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洛轻轻回了五个字:“三娘子的聘礼。”
左家三娘子,左小午的三姊,比阮容和左小午大四岁,闺名阿彩,比左小午白,比左小午瘦。
阮容不懂,阮母却已明了。女子出嫁,娘家不给嫁妆就罢了,连聘礼也昧下,这让女儿去了婆家如何自处?阮母再不喜幺女,却从未生过将幺女聘礼留下的心思,她不齿道:“这种坑女儿聘礼的人家,读书也成不了事!”
阮洛红着耳根,又丢了俩字:“做妾。”
听到这,阮容十分佩服左家阿公!能跟阿兄聊天聊到这么细致,真心不容易啊!当然,她也不容易,因为她还是不懂,指望阿兄解惑有点难。她见阿母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更加不齿,便知阿母懂了。可她不想和阮母说话,便不点名式问道:“什么意思?”
阮母没阮容心思多,在她看来,和幺女吵架太正常不过。见问,立刻答道:“左家这是卖女儿。女子嫁人须陪嫁,与人为妾不需嫁妆不说,还能得聘礼,或者说另类卖身钱财。不过,大娘子和二娘子没卖,怎得偏卖了三娘子?若说颜色,二娘子更胜一筹才是。”
“左小四。”阮洛再抛三字。
阮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阿爷头七那日,我听人说左家阿郎如何聪明来着。左家,这是为了儿子卖的女儿啊!”
听了这话,阮容恨不得撕了阮母。阿爷头七,你还有心听人东家长西家短的,当真好兴致!鼓着腮,瞪着水眸的阮容,忽然想到某种可能,顾不得生气,寒声问阮母:“阿母,你不会将我和阿姊也卖与人做妾吧?”
自古以来,子女婚嫁皆由父母做主。阮恒不在了,父死从兄,但阮洛那么听阮母的话,阮家三兄妹的婚事的主权,其实是在阮母手中。阮容对阿母要多不信任有多不信任,她必须求一个保证。
阮母只顾着嫌弃左家,一时没明白女儿的意思,愣愣反问:“卖给谁?”回答完才明白女儿的意思,怒由心生,搬了阮容刚才的话:“我就卖你们了,你又奈我何?”
阮容可不是吓大的!她不怕被阿母卖,但她怕阿母将阿姊给卖了,只好威胁阮母:“阿母不怕我坏事就好!”
眼见母女俩又争了起来,阮洛忙出言阻拦:“阿容,阿兄不会卖你们的。”
阮容看了眼毫无顾忌的阮母,想了想,对阮洛道:“劳烦阿兄以仕途立誓,说你绝不会将我和阿姊送给人做妾。”
阮洛说的是真心话,他又习惯听话,当即举天誓:“苍天在上,阮洛今日立誓,绝不会将亲妹送与他人做妾。若违此誓,阮洛此生入不了仕!”
得了保证,阮容心情好了七分,在阮母的哭泣声中,拉着阮言离开阮洛书房,给阮洛寻笔墨纸砚去了。至于买多少的问题,就冲阿兄如此讲究,当然多多益善了。
十日后,阮洛挣来了人生的第一笔财富,欣喜万分。阮容将这笔钱全给了他,还买了一套新出窑的茶杯给他,以示庆贺。
二十五日后,阮容独立酿的第四批杜康出窖。时进四月,司马睿已在建康称晋王,天气也热了起来。这一次再不成功,只能等中秋后再试了。阮容擦了擦汗,吸气,呼出,开坛。
酒香四溢,一室芬芳,带来一丝清爽。她闭目细细嗅着,唇角上扬,眸展。清酒入口,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子来说,辣是必然的,辣劲过后,清酒的香醇四溢。
太好了,就是这个味!
阮容生怕自己品错,小心翼翼地再抿一口,细细品尝。时间愈久,那双永远看不清的雾眸,更加明亮,哪怕看不清,却依然能感受着眸子主人的欢快。这酒,还有股甜的芬芳!
惊讶过后,阮容玩味一笑。心道,自己跟着阿爷学了半年多,又酿了四次,浪费了那么多粮食,终于酿成美酒。苦尽甘来,在自己心中,这酒能不甜吗?
封好坛口,阮容又去起另外一坛。
前院,纪氏驾临。纪氏缓缓步入正院前堂。阮家正堂三间房子大小,左右各设六席,中间为道。纪氏的心,随着裙裾而摇曳。王七娘有孕,周札欲收阮言为养女,接去涂中教养,这两个消息同时到了她的手中。
呵呵,即便是周家养女,将来的婚嫁差不了,她还得赔上一份嫁妆。不过,养女么?养着养着,你还舍得送出去么,周札!
“民妇见过三娘子。”阮母屈身相迎。
纪氏随意坐了个位置,对阮母道:“你也坐吧。卓妪,去吧。”
诺大的前堂只剩二人时,纪氏笑道:“今日我来,是替我家郎君要人的。郎君欲接阮大娘子去涂中,养个三年五年的,届时,好为收为己用。不知阿璐意下如何?”
“不可能!三郎主和外子亲厚,视阿容若亲女,怎会这般待阿言!”阮母斩钉截铁道。
“呵呵~刚才,我不过是客气罢了,你竟然当真了。真真好笑,这事,你们家的想法重要吗?生气了?对嘛,这才正常。我就是来看你被气死的,可惜啊,阮恒死了。”纪氏冷哼:“不过,他不死,周札也不能如愿啊。”
纪氏根本不听阮母废话,直接起身走人。
阮母又气又怒,呆了半晌,心中有了计量,绕过拱门,去了阮洛那里。阮洛听完,生平第一次怒吼:“我不同意!”吓得阮母赶忙起身,看了院子一眼后,方道:“喊什么!那纪氏留下话就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种事,阮洛第一次遇到。父死从兄,妹妹的婚事由他定,他当然不能送妹妹给人做妾。但是,阿爷在的时候都是依附于周家,他要如何反抗?
阮洛纠结时,阮母也在思索。阮恒已死,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阿言成了周札的人,阿言又好说话,有她在周札耳边吹吹风,阿洛的仕途也就有了。阿容的婚事她也想好了,她不是喜欢农家吗?那就嫁到农家好了。当然,对方铁定不会是沈家就是。哼,沈家那小子什么心思,她清楚得很!
思及此,阮母道:“送阿言给人做妾这事,得想法子瞒着阿容。”
阮洛没有主意却有执念:“我不会让妹妹给人做妾!”
廊檐下,阮言顿住了。