间,他绝望且沙哑:“可这世间,让你离开我,让我不快乐。”
她知道的,她懂的。她未说话,只是给了他安静的时间。
帝命便是这么个东西,尝人世间的极乐,品人世间的极苦。一念偏差,便毁了一世修行。
她不想让他走错一步,因为他还有阎王判官要见,因为他还有来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干了,终于开了口:“让我走吧。”
他没松手,只是声音沙哑道:“你要怎样都好,可是你不准离开我,我说过,这世间太苦,总要你陪我,才好过。”
“可你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无论你和我愿不愿意,总归,结果是这样了。”她自嘲着,微微抬起手,将眼前的,他的一缕青丝放在手中,看了良久。
“我只是给她个名分,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你给我些时日,让我想想办法可以么?”顾怀辰烦乱,他的确还没有想好如何做。
她一怔,她确实与他说过,她不在乎名分这样的东西。一颗真心不能给两个人,但名分算什么,陛下的女人千千万,哪个敢说她们有一点不同?
但是,这不是他们还能走到一起的理由,她淡淡开口:“你不会伤害她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做不来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入府去做你的妾室,我也做不来。”
她心里清楚,他已是走到了正轨,娶了【护国公女林氏】了,接下来的举案齐眉,情诗万首,也会接踵而来的。
她怕是做不到,眼睁睁在他府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了。
顾怀辰眼中一暗,他确实做不来休妻这样的事,毕竟林氏没错,他不能白白毁了一个姑娘的后半生。林苒汐,只要没做错事情,她便会在他王府里过这一辈子。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沉默。
他缓缓开了口:“我会想办法的,在这之前,你听一次话,你留在京都好么。”
她苦笑,他不能休妻,他有什么办法可想。在她昏迷前,她已经推演过了,他们之间已经没可能了。
“我想出去转转,京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垂眸,小心翼翼的说着。
“不好。”顾怀辰低语,他心里清清楚楚她走了,便回不来了。
这时,外面嘈杂声起。
只听着明澈冷冰冰的声音在院内炸开:“怎么,你们王府的人,都不会好好进别人家了?都要用闯的?”
子恒抱歉地笑了笑,实在没办法,那醉花楼里的人,真的不是很欢迎他。他只能从后院翻墙进来,一进来便看着明澈堵在门口,一副臭脸,想也知道,自家王爷就在屋中。
所幸明澈并不想拦他,只是出言讽刺一番,对于子恒来讲,无关痛痒,就当调情了。
于是他轻松走到夏盼的屋前,忘了敲门,直直推开门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哭的眼睛都肿了的夏盼,和一脸不乐意,似乎要千刀万剐了自己的自家王爷。
“你闯人家院子干什么?”顾怀辰似是不满道。
夏盼尴尬,刚刚貌似您也是闯进这院子的。
子恒明显感到,是自己破坏了这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气氛,引起了顾怀辰的不满。他尴尬半分,接着说道:“王爷,宫里来了消息。”
顾怀辰的心思还在身旁的人上,不耐烦道:“怎么了?”
子恒张张嘴,似乎有些避讳的看了一眼夏盼。
这一眼,被夏盼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立刻心里就不是了滋味。看吧,到底是有了新王妃。他一点都不顾念与自己的革命友谊了。
夏盼撇撇嘴:“昨日东宫大火,你还让明澈把消息分享给你们呢,真是不要脸。”
子恒满面尴尬,嘟嘟囔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夏盼心里酸涩几分,推了推顾怀辰:“那你们出去说吧,你们总不会,把我这个病人,从我自己屋子里赶出去吧?”
顾怀辰皱眉,子恒这不是在这添乱么,好不容易才跟她交流了会儿感情,这被他一搅和都没了。
他近乎于从齿缝中漏出一句话:“有什么事快点说。”
子恒还在跟他挤眉弄眼,极其不自然地谄笑两声:“其实也不着急,要不晚点回王府的吧。”
夏盼生气的踢了一脚顾怀辰:“出去说吧,我不稀得听。”
子恒只好俯身试图靠近顾怀辰的耳畔。顾怀辰已经很窝火了,一脚踹开子恒:“你就站在那,现在就说。”
看着顾怀辰万分嫌弃自己的表情,子恒突然冷笑一声,王爷,小的可是努力了,您让小的说的,小的说便是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极其迅速,且吐字清晰:“陛下似乎有意,让您纳赵将军家的姑娘,做侧妃,要是消息无误,旨意这两日就能下来。”
说罢,看着一瞬间脸色又重新忧伤起来的夏盼,又看了一眼目光能杀死人的自己主子,子恒很没心理负担的,鞠躬推掌:“小的的话说完了,小的在院外等您。”
然后便趁着天塌下来之前,闪到院子里,还贴心的重新关了门。
顾怀辰仿佛石化一般,看着被子恒关上的门,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夏盼则是咬着唇,一忍再忍,看吧,就算你不愿意做小的,有的事人愿意。
“我不会的。”顾怀辰终于从想暴揍子恒一顿的念头里,回过神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出来了身边人的委屈。
“没关系的,王爷您的院子跟我已经没关了。”她睫毛微颤,神情再一次变得寡淡。
顾怀辰扶额,再次想暴揍子恒一顿,这下好了,一下回到开国前,刚才说的一大长串都白说了。又回到原点了。
“明日我会进宫的,我回去准备一下,”天色已晚了,此事如此着急,必是发生了什么,顾怀辰需要早做打算:“你答应我,听我一次,就这一次,别出京都,好么。”
她已经顺势一躺,将被子裹到自己身上了,并没有接他话的打算。
顾怀辰伸出手,牵了牵她的发丝,便起了身,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便看到子恒又是搂着明澈在絮絮叨叨,一副万事太平的样子,也不管明澈的一张冷脸,自顾自地眉飞色舞着。
顾怀辰眉头一皱,他倒是心大啊:“还不走!”
子恒一惊,回头看着顾怀辰一张臭脸,扫了他一眼后,便走出院门。
他撇撇嘴,很是不舍告别道:“改日再来看你啊。”
明澈无语:“快滚。”
一路上两人驾马回府,顾怀辰皱着眉问子恒:“你就看不出来,明澈并不怎么爱搭理你么?”
子恒先是“呵呵”了一下,转而笑眯眯回问道:“您没发现,整个醉花楼,都不怎么欢迎您么?您不是还照进不误么...”
顾怀辰一瞬便黑了脸,阴嗖嗖地看了一眼子恒:“我夫人在里面,你夫人也在里面?”
子恒只是高傲的“切”了一声,仰着头,转回正前方,不再理他。
回了府,顾怀辰细细听过子恒的消息,良久未言。
子恒倒是困惑道:“这消息并不难得,醉花楼理应比我们更早得到消息,可今日看着夏娘反应,似乎是不知道的。”
顾怀辰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他,他也好意思提起这事。
后叹气一声,颇为无奈:“她这几日,怕是早已撤了所有的探子了。”
子恒这才“哦”的一声回过味来。
顾怀辰习惯性地用拇指摩挲着食指骨节,她都要走了,要那些探子作何用。
次日清晨
下朝后,顾怀辰并未出宫,而是一身朝服,直接随陛下回了长青殿。
顾怀辰进了殿,待宫明刚递过茶水,直截了当:“父王,您要给我纳侧妃?”
昨日陛下方才在与妃嫔用膳的时候,说过这件事,他今日早朝便来了。
陛下微微抬眼,将茶杯轻轻放下:“你倒是,也都不避讳了。”
顾怀辰也是一笑,并不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