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险些是要笑出声来,好在这些年旁的或许不见长进,但是憋笑阿九却是在行。毕竟在这深宫之中,总有些层出不穷的新鲜事儿发生。更不必说许多场合许多忌讳,便是一件稀疏平常之事,许多正常的反应都得先过过脑子想上一想。是以,即便好笑至此,阿九也还是生生地憋住了。
只是阿九憋得住,旁的人便不一定了。只听得一阵格外响亮的扑哧之声,阿九因为被信王遮了个干净,此时也不免生出了偷偷回望,看看到底是哪一位笑出了声。只是虽然心中好奇犹如百爪挠心,但是阿九还是强行忍住了自己将要转身的**,毕竟这夕萤殿里具是张贵妃的人。
贵妃看不见,不代表宫娥太监看不着。阿九尚且不知信王到底是因了什么原因,舍身维护。但是连张选侍都看得出来张贵妃与信王之间的博弈,进而刻意挑拨,阿九自然也瞧得分明。只是阿九与张选侍认定了信王看上了自己的看法又不相同,毕竟相识这么多年,阿九自问自己还是引人注目的。
许多少年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时候,或是有红着脸上前来示好的,又或是辗转托了人来问名姓的,阿九都曾经历过。是以,她明白少年爱慕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一副怎样模样。而这些反应,在信王那里,阿九全没见到。是以,不可能是倾慕,那么他此番维护自己的目的何在呢?
“不知张选侍脑子到底是怎生长的,又或是这些日子当真是被皇后娘娘与圣上抬举得竟不知尊卑上下了?”阿九靠着对信王之举到底作何目的猜想,止住了心中好奇,只是哪怕如此,方才那嗤笑出声的也还是在可怖的安静之中开了口幸灾乐祸:“居然连这样的蠢话都出了口,谁人不知娘娘与云昭仪姐妹情深,也值得故作小心不在娘娘跟前说起昭仪娘娘,当真小家子气!”
如此嚣张又不留情面,还敢在张贵妃的地盘上越俎代庖的,尽管阿九并不熟悉其人,但是在她开口片刻,阿九还是瞬间清楚了身份。毕竟,娇俏又得意的,除了那一位外再无旁人。
“也难为你了,区区才人而已,倒是越过了娘娘教训人了。”张选侍虽然位分低,但是脾气却不小。听着阴阳怪气的话,内心便是一阵烦闷,紧接着便是后怕与慌张。只顾着顺嘴说了,竟忘了张贵妃与云昭仪的关系。这一下,便真成了搬弄是非的无知妇人了。只是在她惶惶难安的时刻,却是从嗤笑自己的人身上寻到了错处,一时间也是兴奋:“王才人,不论我说得对错,都该娘娘决断,你是什么人,竟敢插手娘娘的事?”
尽管阿九并不熟悉方才说话之人的声音,但是从张选侍洋洋得意甚至还有些藏不住的兴奋语气中,阿九知晓自己的判断果然不曾出错。果真,与张选侍最为不对付的,便是与她最为相似的王才人。一样的活泼,一样的娇媚,一样的一肚子坏水儿。昨日气得张贵妃险些咬破了后槽牙的,便是这新近与张选侍起了龃龉的王才人。
昨日还在同一战线肆意践踏她们眼中的失意失宠之人,今儿个便因为局势变化各自为营,相互攻讦。
阿九知晓后宫之中变数之大,撑不住一段友情。哪怕是亲姐妹的张贵妃与云昭仪,也并非外人所说的那样美好和谐。杜若说的本就没错,云昭仪满腔苦水只能找自己倒,而作为听话人的自己,哪里不知张贵妃的强势,不止是要掌控云昭仪,甚至于信王,她也没有放松之意。
云昭仪是个软弱温和的性子,自然外面的声音都由着张贵妃去说。更何况,张贵妃也不算十分的坏,毕竟云昭仪能够晋位,也是张贵妃一力促成的。虽然,也只是动了动嘴求了一回情。云昭仪是姐姐,妹妹是宠妃,又是个强势的性子,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只是是人委屈多了便难免会怨怪,云昭仪却是不能。
毕竟在云昭仪看来,妹妹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虽然抢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但是若不是她,想必自己这个儿子与无名的十八公主也没什么两样吧!
旁的不说,与十五差不多大的十六如今不说封王,连个正经教养的都无,十七更不必说,三岁上便已经溺亡。几位年长的皇子灼人眼目的那几位诸如太子平王这些,自不必多讲,寻常的、平庸的皇子们,四皇子跛脚碌碌无为,六皇子七皇子早早地低调封王看着是好,只是封地小而贫瘠,且还被早早地赶去了封地无召不得入京。而不大不小处在中间的,便也只剩下十三了,偏偏那一个连迁都甚至都被忘在了金陵,云昭仪算来算去,自己都是不委屈的。
或者说,这样的委屈是值得的。毕竟如十五这般,小小年纪便封了信王,封地还是成都这样的天府之地的荣耀,连平王都比不得。甚至于在得身为帝王的父亲的关怀之上,更是直逼东宫太子。云昭仪不论人前人后,心中都是感念于妹妹的争气。只是即便如此,当她见了阿九,一个被举家盛宠着长大的小姑娘看向自己之时,是她所见过的目光之中最为纯粹而干净的。所有的不委屈,甘心情愿,都在对上阿九的眼眸之时,化作了眼泪,如雨如瀑般的落下。
也不知是真的喜欢阿九,还是只是因为阿九被定给了信王爱屋及乌。至少在这深宫之中,阿九最熟悉也最为亲近的,便是云昭仪了。阿九自问也只是以礼相待,但是云昭仪,却是将阿九视作了出口。当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所有真实情绪的唯一承受者的时候,无疑,是说不出做不了推拒之举的。
是以,听着张选侍王才人之间的口水战,虽然张贵妃始终没有表示,但是阿九知晓,此事与自己再无干系了,到了退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